讓沐云曦沒想到的是,她與秦安前腳剛回到蕭府不久,蕭陌后腳就跟著回來了。
她端著自制的蔬菜天婦羅從廚房回聞雪閣,在途中遇到蕭陌突然出現時,著實嚇了一跳。
蕭陌竟然換回了早上與她一起出門的那身衣服,而且手里拿著一包熟悉的東西,好似是她買的那包松子黃干糕。因為那繩子不但綁的亂七八糟,而且系的是個死扣。
蕭陌看了一眼她手里捧著的天婦羅,鎖著眉頭,揚揚手中的糕點問:“是因為冷了不好吃還是因為這是我買的?”
什么你買的,明明是我自己買的好不好?
沐云曦不名所以地看著蕭陌:他心情似乎不暢快啊!難道蘭娘子生氣了,將他趕回來了?
越想越覺得可能,沐云曦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悄悄往后移了半步。
蕭陌眉頭鎖得更緊了,黝黑深邃的眸中顏色更濃。
“你很怕我?”
又問這個問題?沐云曦很想點頭,也很想讓蕭陌回去照鏡子看看他這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但是她害怕她辛苦炸出來的天婦羅會毀于一旦。
“呵呵,不是,我覺得有點兒冷。那個,沒什么事情,我就走了啊!”說著她抬腿就要跑,蕭陌卻并不打算放過她,伸手將她拽住,把那包點心塞到她手里。
沐云曦詫異地看向他時,他剛剛緊繃的俊顏卻突然展開一個笑容,晃得沐云曦眼暈。
“我的生辰要到了,你打算送點什么啊?”
耶?還有這樣厚顏的人吶?追著別人要禮物?沐云曦很不想理他,但是……唉,人在屋檐下,很難不低頭,人家都問起了,還能賴得掉?
“你想要什么或者你喜歡什么?”
對于她的這個問題,蕭陌并沒有回答,只是唇角勾著一絲笑意,定定地凝視著她。
沐云曦被他盯得沒來由的一陣慌亂,她不著痕跡地掙開他的手,牽強地笑著說:“哦,我知道了,知道了,我去好好準備,好好準備。”說完一溜煙兒的小跑著回了聞雪閣。
一邊吃著酥脆可口的天婦羅,一邊看著面前這包已經冷得很徹底的松子黃干糕,沐云曦有些戚戚然。兜兜轉轉它竟然又回到她面前,早知道一開始就該把它吃了,那個時候吃起來一定是香甜可口的,可現在……
她伸手將那包糕點推到一邊,開始煩惱另外一件事情——蕭陌的生辰禮物。
到底送他什么好?他需要什么?他需要霽月山莊,可惜她沒那么大的能耐;他需要有人分擔他的仇恨,可惜她卻不能做到和他同仇敵愾;他需要有人撫平他被親人相殘而受傷的心,可惜她卻不是他的解語花;他需要有人給他溫暖,緩解他被仇恨綁縛的人生,可惜她在他心中達不到那個份量。
想來想去沐云曦最終決定,畫一幅畫送給他,畫一個能給他溫暖,能撫平他心里創傷的人。
第二日,早膳時間,膳廳內的人都在悶頭吃飯。蕭陌心不在焉的夾著菜,在這個盤子里夾一筷子,又在那個盤子加一筷子菜,碗都滿了,也不見他吃一口。他碗里的菜似乎只是用來看,不用來吃。
劉管家奇怪地看了一眼蕭陌堆得滿滿當當的碗,沒敢說話,繼續吃飯。
秦安看了看一眼不在狀態的蕭陌,不動聲色地越吃越快,使勁兒地夾菜吃飯,好似要和蕭陌搶菜似的。
眼看幾盤菜就快被他倆掃光了,張大嬸趕緊回廚房再去炒菜,心里還一個勁兒的嘀咕:秦小郎這孩子,在外面奔走這個月恐怕是沒好好吃過一頓飯吧,看他餓得那樣,真是可憐啊。不過郎主怎么也像是很餓的樣子,夾那么多菜在碗里。這些沒娘的孩子真是讓人操心啊。
張大嬸炒完菜回來一看,膳廳里就只剩下蕭陌一人還對著碗里一大堆的菜發愣。難道菜不合郎主的口味?她趕緊將新炒的那盤菜放到蕭陌面前,“郎主,這還有一盤菜。”
神游太虛的蕭陌抬起頭看了一下張大嬸,又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女郎怎么沒來吃飯?她出去了么?”
張大嬸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腦袋,懊惱地說:“看,我把這忘了,玉竹說女郎忙著為郎主準備生辰禮物,昨晚沒休息好,所以她便把飯菜給女郎端到屋子里吃。”
蕭陌這才發現玉竹也沒在膳廳,他哦了一聲,然后開始吃飯,好似這飯菜突然間十分可口,他也如同秦安那般使勁兒地吃了起來。只是秦安剛剛的吃飯像是在搶吃,而他是突然有了好胃口。
張大嬸心里嘆息一聲,可憐的郎主果然也餓壞了。
整整一天,沐云曦都沒有出現過,一直待在聞雪閣,蕭陌也沒有出門,吃過早膳便在弦歌亭聽秦安匯報這一個月的行程和結果,然后又叫秦安把帶回來的賬本給他送到弦歌亭來。
秦安抱著一摞賬本從臨風軒走了出來,快到弦歌亭的時候,見蕭陌面向著聞雪閣方向負手而立。
現在已經臨近秋日,風一陣緊接著一陣,一陣比一陣緊,一陣比一陣涼。
“郎主,要去看看么?”
蕭陌搖搖頭,目光卻未離開聞雪閣,許久他又突然說:“秦安,你說她會在忙什么?”
秦安搖頭道:“不知道,小人去看看?”
“別去!”蕭陌轉頭看著秦安,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明日自然就知道了。”
“你回房休息吧,奔波了這么一個月,也該休息下了。”
“可是郎主,您真要在這看賬本?”眼看就要變天了,待在這亭子不是自找苦吃么?郎主真是著魔了!想到這,秦安哀怨地看了一眼聞雪閣。
“不打緊,一會兒就看完了,你休息去吧。”
秦安走后,蕭陌卻拿著賬簿很久都沒看進去。
想起昨夜那個夢,他的唇角又不自覺微微向上翹了一下。這么多年來第一次夢境里不是一如既往永無休息的痛苦,恐懼。他夢到一個女子一身潔白,長發披散,站在似夢如幻的前方望著他溫柔地笑,笑得他的心沒來由地一暖。他使勁地瞪大雙眼,想要看清那女子的樣貌,他瞪啊瞪,在那女子再次回眸一笑時終于看清了。看清那一瞬,他覺得心里有什么東西塞得得滿滿當當。
醒來后許久他都還能感覺到心里滿滿當當的歡喜。
他想他是著魔了吧?
蒼暮山上,正堂內坐著十來號人,大家都是這里的功臣元老,往日來這里都受到熱情招待,但今日招待他們的只有冷冰冰的四壁。當然,他們今日來這里也不敢奢求會有好的待遇,因為最近他們的表現的確不配好好招待。
十幾個人在這大廳中坐了足足了一個時辰,沒有人來送茶,也沒人來過問一聲。好像他們不存在一般。
終于門外響起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眾人不約而同地將頭轉向門口。
一位衣著華麗,妝容精致,風韻猶存的夫人款款走了進來,她身后跟著一名青年男子。
眾人急忙起身,齊齊低頭恭敬叫到:“大夫人,少主。”
大夫人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踱著優雅的步子來到正中間的椅子上坐下,也不說話,只拿一雙精明眼在眾人間來回巡視。
良久,大夫人才慢條斯理地哼哼一聲道:“都坐下吧。”
“季良,你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何這幾個月盈余驟減?一個鋪面減少也罷,所有鋪面都減少了,這恐怕不是偶然吧?”
那坐在前面一排的季良,剛坐下就聽到被點名又趕緊站了起來。面對這咄咄逼人的問題,他有些汗顏。
“屬下,屬下也不知,想來是到了淡季吧!”
“胡說!你還蒙老身么?這么多年都沒出現過什么淡季,偏偏今年出現,還每個鋪面都遇到?你們經營的鋪子遇到淡季,人家的怎么就沒遇到?”大夫人一邊說,一邊對跟著她進來的青年男子說:“玄蒼,把那幾本賬簿給他們看看。”
三本賬簿在眾人手中傳閱了一遍,大夫人又說道:“這是頭幾個月拿到手的,又好幾個月了,你們看人家的生意越做越紅火。這江陵城最近獨領風騷的鋪面哪一個不是他們的!你們怎么不學學人家,只知道墨守成規,只想吃老本!這樣下去,咱們山莊遲早要被人家給比下去!”
一聽大夫人提到最近江陵城中那幾個生意紅火的鋪子,下面的人開始議論起來。
“從那個叫霓裳閣的成衣店開張后,我們綢緞莊的生意一直不好,他們的花樣和染布技藝一直在更新,我們想仿都仿不及啊。”
“就在我們老字號的古物店旁邊,新開了一個玉石古物店好像,里面收藏了好多罕見的古物啊。據說還有前朝宮中珍品!”
“我們客棧對面,開了個吃住玩樂一體的大酒樓,里面設有棋牌,樂館等設施,房錢還不很貴,現在都沒人住我們客棧了。”
“唉,我們米面行就更慘了,賣不出去也愁,賣完了好幾天補不上貨更愁!”
“對了,諸位收到那鑒寶大會的請柬沒,聽說八月十五,要在凌霄堡……”
“好了!”大夫人突然大喝一聲,打斷了眾人的議論,她美目圓瞪,對著下面的眾人道:“老身是讓你們來議論別人都開了什么店,別人的店都賣什么嗎?限你們在一月之內想辦法把那些競爭對手都給壓下去!不管你們用什么辦法!老身只要結果!聽明白了么?”
下面眾人微微一愣,然后趕緊應到:“屬下明白了。”
待那些人陸陸續續地走出去后,被氣得四肢發軟的大夫人閉上眼緩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她睜開眼看著身邊的青年人說道:“你看看,還能指望誰?誰都指望不上!這些事情以后都是你來煩!你還不長進,還學人家迷戀青樓小姐,還跟我置氣,要死要活!你——你——真是太讓為娘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