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最后一天,所屬于日照王朝的整片大陸上,都迎來了他們至高無上的王的婚詔:大婚典禮與祭祀都定在五月十三,因在大祭祀的占卜下,這日是最宜婚嫁祈福的。
各大主城的城主在接到詔書后,都有不同程度的焦頭爛額,為準備貢禮婚禮,要出人出力;而平民百姓們雖知這事怎么著也與他們無關,但還是有著自然的喜悅,畢竟是國婚。而關于王女是在民間被尋著的這一消息,也從云華不脛而走,成為人們茶余飯后消食的談資。
只是云華主城依然一副清幽高雅的模樣,天碧如洗,風傳鈴音,像是不論是沒了花魁還是走了王女,她都不動聲色的,照樣過自己的生活。
小商小販照舊笑著擺攤迎客,而那些早已聞名于外的大門店,依舊是客流如織,那個出了王女的晏海華庭,仍然是遺世獨立一般,流光溢彩的立在云華一角,男人永遠脫離不了紙醉金迷,像是亙古不變的,在妓院中個個一擲千金。還是該歡笑時沒有哭,該難過時就讓他難過,王女如何王女怎樣,這樣的話題過了便過了,沒人會去深究不放。就是王詔既下,不過是情理之中,亦無什么好驚異的。
云華主城中人們更關心的有兩件事,一是關于城主妹妹的婚事。再過個一年多小城主就要行笄禮以示成年可婚嫁了,如今就聽聞許多云華巨商富賈之家都登門求過親,也有鄉肆之間的流言說是連王城都派人來過,要接小城主進宮。
“王都又如何,不是還不及云華城富裕呢嘛!”每每談論這樣的事,不論在茶館還是飯館,總是不乏這樣說的人,字里行間都是驕傲。而云華城無論在何時何代,也確實不曾辜負其中百姓對她所持有的這種驕傲。
第二件事,才輪到云華城主。不得不說,人們對于白嫩可愛的小團子似的女孩兒,總是多點偏愛。
自從城主在花園抱著空酒壇子哭的不能自已的這個消息傳遍了街頭巷尾,關于為什么城主至今還未娶妻的猜測,從眾說紛紜的類似“隱疾”,“斷袖”的各種原因,到只剩下“女人”這個因素。
“定是和那個手腕纏蛇的女人有關,這還用猜么!你們是沒看到過見過那女人長的那是真俊,天仙似的!”
“切,老王頭,別說的跟你見過似的!”
一片的茶客都笑起來。
是啊,有人見那個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紅衣女人,再次出現在了云華主城中。所以關于城主這下總算是要終成眷屬了吧,這個問題,也開始頻繁的出現在民間生命力旺盛的閑話里。
波瀾詭譎或是暗潮涌動,在平凡百姓的生活中是很難有反映的,何朝何代,他們并不是十分在意的,不過是只要生下來,活下去,便就能樂在其中。
而星遲百姓卻不能繼續如此下去,像是注定要有這一次躁動。
王族軍隊一列列整齊的出發到星遲,每個人右手臂上都系著一條紫色的絲帶,象征其身份,也表明其是平和的,不為戰爭。含著蒸騰熱死的風吹帶起尊貴顏色的絲帶,像是飄揚起了一片紫色的云氣,馬蹄聲嗡嗡的入魔音,竟像是悶悶的盤旋的在整個星遲上空。踐踏的塵土輕飛,馬背上的侍衛們個個神情嚴肅,標準配置的弩背在身后,馬匹不披重甲,只是頭飾足飾馬鞍皆由金箔貼片裝飾的,并刻有紫色的紋路,一望就知是不含殺氣,單為彰顯王室的端莊華貴。
不過在星遲百姓眼中,他們的到來毫無榮幸可言,且與戰場上的收割人頭相比,除了不流血外,并無實質上的不同。
這些來的王族侍衛,是要從每戶每家中,帶走已經過挑選而出的漂亮女子或男子,去往宮中,成為王女國婚時的嫁妝。
自從帝嚳開天,日月山河間一片的清朗,星遲像是倍受偏愛的,人杰地靈,天下有二“才”,一是云華的財氣,百世不竭,二就是星遲的才氣,也是千古流芳。而兩者相較來,仍是星遲更受追捧些,畢竟云華雖好,多少有些金銀濁氣,就不盡如星遲的平正易和。
然而,福兮,禍之所倚。文人騷客的天性之下,就注定了星遲有一定的迂腐,文章能做出萬般錦繡,但也不能事生產,不能提刀兵,“百無一用是書生”。雖有治世之恒才,文心秀口,也難過無米之活。
這時有柳家突然出頭。送依云入帝宮,而后竟然被專寵于**,之后柳家滿門仕途昌順。這樣的消息像是河提崩塌了一個小口,滔天巨浪隨后皆至。
跟風者眾多,像是能全然不顧那血濃于水之親情。而奇怪的事,許多被送進宮中的女子也都無抱怨,反而欣喜:能與世間最高貴的帝王相親……然而事實總是不盡如人意。
柳家垮了,滿門皆亡。而那些當年欣喜入宮的女子也已然在百年如一日的**中,暮暮老矣,有的到死都沒能見過她們的王。入朝為官的少年們也終于明白,當年第一次身穿朝服,在威嚴大殿上激動叩拜時,心中所存修身治國平天下的理想,也早已死去了,再不能對著落花垂柳就出口成章,不能揮豪如揮劍指點四方,如今留下的是滿筆的官樣文章,而再非錦繡。
然事已至此,就由不得星遲再重新選擇了。
王朝每代國婚,星遲出人,早已在漠漠歷史中成了慣例。那些被王族軍隊帶走的孩子們,有的進宮成奴成婢,有的成日官月官,有的彈琴作畫,也有的能步入朝堂之上……只是父母子女,每當別離都是生死之別,草木也啼哭啊,人何以堪?
王朝像是不知饜足,只是索取,星遲有無數人拿起筆,說能驚天之話語,卻多遭囹圄,此后星遲就少了口舌,往后的幾代人都是雖不情愿而不得不,人生最苦也就莫過于此。自作孽不可活,星遲百姓以這樣的想法來為前代人買帳,只是代代淚水的重量,到了如今怕是撐不住了。
哭聲與白綾。星遲如喪。
每戶被選中的人家,皆以喪子之禮式來辦。門眉上長長的白綾拖出悲慟的顏色,家中人多衣黑衣,哭聲斷斷續續沒個停頓,似有若無的飄蕩滿整個星遲上空,使得隊伍中光彩打扮的馬兒們都有些焦躁。
歸夕閣沒有響應以這種形式來對王權抗議,所以依然是往日的光景,只是夏子安還是焦慮的坐立難安。雖然保住了自己的愛女,但是用別人的女兒來換自己的女兒,無論如何都不是件道德的事,而君子有道,君子有德,夏子安慚愧的難以面對自己。私情之下而失了大意……
然而,那是他唯一的女兒啊。因為他母親的事他已經欠她太多,如今,不可再保不住她了。夏子安嘆了口氣,終于還是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