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之內(nèi)黑漆漆的,天明似乎遙遙無期,我與宋明軒坐在草堆上,無奈等待著朝霞出現(xiàn),段大夫頭倚靠在墻邊,發(fā)出均勻的呼吸聲,我早知道他是個高人,卻沒想到這樣的環(huán)境他也能睡得安穩(wěn),全然不將生死放在心上的模樣。都不知道要殺多少人,歷經(jīng)多少劫數(shù),才能練就段大夫這樣的泰山崩頂,面不改色。“宋明軒。”我胳膊動了動,推了推身旁的人:“明日段大夫若是出了差錯,我們也會活不了。”“我有什么辦法?”宋明軒明顯一直都在擔(dān)心這件事情,聽到我這樣說,頓時大吼起來,一下站起身,頭高高昂起,似乎氣得不行。“你這么大聲做什么?”我頓時感覺到他是在對我不滿,看著天花板也一定是在心中暗暗罵我:“回來救段大夫是我一人的主意,我又沒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回來?”“我攤上你就是我倒霉。”宋明軒幾乎是牙齒縫中擠出的聲響,又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不停地在頭發(fā)間撥來撥去,終究也無計可施。“你以為我想跟你在一起么?”我憤恨一腳踢過去,踢在宋明軒身上,他竟然奇跡般沒有閃躲。“不行。”宋明軒一摸腦袋,臉上的神采,恢復(fù)得像是饅頭發(fā)酵,一會兒就飽滿欲滴:“外面這么多女人,這么多發(fā)財機會,我才二十歲,絕對不能白白浪費,我宋明軒絕無可能英年早逝。”“那你想做什么?”我見他眸中閃過一道精光,似乎要去拼命一般。宋明軒猛地沖到牢獄前,抓住鐵欄,使勁搖晃,使足了吃奶的氣力:“救命啊,放我出去。”聲音空蕩蕩回響在牢獄中,就連獄卒也唯恐再著宋明軒的道,再也不過來。“完了。”宋明軒慢慢蹲身下來,一手按住頭,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你看看你還像是個男人嗎?”我對宋明軒此刻有說不出的輕蔑,關(guān)鍵時刻我都不怕他還怕什么:“八寶善安鎮(zhèn)的男人哪有你這么怕死的?”
“你每日清心寡欲,無欲無求,你懂個屁啊?”宋明軒放開捂臉的手,一臉的哭喪模樣:“我像你這樣活,我當然早死晚死都是一回事。”“我怎么活了?”我看著他,不覺已經(jīng)是質(zhì)問的口氣。“你不想男人,不愛男人,不想成親,不想生子,天生就是當尼姑的料。”宋明軒居然還真一一扳手述說我的罪狀,仿若對我關(guān)注已久,了如指掌一般:“可我想女人,喜歡女人,想成親,想娶妾,想兒孫滿堂,想七老八十還能娶二八嬌娘的小妾,老夫少妻,享受閨房之樂,你懂什么?”
“就沒見過你這么**的人。”我一揮手就打在宋明軒頭上,心中一陣嫌棄:“臨死還在想這些?”
“你又打我?”宋明軒大吼道,頭發(fā)已經(jīng)頂在腦門上像是亂鳥窩:“你當你是我什么人?”
“你們別吵了。”段大夫幽幽的聲音在背后響起,他終于被我們吵醒,靠著墻角坐直身軀:“明日大殿之上,結(jié)果早在意料之中,也斷不會為我們?nèi)莵須⑸碇湥銈儍蓚€只管放心。”我聽段大夫說得篤定,知道他不會騙我們,一顆懸著的心也漸漸放下來。宋明軒方才明明還在大叫大吵,一聽到段大夫的話,竟然頭一偏,四腳朝天,倒在枯草堆上就睡著了,我本以為他在做戲,不料他一動不動,很快發(fā)出均勻的呼吸聲,還真是睡死了。這人喜怒無常,前后轉(zhuǎn)化的程度,簡直就是驚天地泣鬼神,無人能及,我看著他的臉,高高的鼻梁,像是聳立的山巒,那薄唇微微開啟,呼出溫?zé)岬臍庀ⅰO肫鹬霸诎藢毶瓢叉?zhèn)的時候,大家圍在冰窟窿周圍釣魚,我水平不佳,戰(zhàn)利品往往受到眾人的恥笑,我一回頭,竟然宋明軒笑得最歡天喜地,比他親娘從棺材里面爬出來還高興,我一把將魚摔在地上,氣呼呼地掉頭就走。待我晚上在秦府,聽到屋頂有瓦檐松動的聲響,出去一看,宋明軒抱著一只渾身黑亮如同絲緞一般的貓,蹲在屋檐上,一見我出來,那股止不住的笑意又在臉上靜靜綻開,殺傷力極強,聯(lián)想到之前那些女子哭著喊著就算被他嫌棄拋棄,也執(zhí)迷不悔,笑臉相迎,我簡直都不忍去直視他的如花笑臉。宋明軒抱著那只黑貓,將黑貓的眼眸朝向我:“快多謝你恩主。”
“什么恩主?”我指著宋明軒罵,又唯恐被秦家的人聽見:“你半夜爬到我屋頂上面去做什么?”
“今日你的魚被我的小甲吃了。”宋明軒一臉的鄭重其事,黑貓在他手中發(fā)出喵嗚的聲響:“為酬謝你的大恩,我決定將我的小乙與小丙,全以你的名字命名。”
“你拿我的名字給貓?”我指著自己鼻子,莫名火起。“不對。”宋明軒一掀額頭的發(fā)絲,做出一副瀟灑流淌的模樣:“小乙與小丙是我新收養(yǎng)的兩頭小豬。”
“宋明軒。”我抓過木梯,就開始往屋檐上面爬:“你看我不將你抓住,同你的小乙與小丙一起變烤豬。”我看著宋明軒的臉,回想著往事,不知為何,每次想起,總是能記得這些瑣碎的小事,天邊逐漸亮堂,紅日初升,霧靄泛起,在牢房內(nèi)投下一層乳白色的薄紗,過了一陣兒,霧又散了,牢房內(nèi)被霞光染得赤紅,漸漸又變成古銅色,分外壯美。紅日穩(wěn)穩(wěn)當當停在宮殿之上,本就磅礴大氣的宮殿,增添了十足的霸氣與威嚴,遠看那深紅色的宮殿像是一團火紅,搖曳的火苗上,泛著閃閃的金光,飛檐上的金龍,活靈活現(xiàn),真要乘云騰飛一般。大殿四周聳立漢白玉長柱,四周墻壁均是大理石雕砌而成,群臣站立兩旁,看著中間的案臺,忍不住竊竊私語。長柱之間垂著朦朧的紗幔,微風(fēng)吹過,薄紗婆娑揚起,銀色的紗與太陽光華交輝,一片五彩斑斕。一只小狗,渾身肉嘟嘟的,膽戰(zhàn)心驚趴在地面,動都不敢動一下。檀香的氣息漂浮在空中,襲入我鼻中,甜甜的滋味在舌尖游蕩。皇宮就是好,就連熏香,就仿若像是吃糖一般的味道,甜味綿綿不絕。“大王。”忽然殿外響起一聲炸雷似地吼聲,把我嚇了一跳。一個男子遠遠一搖一擺,走入大殿,挪動著兩條粗短的腿,腆著一個圓圓的大肚子。每走一步,可以清晰看到他臉上肥肉顫抖,大汗淋漓,他顯得十分焦急,忍不住快步小跑起來。可惜他身材實在過于肥碩,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速度也沒加快多少。兩條肉呼呼的手臂甩過空中,圓滾滾的肚皮上上下下顫動,每跑一步,竟然都是地動山搖。“大王。”胖子終于來到殿下,像是一只被迫窘的野獸,正待伺機反噬:“為何讓殺人兇手存活于世?”“三皇兄你稍安勿躁。”一側(cè)齊王幽幽出聲。“是可忍孰不可忍。”胖子仰天長嘯,雙頰紅得像是紅杏,雙眼閃著電一般的光芒:“整整六年,日思夜想,都是要手刃你這個兇徒。”“三皇兄。”齊王阻止不及,見胖子不由分說朝段大夫按過去。“段大夫。”我與宋明軒急忙沖出隊列,兩人的步伐一致,我忍不住看了宋明軒一眼,頭一回覺得我們兩人像是連體一般。胖子身形極快,懷中掏出小刀,在段大夫手臂上一劃,連同衣袖在內(nèi),劃出一道又長又深的裂口,白肉翻番,鮮紅的血液從肉內(nèi)滲出,段大夫捂住手臂,連連后退幾步。宋明軒眼疾手快,在胖子手揮來的同時,一把抓過殿旁一個小太監(jiān),擋在段大夫面前,小太監(jiān)慘叫一聲,被胖子刺得血花四濺。我在后方踢出一腳,胖子沒有回頭,反手一抓,抓住我的繡鞋。胖子稍一用力,我身軀直直飛出去,一個惡狗撲食,落在齊王腳下。“大殿之上豈可動武?”我不管不顧抓住齊王的長靴:“還不讓他住手?”齊王的眼光向上方望去,寶座上的炎薄,神情倨傲,竟然不置可否。“唔。”小狗發(fā)出一聲哀嚎,嘴角滲血,四腳朝天。“死了,死了。”群臣紛紛圍攏上前。“如今證實先皇乃是中毒身亡。”宋明軒朝胖子大喝一聲:“你還不停手?”胖子手腕一翻,手中的小刀脫手而出,劃出一道流光,射進段大夫的心窩。段大夫慘叫一聲,身軀往后倒去,轟然倒地,氣絕身亡。“段大夫。”宋明軒不可置信蹲下身,不住呼喚。后方一陣風(fēng)起,我已經(jīng)不管不顧跳上胖子的背脊,死死掐住他的咽喉,段大夫的死已經(jīng)讓我紅了眼,管它這里是什么地方,我語氣中儼然帶有深仇大恨:“殺了他。”胖子勃然發(fā)怒,狠命想將我甩下背脊,我雙腳夾在他腹部,死也不松開半分。宋明軒從地上撿起小刀,大吼一聲,刺向胖子的心口。刀尖只沒入少許,胖子一聲長喝,猛然一腳踢翻宋明軒。忽然一把長劍從后刺入,刺穿胖子的身軀,嘩啦穿透肥肉的聲響,讓人心之為悸,血之為凝。我趴在胖子背上,還沒回轉(zhuǎn)頭去,另一把長劍從后刺入,迸發(fā)出奪目的兇光。炎薄猛地抽出長劍,胖子轟然倒地,雙目圓睜,死在段大夫身旁。“幾年前只有秦王出使西域。”炎薄將劍扔在地面:“秦王早已包藏禍心,蓄勢待發(fā),如今屯兵西北,意圖謀反。”“秦王居然親手弒父?”一個白須老頭走出隊列:“難怪急不可耐要殺段長魚滅口。”“段長魚昔年照顧先皇,樣樣妥帖,本王特許厚葬。”炎薄斜睨一眼地上的尸體:“置于秦王這個逆賊,懸掛城門之前,曝尸示眾,一月不準放下。”“大王英明。”一幫大臣震懾其威嚴,慌不迭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