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燈花海相互輝映,映照天際亮如白晝,花燈節在幽冥王朝蔓延上百年的歷史,久盛不衰。燈謎燈聯隨風飛舞,飄飄溢溢,鳳蕭聲動,長長的魚龍,在人海中奮力舞動。“好漂亮啊。”我在人群中忍不住歡呼雀躍,興高采烈。炎薄古銅色的臉龐,透露出棱角分明的冷峻,絕美的身型,張揚著高貴與優雅,引得路過的女子紛紛側目。我使勁伸手掐了掐自己的面頰,感覺自己是在做夢,自己此生都沒有料想過,我會與花語王朝的大王并肩而行,身份持平。“糖人,糖人,快來看,快來買喲。”街邊小販大聲吆喝,瞬間吸引了我的注意。幾聲清脆的鑼響,劃破夜色的嘈雜,一群孩子瞪大雙眼,眼珠兒隨著糖人師傅靈巧雙手滴溜溜地直轉。炭爐上方置放著開口圓籠,爐上的大勺中間,盛放滿了糖稀。糖人師傅雙手拉起放下,燒紅的糖絲璀璨奪目,猶如后羿射落九日。一塊糖在他手中按扁搓圓,用嘴一吹,短短的時辰之內,便拖出無數個栩栩如生的生靈。公雞,白兔,母豬,美人,孩子伸長脖子瞪圓眼,恨不得撬開他的嘴看個明白,弄清楚內里的玄機。“好。”我在一旁看得不住拍掌,驚喜出聲。“今夜可是難得一遇的花燈節。”糖人師傅滿面笑容,一見炎薄便知是大主顧:“姑娘買一個與你家公子同樂不是皆大歡喜?”
“哦?”我回轉頭看炎薄一眼,心中一頓:“老板你有何好介紹?”“這是我們幽冥王朝有名的龍女與柳書生。”糖人師傅從木模中拿出一男一女,姿態萬千:“意喻愛情長久不息,生生世世。”“可有相生相克的怨偶?”我眨著眼睛問道,我不是宋明軒,我才不想跟炎薄此生日夜相對。糖人師傅愣了一愣,從木架第二層上方取下兩個形狀怪異的小人,不解看著我:“這是幽冥王朝出名的蘇王爺與香妃,香妃得蘇王爺寵幸,最終卻以莫須有罪名被蘇王爺賜死,臨死前七竅流血,詛咒蘇王爺不得超生。”“如此甚好。”我不由分說,從懷中掏出銅板,遞在糖人師傅手上,轉向炎薄:“你一個,我一個,寓意雙雙對對,永不分離。”
我將一個糖人塞入自己嘴中,端詳一會兒,用舌尖舔了舔,滿意看到糖人在手中漸漸融化消失。即使是今生殺不殺死他,我也可以如同這香妃一般,戾氣纏繞他,讓他不得安寧。何況都來到幽冥王朝了,他又沒帶侍衛,怎么會沒有機會?炎薄手中拿著糖人,眸中色淡如冰,只在一個不經意間,被人輕輕觸碰手肘,糖人掉落在地,被踐踏成碎片。他臉上始終是那種清淡至極的表情,我想他直打出生之后,就一定沒有再開懷大笑過,要他像宋明軒那樣笑,恐怕只能做夢見到。這樣活著,每日都是一腹算計別人,又唯恐別人來害自己的模樣,真是無趣。“讓開,讓開。”大街上不知哪戶人家的馬車,車前懸掛著兩個火紅的燈籠,一路晃晃悠悠前行。“是劉家大小姐啊。”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極為興奮。他這樣一喊,老老少少頓時都迫不及待地往馬車那邊跑,將那輛車圍得水泄不通。“各位。”馬車前寬頭方額的管家,見狀只能跳下馬車,揮手大喝道:“大小姐此行只為觀賞花燈,不愿擾民,還請眾位讓出一條道路,讓我們大小姐過去。”
“什么劉家大小姐怎么了不起啊?”我不滿地自言自語,搞得自己好像天仙下凡一般。“姑娘你有所不知。”一旁賣元宵的小販若不是舍不得這個小攤,定然早跑了:“劉家大小姐可是我們幽冥王朝第一美人,而且尚未成親啊。”
那邊的人圍攏成團,不肯散去,馬匹受驚,馬車接連倒退了好幾步。“各位。”馬車里面傳出幽幽的聲響,聽上去令人有說不出的舒服:“不如小女子為大家吹奏一曲,聊以助興,還請大家聽完之后,讓小女子過去可好?”
馬車內傳來一陣錚錚琴響,隨即一陣蕭聲響起,伴隨琴聲加劇,蕭聲陡然加快,一時間以萬馬奔騰之勢,傾瀉在夜空之中,蕭這個東西我向來不是很喜歡,總覺得太過悲涼,沒想到經這劉家大小姐之口,竟然激情豪邁,鐵骨傲然,全然是壯志凌云般的轟然。炎薄沒有開口,倒背著雙手,眸中淡淡向馬車方向望去,我想花語王朝天下間頂級樂師眾多,此曲定然不入他耳。“吹得不錯。”炎薄居然開口說道,面龐泛著迷人的光澤。“這你就不懂了。”我也看著馬車,沉聲說道。“什么?”炎薄轉過頭,冷然看著我。“依照常理推斷,馬車中吹奏之人,定然不是小姐本人。”我手指敲打在下巴上,裝著深沉老練。馬車內曲聲漸遠,人群聽得如癡如醉,只聽得那個嬌柔的女聲緩緩道:“若是大家有興致,不如去松鶴茶樓,小女子自當獻丑,還請現下大家讓出道來,讓小女子好好欣賞今夜的花燈,否則許不到愿,嫁不出去,小女子可要怨你們了。”她最后幾句說得極為低沉,像是不好意思,又有幾分孩子氣的抱怨,眾人聽得哈哈一笑,聽話地讓開中間的道路,不好意思再做阻攔。馬車經過我們身邊時,似乎是無意,帷帳被掀了起來,我清楚看到馬車之內除了一個戴著白色面紗,穿著華貴的女子,后方還有一個梳著雙髻,眉清目秀,一身青衣,丫鬟打扮的女子。馬車在眼前一晃而過,我愈加堅定心中的想法,對炎薄道:“肯定是那個丫鬟吹的。”炎薄看我一眼,他的面頰似乎向上揚了揚,我以為他在笑,卻看他的唇角,沒有半分動彈。千萬朵色彩繽紛的焰火,不甘落后,轟然上天,華麗綻放。如同九天仙女舞落漫天鮮梅,朵朵精致,瓣瓣絢爛,絲絲縷縷的白色煙霧,攜帶著淡淡火藥氣息。酒樓之內張燈結彩,處處鋪設著錦繡帷帳,極盡奢華。“客官慢用。”酒樓老板雙手合十,極盡卑微。“可我們還沒點菜啊?”我看著滿桌的菜肴,吃驚問道。“這道宴席是用來招待遠方的貴客。”酒樓老板垂下細長眼眸,一副悲天憫人的神情:“行酒九盞,每一盞酒有不同的表演,不同的吃食,如今這是第一盞酒的爆肉,雙腳駝峰,炙骨,排炊羊,客官請慢用。”蕩人心魄的樂曲聲與蕭聲相和,一眾美艷舞蹈姬長袖善舞,水袖之間揮灑出無數桃紅花瓣,領舞的女子在眾女的綢帶間飛起落下,身形靈巧如同飛燕。煙花再次轟響上空,一粒粒金沙噴薄而出,赤橙黃綠青藍紫,姹紫嫣紅,將大地照射如同白晝,將夜空裝點得美麗婀娜。耀眼的色彩在空中閃爍,好似仙女下凡,翩翩起舞,臂挎花籃,采摘鮮花,懷抱琵琶,輕撥琴弦。“好美啊。”我身上似乎每一根汗毛,都透露出揚眉吐氣的歡悅。“大王駕到。”遠處傳來太監尖細的宣諾之聲,像是被人捏住嗓子發出聲響一般。下方的人個個變得如同狹窄的峽谷內奔騰的駿馬,擠著幾米寬的街道飛奔向前,爭相目睹,也不知幽冥王朝的人怎么這樣喜歡看熱鬧,他們今夜上街,到底是來看人,還是來看燈的?不遠處一行人馬,緩緩前行,一大批隨從手持花燈,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正中的馬車垂下淡粉色的帷帳,流光溢彩,里面的男子身穿龍服,看不清楚相貌。“幽冥王朝大王居然也會微服出巡?”我忍不住吃驚問道,在皇宮里面自己辦一個花燈節也行啊。“花燈節乃是幽冥王朝的盛會。”炎薄手指在桌案上起起落落,居然回答我的話語:“自他登基之后,這還是第一次。”言語之間,他似乎對幽冥王朝了如指掌,可是我明明就聽那個侍衛說起,炎薄他此生從未踏足過幽冥王朝的土地。夜風凌厲,無盡黑暗之中,忽然百千火罐帶著熊熊烈火,從半空中驟然飛脫而出,砸在地面,散發出清脆裂響。火焰借助風勢,瞬間竄起三尺之高,圍觀的民眾不少無辜受牽連,驚叫奔走。大街上亂成一團,街邊樓臺上齊齊躍下十幾個黑衣人,手執長刀,落在馬車之邊,刺眼的劍茫直沖而來,宛如絢爛的銀龍一般。火光沖天,熱氣逼人,仿佛要與天上散落而下的煙花連接到一起。“保護大王。”隨行侍衛如臨大敵,紛紛上前擋避,瞳孔緊縮如針。一時間刀刃相濺,火光迸射,伴隨女子驚呼,小孩哭鬧,嘈雜紛亂。不少百姓唯恐深受其害,紛紛逃遁,爬上一旁上演花鼓戲的大臺與臨時搭建的樓閣。“啊。”一陣呼喝聲響起,清如鶴唳,厲如猿鳴,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十幾個身材彪悍的大漢,手扛削尖的樹干,猛地沖向馬車。馬車內的男子瑟瑟發抖,如同蟄伏的金龍,聽不到任何響動。炎薄眸中一沉,一眼極為凌厲,令人心中一寒,他縱身從酒樓躍下,身形如同猛獸,移動快捷迅猛。他長嘯一聲,足尖一躍,落在馬車頂上,一把猛地抓出車內之人。削尖的樹干從四面八方猛地刺入馬車,力道巨大,我只聽見嘩啦一聲,馬車轟然碎裂成兩半。空氣中死亡的氣息漸漸濃厚,蓄勢待發,令人根本無法喘息。大街上朝廷侍衛仍然與刺客近身肉搏,拳腳相加,不知從哪里冒出的長箭,密密實實,從天空中飛揚而下。炎薄手中抓著男子,側身一躲,躲開長箭的攻勢,宛如蛟龍一般騰躍而起,身體爆發出絢爛的光芒,竟然在密雨般的利箭之中,沒有傷及他半分。我剎時回過神來,想起炎薄臨走前曾經說起,他若是有個萬一,秦家的人也都不要活,忍不住蓮步生風,浮光掠影般跑下二樓,解開拴在店門前的馬匹,翻身上馬。想起之前宋明軒在客棧門前將我甩上馬背,恍如隔世,我不自覺嘆息一聲,為何總要我遇到這種事呢?花鼓戲臺上的木架不堪重負,轟然倒塌,直直朝下,一大群人驚呼夾雜混入戰場之中。黑夜之中,無數人猶如下鍋的餃子,**哀嚎,看不清楚究竟。“公子。”我鞭策著駿馬,駕駛馬車來到他們兩人身邊。炎薄將男子一把甩進馬車,翻身躍上,面色依舊冷峻如故。我一抖馬韁繩,兩匹馬高四蹄生風,昂著頭顱向前飛奔。后方馬蹄聲滴答作響,一只冷箭從我頭頂上飛過,我忍不住回頭一看,后方追趕之人竟勢如潮水,都不知哪里一時間冒出這么多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