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每天都有人被踢走，遲到要走；忘關(guān)手機(jī)要走；反應(yīng)慢要走；記憶力差要走；對經(jīng)理不千依百順要走……短短五天，我們這支龐大的新人團(tuán)還剩下6個人。也許經(jīng)理們也覺得再淘汰下去這個月的人就白招了，于是給我們每個人發(fā)了兩件質(zhì)地不錯，上面印著“夢想之旅”的白色T恤。就這樣我們進(jìn)入了試用期。

穿上新衣服的第二天早上，我們終于見到了拼殺在第一線的老兵們。一共是8個人，有美有丑、有胖有瘦，各式各樣的8個人。

哈哈兒讓我們新人給老人們做自我介紹，第一個上臺的是小雪，小雪是我們這六個人中唯一的女性，小雪是東北人，說話很像宋丹丹。她做了一個很清純可愛的自我介紹。臺下那8個掌聲不陰不陽。

第二個上臺的是個一身贅肉的大個子，雖然那總也刮不干凈的絡(luò)腮胡讓他看起來很滄桑，但是一張嘴顯然是個很傻很天真的大男孩。

第三個人是個蒙古人，他說自己是吃著牛羊肉長大的，身體很好。這點我相信，因為他那兩根外撇的羅圈腿中間正好是一匹馬的距離。羅圈腿把自我介紹整的很像表白，完全真情流露：

“我來這里完全是為了我的女朋友，我的女朋友很漂亮，我很愛她。”

第四個人是我們六個人里最矮小的一位，他每說一句話都會局促不安的摸摸他的眼鏡腿。

“我今年32了，我可能是你們里面最大的……我是個不求上進(jìn)的人，我老婆跟著我沒享過什么福……我最大的幸福就是第一次看到我剛剛出生的女兒，我突然覺得我有責(zé)任給我的家庭幸福。”

可能哈哈兒看眼鏡太緊張了，哈哈兒問他最大的愛好是什么。

“看球，我最喜歡看球。昨天晚上阿根廷那場我一直看到兩點才睡。太精彩了！開場……”

眼鏡一下子判若兩人，在臺上眉飛色舞，手舞足蹈了起來。他甚至表演起一腳怒射的情景。哈哈兒趕緊把這位眼睛兄從球門給截住，“很好，如果你面對客戶也像你講足球一樣那就行了。”

接下來是我和一個BJ順義的哥們上臺，當(dāng)那位BJ哥們剛剛說了一句“我是BJ順義人”，王經(jīng)理就行色匆匆的走了過來。他對哈哈兒說，“老大來了！”

“列隊，歡迎總監(jiān)訓(xùn)話！”哈哈兒大聲說。

我們與老員工混合站成一字縱隊，很快，他來了。

我真沒想到，面前的這個小干巴男人就是傳說中全BJ三個分公司六個場子的銷售總監(jiān)林漢祥，哈哈兒等四經(jīng)理在他面前垂手而立，臉上帶著從沒有過的恭謙。

“今天大家又要上場拼殺了，希望每一個人都可以簽單！”林漢祥十分真誠地說。

這個臺灣人讓我們這一橫排人一、三、五……向右轉(zhuǎn)，二、四、六……向左轉(zhuǎn)，兩兩相對。“現(xiàn)在向右轉(zhuǎn)的要鼓勵向左轉(zhuǎn)的人。你告訴他，他今天一定會成單！要真誠，發(fā)自內(nèi)心的真誠！”

MyGod！不是吧，這么幼稚？對于他們老員工可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我們這幫新人還有點不在狀態(tài)。我對面那個BJ順義的哥們剛跟我說了句“你今天要成單”，他就忍不住自己先笑了。靠，他的嘴里里三層外三層全是牙。

“你，你不夠真誠，你要站出來！”總監(jiān)竟然從隊伍里把羅圈腿揪出來了。

“你單獨再做一次！”

這個倒霉孩子紅著臉對他的搭檔眼鏡說：“你今天一定要成單，我相信你一定會成單！”

“不真誠，一點都不真誠，他根本都感覺不到激勵，怎么能成單！”總監(jiān)揮手讓哈哈兒去搬了把椅子。

“站上去，再做一次，要大聲地發(fā)自內(nèi)心的祝福他！”

“你一定要成單！我相信你一定一定會成單！”羅圈腿開始吼了起來。

“你要去感動他，告訴他為什么要成單！讓他感受到真誠！感受到激勵！”總監(jiān)吼的更大聲。

“你一定要成單！為了你的老婆，為了你剛出生的女兒！你如果是一個男人就一定要成單！我相信你，你更要相信自己！”羅圈腿的吼聲中帶了哭腔。

我發(fā)現(xiàn)眼鏡的眼睛里竟也閃了淚花，不知道是真的被真誠打動了還是看見椅子上的這位老兄太可憐。

“總監(jiān)，今天有獎金嗎？”隊伍里有人說話。

說話的是一個渾身充滿雄性荷爾蒙的老兵，他的腦瓜頂上只留了一撮頭發(fā)，下巴上是一小片梯形的黑地毯，高大威猛，看人的目光像刀子。

“當(dāng)然有，今天誰第一個簽單，馬上就是800！”林漢祥充滿煽動性的聲音。

“我要double！”壯男說。

“好，tank，只要你今天第一個簽單我就給你雙倍！”林漢祥相當(dāng)激動。

Tank？果真是個坦克，鋼筋鐵骨。

上午場子里來的客人不多，我們新人沒有機(jī)會“接客”。為了讓場子顯得不空曠，沒活兒的員工都穿上便裝裝成客人坐在場子里。我面前坐著的就是“假客人”羅圈腿。

“你有女朋友嗎？”羅圈腿問我。

“沒有。”

“我有，我女朋友可漂亮了。”

“你剛才說過了。”

“哦，我女朋友長得像蔣雯麗。”

“是嗎？”

“真的，不信我給你看照片。”

羅圈腿把手伸進(jìn)懷里從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張五寸的照片，小心翼翼地遞給我。

“你看，漂亮吧？”

我看了看，不像蔣雯麗，倒像是給蔣雯麗擦鞋的。

“漂亮。”我說。

中午公司發(fā)盒飯，我們幾個人端著飯進(jìn)了休息室。老員工們已經(jīng)在里面開吃了。

坦克像個地痞流氓似的翹著二郎腿斜坐在一個空的純凈水桶上看花花綠綠的雜志。一個絕對三百斤往上的胖子在一邊跟一個總是帶著跟年齡不相符的愁苦表情的丑女孩說話。剩下的五個老兵男男女女圍坐在一起吃飯說笑。我們幾個很有眼色地坐在角落里往嘴里扒飯。可能是對環(huán)境還不熟悉，可能是這些天公司的高壓控制，我們六個新人吃的都很文靜。

“我告訴你，男人就是賤！”一個耳朵上晃著大圓環(huán)的女人突然放大的音量從老兵堆里向四面八方擴(kuò)散。

這是我來BJ見到的第二個大耳環(huán)，我不知道戴這種耳環(huán)的女人是不是都這么潑辣、大膽，反正我見到的都是。

“昨天晚上我讓丫給我買冰淇淋，他卻跟我說都兩點了。”大耳環(huán)放下筷子叼了一支煙，旁邊一個瘦子立馬給她點上。

“結(jié)果我一腳就把他踹地上去了。”大耳環(huán)張嘴吐了個漂亮的煙圈，“我說張振邦，你丫要是不給我買回來，你今天就別想跟我睡！”

那一堆人是一片哄笑，我們這邊是啞然失笑。

那個順義的哥們悄悄捅了捅我，“你看那個女的長得多好看。”

他說的是那個一邊吃飯還一邊照鏡子的女的。長得跟個村姑似的，我真懷疑這位多牙兄的審美水平。

“我可不敢把她娶回家。”多牙兄說。

“為什么？”

“長得太漂亮了，讓我怎么放心，我得成天守著她，班也沒法上了。”多牙兄嘿嘿的笑著。

我無言以對，我都不知道該給他做個什么表情好。他嚴(yán)重影響了我的胃口。

“你的消化特別好吧？”我說。

“是啊，你怎么知道？”多牙奇怪。

“我一看就知道你的消化功能特別好。”我說。那么多牙，消化能不好嘛。

“坦克，明天中午跟我去火車站接我爸媽。”多牙心中的美女突然大聲的跟那個歪在水桶上的壯男說。

“為什么？”坦克頭也沒抬眼睛仍留在雜志上。

“還不是我媽死不待見他，嫌他個小，錢少，沒出息。我媽說要是我還跟他在一起就不認(rèn)我這個女兒了。”

“為什么要我去？”坦克還在看雜志。

“你man啊！我爸媽就喜歡你這種型的。”

“可以，今天晚上陪我。”坦克翻了一頁，冷冷的說。

“行！”村姑爽快地像放屁。

我看了看多牙兄，他的臉上明顯很失落。我扔下了筷子，把手拍在他的肩膀上，“幸虧，你沒有把她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