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跳下地,朝我走過來,我也邁開腳步迎上去。
當我倆同時停下腳步面對面站定時,尷尬的局面出現(xiàn)了。
張寶兒平時除了少數(shù)幾個,都怎么不搭理人,整天擺著個臭臉,好像別人都欠他幾塊錢似的,就算跟我們這些自詡為朋友的人在一起,也是難得蹦出幾個字,只有葉不回能頂住這種壓力一廂情愿的和他說說笑笑。
我們那兒的人管這種情況叫“裝b”。
可他給我的感覺又不像是真正的裝b,好像不太好意思跟別人說話似的。有點悶騷,又有點像孤僻癥的征兆。不過要真是后面那樣,我還真得勸他去看看心里醫(yī)生,要不哪天突然就沒了。
……現(xiàn)在好像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吧,可我到底該說些什么呢?
“嗯,那個,那個,啊……”
我很糾結,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全一句話。
雖然平時心里已經(jīng)把他認作是朋友,可我好像沒跟他單對單聊過天吧。
“你入會沒?”我抹掉頭上的冷汗,長長出了口氣,感覺像打了場大仗。
他搖頭。
“要不來我們一鼎?”
他點頭,然后發(fā)來申請,我給通過了。
這下我又不知道該說什么了,看著他的帥臉,腦子空白一片。
互盯了一會兒,他居然先我開口道“我餓了,去吃飯吧。”
『他說出的話怎么和正常人一樣啊?』
“不是吧,游戲里也能餓?”經(jīng)我多年的測試,游戲里是不會餓的。
他點頭“真餓了”
我懷疑他是想借機敲詐,不過,隨便啦,“去哪啊?”我問道。
“風華酒樓”很難得的,他話的字數(shù)比我還多。
“在哪兒啊?我找不到。”
“傳過去吧。”
……
這個風華酒樓我也是聽說過的,好像是和城主府、轉職神殿并稱為風華三宮的地方。可當我真正站到它面前時,立馬覺得那倆算不得什么了。
那是座六角頂?shù)哪緲牵形鍖痈撸朔苛和猓渌糠侄际怯酶觳泊值模恐缊D案的圓木拼湊起來的。
華彩卻不媚俗,艷麗而又莊重。
如果說轉職大殿是被清淡的白開水,城主府是位腰纏萬貫的暴發(fā)富,那風華酒樓就是件流傳世間的藝術品。
這才是真正能代表風華二字的建筑啊!
“貓,你來不來啊”張寶兒的一只腳都踏進去了,發(fā)現(xiàn)我還在發(fā)呆,轉過來問道。
“喔,來了來了”我收回目光也走了進去。
風華酒樓的里面跟外面同樣風格,一樓是大廳,里面擺了上百張矮木幾,每張木幾的周圍還放著幾根小凳。
大廳的最左邊有個木質(zhì)樓梯,寬寬大大的,看起來很是氣派。
現(xiàn)在是黃昏時分,正是晚飯的時候,不過玩家在游戲里是不會餓的,所以來吃東西的人很少,大概只有七八桌的樣子。
我這時想起了一個嚴重性的問題,我身上的好像只有倆銀幣(一銀幣=一千銅板),就偷偷問張寶兒“這地方貴嗎?”
“不貴。”他干脆地回答道。
我一想也是,『一包中華都才倆銅板的地方,吃頓飯能貴嗎?』。
一個在常常出沒于各式古裝片的店小二模樣的npc走過來問他:“張公子還是老位置吧”。
他微微頷首。
小二轉而向我,問道“這位爺是?”
我沖他笑笑:“我是飛公子。”
“飛公子好”他沖我一鞠躬。
我忙擺手說:“不敢當,不敢當”
“好嘞,二位爺這邊請”他躬下身對著樓梯做了個請的手勢。
小二帶著我們上到三樓,走進最左邊的一個包間。包間很小,擺著套跟一樓同種樣式的矮木幾和小板凳,很素雅的感覺。木幾緊挨窗戶,能直接看到風華的大街。
等我們坐好,店小二雙手端起桌邊的茶壺給我們摻了茶,又從懷里拿出菜單遞到張寶兒面前。
張寶兒擺擺手“我還是原來那樣,貓,你喜歡吃什么?”
“好嘞”,店小二把菜單遞到我面前,我也學張寶兒擺擺手,說“我也不怎么餓,“你們這兒有熊掌吧”
“好嘞,抱抱熊掌一份”
“抱抱熊掌?”
“是啊,客官,您第一次來吧,我們這兒的食物全都是您遇見過的怪物做成的。”
誒,有意思,“你們這里有銀角魔狼”我想起新手村被那些狼崽子追的場景,想吃它兩只來解解氣。
“當然咧,我們這兒的銀角魔狼肉炒奇幻菇可是道名菜咧”
“來一份吧”
“暴龍肉有嗎?”
“客觀嘞,暴龍肉太老,對牙口不好啊”
“那獨眼肉有嗎?”
“客官嘞,吃人肉可是犯法的嘞”
“再來只抱抱兔就好了”
“好嘞,客官,還要些其他的嗎?”
張寶兒問我“貓,你喝酒嗎?”
“當然了,你平時都喝些什么啊”
“五糧液”
“那在開兩瓶五糧液”
“行嘞,客官,一共六銀幣”
我聽他報完價,陡地一下站起來,問張寶兒“你不是說不貴嗎?”
張寶兒掏出六枚銀幣拋到桌上,回了句“是不貴啊”
我無語,坐下,現(xiàn)在終于知道為什么這里這么冷清了。
小二收了錢,找了零,倒退出包間。
“你怎么能這么浪費啊,一頓飯就吃掉六個銀幣,那可是我全身家產(chǎn)的三倍,三百多條中華啊”。
他很疑惑地看著我問“是嗎?可是真的不貴啊”
我氣得拿出煙就點上,猛吸兩口“你要不?”
他回答:“我不吸”
“寶兒,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黑市上一銀幣都被炒到五毛了”說起這事兒,才覺得好像真不貴,三元錢就能吃頓大餐,我一份炒飯還四元呢“但是不管怎么說,你總共才多少錢啊,不會超過一金幣吧(一金幣=一百銀幣)”。
“錢啊,我有個七八萬吧。”
“銅板吧”我喊得嗓子都干了,端起桌上的茶喝了口“合成金幣,是多少來著?”
“金幣”
“咳咳,”我被嗆住了“什么?”
“金幣”
我抬起頭盯著他,雖然他的臉沒有絲毫的紅色,但,我還是不相信。
“老張啊,想不到你都學會開玩笑了”
“我說的是真的”說著他發(fā)出了交易的申請。
我接受后,張寶兒又操作幾下,我一看右下角的金額數(shù),差點沒嚇趴了。
七萬多啊,比七萬還多的金幣啊,我感到相當不真實,使勁揉了幾下眼睛,又一看,還是七萬多。
心臟劇烈跳動起來,我握著他的手說道:“見怪見怪,沒看出您就是《英雄》首富啊”。
張寶兒笑道:“首富肯定算不上,給我錢那位更多。”
『他在笑,他居然會笑』
“什么東西?快給我介紹介紹!”
『想不到這些錢還是別人給的,要是我能認識,他隨便丟個幾萬給我,就發(fā)啦』
“我也不清楚,上次去蟲子洞練級時碰到的”
『這話我就不信了,去趟蟲子洞,別人見你長的帥,就給你錢啊,難道是要包養(yǎng)你啊』
“男的女的?”
“男的”
『難道是有那種愛好的』
我瞇起眼睛打量他,感覺他確實有往哪方面發(fā)展的前途。
“老張,他給你說了什么?”
“他找我打架,打完了說覺得我人不錯,就帶我去了間屋子?”
『聽見沒有,人不錯,還有屋子誒,屋子出現(xiàn)了。張寶兒啊,你怎么能這樣出賣自己的肉體啊』
“那你們在里面干了什么?”
“屋子里全是金幣,他叫我自己拿,我就拿了點”
“那屋子在哪兒,快告訴我!”我激動的拍著桌子站起來。
他一臉詫異看著我地回答“不清楚,他把我傳過去的”
我沮喪地坐下“咳咳,激動了,然后呢,你們不會什么都沒干吧?”
“干什么?他說我拿得太少,走的時候,幫忙裝了一袋”
我“……”
這時,剛才的店小二帶著兩個人把菜端了進來,整整齊齊地擺在桌上,“客官嘞,您的菜齊啰”
菜品的色香,比之外面六七星級大廚的手藝也不遑多讓。炸得酥酥的兔子肉,熱氣騰騰的抱抱熊掌,香氣四溢的拷咕咕雞翅等等,看得人食指大動。
他們一退出去,我和張寶兒就止不住的狼吞虎咽起來。
我雙手齊動,滿臉抹油,甭論什么菜,抓起來就吃,這個,是我經(jīng)不住誘惑的表現(xiàn)。
張寶兒吃相文雅,但速度比我還快,沒一會兒就在面前堆起了骨頭陣,看來是真的餓了。
他在解決掉整只咕咕雞翅后開口問道“你很需要錢嗎?”
我打開五糧液給他斟上,“需要倒說不上,不過錢多也不是件壞事?”
“分你一半如何?”他的語氣相當誠懇。
我嚇得手一抖,酒灑落在桌。我趕快拿起桌邊木盒里的白紙擦干凈“算了算了,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其實蠻想答應下來的,而且看他樣子估計也真的會分我一半。不過,我老覺得拿了這不義之財后以后睡覺都不踏實。
張寶兒舉起酒杯對著我“其實我是說真的”
“我也是說真的啊”,扔掉手中臟紙,我也端起了酒杯。
“干杯”
“干”
“嘭”
“咕咚”
“咕咚”
“再來?”
“來”
……
我記得有句話叫做“酒是男人公關的利器”,雖然這句話有明顯的歧義,不過我還是覺得挺有道理。
幾杯五糧液下肚,我面對張寶兒不再拘謹,他也擺脫掉平時的冷酷姿態(tài)打開了話匣。
“老張啊,我一直想問你到底有幾個女朋友啊?”
“好像有一個吧”
“什么叫好像,到底有還是沒有啊?”
“有”
“這話你可不能拿出去說,會惹麻煩的。”
“為什么”
“你想啊,你那么多粉絲,要是她們知道你有女朋友了,還不得難過死,說不定自殘自虐,說不定還要自殺,你女朋友也危險,她們肯定要派人去追殺的,你女朋友肯定很漂亮吧”
“記不起了”
“你果然是個負心漢啊,你這個負心漢”
“……”
“老張,沒酒了”
“小二,兩瓶五糧液”
“客官嘞,上好的五糧液兩瓶”
“貓,再干”
“干”
……
“老張,你學過正統(tǒng)武術吧?”
“學過”
“你哪間武校出來的啊”
“應該是家傳”
“是哦,家傳誒,我居然在有生之年能遇見家傳武術,你有空一定要教我兩手啊”
“好”
“你那劍氣肯定也是家傳的吧?”
“不是,進來才有的”
“你是不是什么隱藏職業(yè)啊?”
“沒,那小子根本不讓轉,被我砍翻了”
……
“老張,你怎么那么愛裝酷啊?”
“沒,我是在思考問題”
“哈哈哈哈,思考,你別說得那么有深度好不好”
“真的啊,貓,我好像忘了以前的事”
“你不會是要告訴我你得了失憶癥吧?”
“或許是”
……
“貓,我問你怎么才能最快找到一個人?”
“你想找誰啊?”
“一個女人”
“女人?你還缺女人!”
“酒沒了?”
“小二,再,再兩瓶”
“客官好”
“客官再見”
“你去貓撲發(fā)個人肉搜索唄,保證能找到。”
“貓撲,怎么走?”
“走,哈哈哈哈,你連貓撲都不知道,是不是從以前穿越來的啊?”
“你才是穿越”
“你居然知道穿越,哈哈哈哈,一個連耳機電話都不會用的人,居然知道穿越”
“我以前好像經(jīng)常在一個叫做起點的地方看書”
……
“老張,我給你說個秘密”
“說”
“撲通”
“老張,你怎么趴下了,老張”
……
觥籌交錯,舉杯換盞,不可一世的張寶兒被我給喝趴在桌。我踩在桌上對著底下街道的行人狂笑道:“啊哈哈哈哈,我終于戰(zhàn)勝張寶兒啦”
笑完后我才發(fā)現(xiàn)一個殘酷的事實,這,張寶兒怎么辦?
本來以為在游戲里喝酒是不會醉的,可現(xiàn)在張寶兒確確實實的醉了。我在外面的酒量,兩斤啤酒就暈,今天一下灌了三斤五糧液下去,感覺也是暈暈乎乎的。
看來游戲里喝酒是要醉人的,只是醉的沒現(xiàn)實那么厲害而已。這樣算來的話在外面只要六元錢就能把張寶兒給推dao。這事兒要是傳出去,保證有許多未婚已婚的女性找他拼酒,然后,嗯,還是先把人弄走為上策。
『可是往哪弄呢?總不能就讓他在這兒趴著吧』
正在我為怎么安置張寶兒頭疼的時候,店小二走了進來。
“張公子嘞,你怎么又醉了”
“他常常喝醉嗎?”
“是嘞,飛公子,你們今晚有沒有落腳的地方啊?”他記性挺好。
“我正在為這事兒為難呢,你知道風華城里有沒有青樓什么的東西啊”既然有酒樓,肯定也該有這類生活建筑吧,我順便去見識見識。
“飛公子嘞,我們這是正規(guī)游戲嘞,張公子在這里包了間房,要不帶您去?”
“走吧”
店小二架起張寶兒帶著我去到四樓的一個大房間,把張寶兒放到床上,又問我需不需要住店,我問他住店有沒有什么特殊服務,他說沒有,我很氣憤的讓他出去了。
粗粗打量了下這房間,就以面積而言,這里確實很大,大概比我的十五平還要大上個一半,擺了張大床,和幾樣家具,感覺空空蕩蕩的。
『這家伙太奢侈了,居然在游戲里包房,還在這么豪華的地方,最可惡的是還是這么大的屋子。本來這游戲就是在“真實夢境”基礎上建立起來的,是在夢里面啊,他還跑到這里來睡覺』
張寶兒的睡姿很難看的,四仰八叉的,臉上還掛著葉不回那種傻笑。
『咦,他在笑,難道是做夢么?在這里面做夢該叫什么?難道是夢夢?我要不要去外面貼張告示,說他被我灌倒了,然后抬張桌子到門口去收門票,嘿嘿……』
安頓好張寶兒,我就下線了。取掉營養(yǎng)管和廢物處理器,找出以前晾衣服的皮繩,跳了會兒繩。
插上營養(yǎng)管后可以不退出游戲的,但玩得久了肌肉容易萎縮,還是要不時的出來活動活動筋骨。『還是養(yǎng)生艙好啊,只要交夠錢,呆個一年都行,說不準出來的時候還能長出胸肌,就是太像棺材了。』
我們這個時代的建筑隔音效果很好,你在家里做什么別人都聽不見。可我還是被樓下罵了……因為我住的是老房子。
細心收好皮繩(我唯一的運動器材),對著還在102樓罵罵咧咧的老光棍兒吼道:“你下次再去芙蓉閣(某院)的時候說聲,我好跳繩”,樓下傳來無數(shù)笑聲,他閉嘴回房。
雖然現(xiàn)在不在游戲里,我還是覺得有些暈,好像真的喝過酒一樣,有些分不清哪是現(xiàn)實哪是游戲了。
『真是個奇異的游戲啊,以后王小二找我喝酒,就帶他去風華酒樓,吃三元錢大餐。』
又原地做了套學校體育課時的準備活動,我坐在墻面電腦前逛起了《英雄》的論壇。
不是我不想去游戲,主要我這職業(yè)吧不好單練,沒了張寶兒劍氣的輔助,我可憐的五力量連咕咕雞都搞不定,只是可惜了珊瑚女王的敵敵畏。
論壇首頁上雜七雜八的東西很多,我都沒興趣看,直接在“我的視頻”里找到上次傳的黑幫火并,點擊、打開,小心肝兒不安分地撲通撲通起來。
我曾幻想過這帖子一夜爆發(fā),完整播放次數(shù)一天百萬;我也曾悲哀的猜測它在一場悲劇中撲街到姥姥家;可我從來未曾料到會是這么詭異的數(shù)字,這是上天在暗示什么嗎?
視頻右下角的完整播放次數(shù)處顯示著“444444”,我以為是我喝酒后的幻覺,我去沖了把冷水臉再看,還是“444444”!而且最后一次播放時間處顯示的是前天。
這意味著我的視頻已經(jīng)淹沒在浩瀚的各路帖子中,在往后的日子里這個數(shù)字已經(jīng)很難再改變了。
我不知道該高興還是害怕,這換算成錢的話是四千四百四十四塊四毛四分,還了債后,還夠我用上三個月的。可要說它所代表的含義,那就是“死死死死死死死”。
我捧著胸前的玉佛祈禱半天,才顫抖著兌換了四千元現(xiàn)金。從快速通道拿出錢后,我覺得我被詛咒了。
沒有游戲的yu望,躺在床上想起玩《英雄》一星期來的遭遇,就跟那播放次數(shù)一樣詭異。詭異的張寶兒,詭異的葉不回,詭異的放下筷子……zzzZ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