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綠萼已經(jīng)起了,將要帶走的東西放進了將要載我們的馬車,我卻仍舊沉沉地睡著。
細細的絲雨像是珠簾一般,垂于天幕,伴著“淅瀝淅瀝”的曲聲隨風(fēng)飄著,原來天也會哭泣,鳴咽成聲,淚流不止。
起了床,立于廊上,看著眼前的細雨簾珠,聽著那雨聲拍打地面的歡快聲,心里頓時平靜了許多,雙手伸于雨中,看著那雨滴濺在手掌中,小雨滴歡快調(diào)皮的跳躍起,那絲透涼的感覺,莫名地使我心里清爽,繼而不自覺的愉悅。
“暄兒!”聞言,尋著聲音望去,慕容辰雪手撐一把綠色油紙傘立于晨雨中,那墨色的梅骨,嫣紅的梅花在雨水的浸濕下更顯真實。
慕容辰雪身后的胡悅亦是手撐一把傘,不過是一把鮮紅似血的油紙傘,與她的紅唇交相輝映,只見她瞇眼微笑著,沒有半絲狠意,只覺得是那樣的清麗爽朗。
朦朦地細雨阻隔了我們,亦是兩方都瞧不見對方臉上的細微變化。
我喃喃著,自言自語,望著無際的朦朧細雨,含笑道:“江南的雨也會這樣么?像個含羞的大姑娘。”
慕容辰雪沿著石徑,進入廊中,甩了雨水,收起傘,擱于一旁,待走近我時,斜眼看著園子采花門處,此時我才發(fā)現(xiàn)那里亦站了一個人來,模糊中那人身材高大,肩寬體闊,但仍舊給人修長的感覺。
“極畫,過來。”聞得慕容辰雪的呼喚,那人快步便進了屋廊,迅速收傘,給慕容辰雪行禮畢,便靜靜的立于一旁。
“暄兒,這是我專門為你挑選的侍衛(wèi),武功高強,貼身保護你,絕不會有昨晚的事發(fā)生。”慕容辰雪含睛的眸子似要滴出水來,死死地盯著我。
不敢看他,怕是錯覺,覷著眼看向那位侍衛(wèi),極畫適時抬起頭,微笑地看著我,那張臉令我愣在當(dāng)場,帶著些許喜悅:“姬畫,姬畫。”不由的想起昨晚的姬漸鴻,他,還好嗎?緩緩抬頭,透過那雨簾,似要把它看穿。
姬畫似知我心意,默然地點點頭,便又低首領(lǐng)命的樣子。
“暄兒,你看這個侍衛(wèi)你可滿意。”慕容辰雪低聲問道,那目光灼灼燒得我臉頰生疼,心里一陣凄慘,既然不喜我,為何還要勉強自己,慕容辰雪。
“姐姐,辰雪哥哥擔(dān)心姐姐,剛醒,顧不得傷便來看你。”胡悅像忘了昨晚發(fā)生的一切,喃喃細語,清脆的聲音仍舊那樣的好聽,臉色的光彩仍舊那樣的簡單柔和。
“謝謝!”我淡淡地開口,別過臉故意不去看慕容辰雪。
“胡悅公主,好好照顧他。”心里哽了一下,掃了一眼慕容辰雪白色的衣擺,再看向胡悅,交代一聲,便轉(zhuǎn)身進了房。
留下慕容辰雪欲輕拍我頭的一只手停在空中,張嘴卻沒有言語。
“暄王妃,時辰快到了,請王妃出門登車。”姬畫看著三人微妙的氣氛,看了看天色,朗聲提醒。
從屋內(nèi)取出木槿花,抱著它,想著它的花語:溫柔地堅持。
斜睨了一眼不遠處的慕容辰雪,見他與往日一樣含笑關(guān)切地看著我,腦里千頭萬緒,再定眼看看懷中的木槿花,一種想法突然散于腦中:對于醫(yī)者的堅持,此次不能不說是我心愿的延伸,又何必在乎眼前這個人呢?
“我送你!”剛回至回廊,慕容辰雪低頭看了看我手中的木槿花,眼里射出一陣冷冽,我低頭看著那有些嫣然的木槿花,并沒有看他,只聽得耳邊那溫柔的聲音,可傳至我的心里,卻不是那回事,只覺得是那樣淡淡平凡無奇的一語。
“好。”語氣平靜,起步欲從房門旁拿起一把雨傘之時,慕容辰雪卻將我那只手裹入他的大手中,另一只手取了兩把雨傘,一手撐開雨傘,牽著我步入雨中。
掙扎了片刻,卻像是戴著了鐵箍,越是掙扎就越緊。
“冷么?”慕容辰雪像是沒發(fā)生過什么似的,還是那樣的聲音,卻是越發(fā)溫柔。
我搖搖頭,眼睛怔怔地看著懷里的花朵,死死地護著那木槿花,不讓雨水打濕。
“辰雪哥哥,你的右胳膊還沒好,使了勁會流血的。”不遠處傳來胡悅關(guān)切的聲音。
看著他牽著我的右手,絲絲血水已經(jīng)將那白衣染了些顏色,絲絲層層,透過幾層衣裳,仍舊看著點點血絲,心下想不到是不忍,將被握的那只手稍微地抬了抬。
“暄兒生氣了?”慕容辰雪有了笑意,不再那樣平靜而又淡然。
此時我才抬眼看他,深陷地眼窩,無彩的眼神,慘白唇色,昨晚他果真?zhèn)嗽S多精力,我眼皮一垂,有了些許歉意。
“不用責(zé)備自己,是我自愿地。”隨著他的聲音,已經(jīng)到了大門外,三頭同色的栗色駿馬后是一輛馬車,外面看來樸實無華,卻是堅實厚重的樣子。
“這是皇太后專為你挑的。”慕容辰雪一面解釋。
我點點頭,再往外看去,后面是二三十個人排列的護衛(wèi),個個靜靜的站立于雨中,沒有半點聲響,見我來時,眾人跪下:“參見晉王爺,暄王妃,胡王妃。”二三十人的聲音如一人般整齊。
“起吧。”慕容辰雪朗聲回應(yīng)。
“下這么大的雨,為什么不要他們休息,等雨停了再趕路不成么?”看著那些精壯的漢子在那里淋著雨,我皺眉一陣苦惱。
“定了吉時的,耽誤不得。”慕容辰雪扶我進了馬車,笑著道:“城外還有人等著,我就送到這吧。”
我點頭,獨自進了馬車,傳來胡悅的聲音:“姐姐,好好照顧自己。”
聞此,兀自淡笑,回應(yīng)道:“王爺就勞胡悅公主照顧了。”
“吉時快到了,辰時三刻趕到驛館。”慕容辰雪細細地提醒趕馬的姬畫,“起程。”揚手一聲令下,馬車起動,此時,綠萼鉆了進來。
打量四周的馬車,甚是寬敞,后面一排排的抽屜,不知道裝了什么東西,可那些都不重要,旁邊躺著的琵琶吸引了我的眼睛,那泛黃的琵琶,折身著光亮,用手拾起,撫mo著那琵琶身子,光滑細膩,一陣欣慰,虞姑姑那如明月般的臉龐顯現(xiàn)于面前。
隨手一捻,一曲《王昭君》怦然而起,隨著雨聲傳出車外,就那樣信手彈著,一遍又一遍。
忽地手被人拉去,琴聲嘎然而止,順著那潔白修長的手指,我緩緩抬起頭,那張蒼白的臉龐,觸目驚心,紫得發(fā)黑的嘴唇卻是含著笑看著我,微垂的眼瞼,無神的雙目,不知覺心里一陣陣絲痛。
“你說過,不想有人在我眼皮底下死去,呵呵,所以我來了。”看著他嘴唇的哆嗦,紫黑色的顏色令我花了眼,是我害了他。
“你……”我正欲開口,姬漸鴻已經(jīng)伸出了手臂橫在我的身前,就像上次那樣。
“我中的不是鳳求凰。”含著笑,高興地看著我。
“痛么?”抬手切脈,低聲問道。
“你沒事,我便不痛。”低啞好聽的男低音,那絲絲的關(guān)愛溫暖浮于馬車中,我才發(fā)現(xiàn)綠萼已經(jīng)不在馬車里。
“我……”抬眸看著他,欲言又止,低下頭來,繼續(xù)探脈,放下手來,問道:“昨晚為什么不留下?傷口處理好了沒?”
“胸口那一劍不礙事,不用擔(dān)心,倒是這毒,我用內(nèi)力給壓了下來,不然還真來不了這。”姬漸鴻好像在說別人的事一般,全然不放在心上。
“嫣然一笑,不過你放心,我會解。”我笑著安慰,從抽屜找出紙筆,寫了藥方。
“嫣然一笑”江湖上臨鳳閣的獨門毒藥,中毒之時,痛苦萬千,一日后,便會死去,死前那嫣然一笑,千姿百媚,死后尸體一年不腐,一年剛過,便灰飛湮滅。
對于此毒,我?guī)煾笛芯苛苏辏庞辛私鉀Q之法。
“姬畫,到藥房取藥。”姬漸鴻拿起那藥方便將伸出車外,姬畫接了藥方,便下車取藥。
“他們應(yīng)該不是同一伙的,但又好像是同一伙的。”姬漸鴻?quán)哉Z。
“嗯?我不懂。”我眨著眼睛看著姬漸鴻,“我沒有得罪過誰。”接著疑惑地搖了搖頭。
“呵呵,你能解這么多奇怪難解的毒,便是許多人的公敵,像藍鳳國的鳳家。”姬漸鴻自嘲地笑著,瞟了我一眼,再掃了一眼馬車里的設(shè)置,兀自慵懶地斜躺在毛絨絨的地毯上,用手劃了劃地毯上的羊毛,笑道:“倒是些好料子。”
從其中一個抽屜取出一些糕點,擺于車內(nèi)中央的矮桌上,姬漸鴻順手取出糕點,就往嘴里塞,就那一瞬的動作,我心里一緊:“這是宮里準備的,會不會有毒?”說完才發(fā)現(xiàn)我自己開始疑神疑鬼,慚愧地低下了頭,不敢看他。
“呵呵,有進步。”姬漸鴻愉悅一笑,嘴里嚼著糕點,咽下去,才慢悠悠地道:“慕容辰風(fēng)是真心對你好的,他準備的事我放心,你身后還有八個影衛(wèi),是他派來保護你的。”
我抬起頭怔然地看著他,姬漸鴻又是一笑:“他被皇后關(guān)在宮里,不許出來,倒是個有趣的人。”一絲欣賞的神色掠過姬漸鴻那深不見底的眼眸。
“喔……”想起了那個一身紅衣的男子,那邪魅的一笑,驚艷四座,現(xiàn)在回想起來,似乎那一笑,又多了些瀟灑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