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認得我?”他的笑容依舊溫和,怎生卻像是能融了冬雪的日光、能溫了春日里的艷花,那樣溫暖而又炫目,陽光而又無瑕。
“你欺負我,我怎么會認得這種人?”我斜著頭,撇著嘴,滿臉的不甘。他卻不惱,不慌不忙的伸出他那白玉般的手臂,橫在我面前。
“你那手臂有甚好看的,快點送我回家!”我大聲嚷嚷,有些氣急,在他懷里掙扎了半天卻不見生效,只能也這樣杵著作罷。
男子放下我,就自顧的拿著那手臂在我面前恍,擠著眼睛看著我,我才發現他長得好看,劍眉星目,那眼睛深遂無邊,刀削的鼻梁,柔軟的紅唇,白凈透明的臉龐,陽剛中帶些許陰柔,堅毅中帶著些溫柔。
好看男人這些天我都看到好幾個,而且都是莫名其妙的出現,說著些莫名其妙的話語,做著些莫名其妙的動作,我骨碌著雙眼,惱著看向他,怒問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是大夫?!彼p聲慢語卻語帶溫柔沒有半絲無耐地解釋。
我恍然大悟,要我切脈,可是我不認識他,他為何說了這么多無用的話后卻要我給他切脈,我不禁又是疑惑,習慣性的掐著指給他切起脈來,這脈像熟悉,我心里一喜,還來得急。
“你是……”他認真地點了點頭,眼里也是歡喜。
“那怎么變了樣?”何止如此,第一次見他時,他那冰冷的語氣,殘忍地對人,可現在的他不僅容貌一點不像,連氣質都不一樣,沒了那么寒冷,卻多了些暖意,放下了戒心,少了慌亂,也多了份淡然。
“沒聽過人皮面具?”他仍舊笑著,溫柔地笑著。
“嗯,聽師父說過,不過制作工藝已經失傳,世上也只有四張人皮面具?!蔽矣檬种傅至说肿齑?,回憶起師傅的話語。
他笑了,大聲的笑了,兩排白白的如珍珠般的牙齒襯著日光煞是耀眼,片刻便停下:“我這個現在可有救?”我肯定地點了點頭,卻是有些靦腆。
“我送你回家,明天我再去你的藥鋪?!彼⒅?,眼睛滿是笑,卻也透出淡淡柔情。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我轉過身不去睬他,細細打量起這四周:清悠雅致的院落中疏疏密密的綠枝間隙,散落著星星點點的淡紫色花兒,半合半張鐘狀花朵上映著瑩瑩日光,淺淺紫色中又隱約縈繞著一抹藍煙,是木槿花,帶著大夫的習慣,想著:此花性寒、味苦、氣平,可以煎湯、代茶、泡酒是清熱涼血,消腫解毒的良藥。眼睛不意多看了它幾眼。
“朝開暮落,顏如舜華,卻不似千嬌少女,更像是歷盡滄桑、濕潤有德、性情堅韌的婦人,有著溫柔的堅持,它是藍鳳國的國花。”朗朗的帶著磁性的男中音。
不敢多想,再看了看四周,只有木槿花遍地,小巧竹亭,綠色竹屋,給人清新自然、玲瓏精巧之感,“我走了!”看到門后,我便起步要走。
“你可知道這是哪里,你能找到回家的路?”他走上前攔住了我,劍眉微皺,見此,我有些不忍,覺得他對我沒惡意,似乎很好,所以我瞧著他只是略微的搖了搖頭。
“姬書,帶宣大夫回家?!甭曇舨粡蜏厝幔挥X寒冬的陣陣冷風刮過臉龐,我身子不禁抖了一下,無意識地縮了身往后退了一步。
“宣兒,姬書會護你安全?!睗M眼含笑,道不盡的溫柔。
我輕皺眉頭,卻只能呆呆地看了他一眼,便低著頭隨著姬書穿梭在無盡的巷子中,姬書還是原來的那個樣子,只是一直沒有聽他說過話,聞到熟悉的藥香,看到回春堂的牌匾愈來愈近,心里莫名的安然。
“姬公子,送到這吧,謝謝!”轉過身小跑著便離去。
“宣大夫,小心,今天是有人跟蹤你,公子才將你帶到苑子里的?!钡偷偷卦捳Z隨傳入耳,我的腳步有些緩了下來,跟蹤?有些不信,不自覺地兀自搖頭。
回頭去了商鋪買了二十斤紙錢,提起手里有些重,回到倚梅軒已經歇了不下于十次氣。
綠萼早早地迎了上來,笑著輕松地提了過來,我有些驚愕地看著他,綠萼輕輕一笑道:“原來在浣衣房里,我們要自己到水里提水,每天有洗不完的衣服,力氣都在那個時候鍛煉出來的。”綠萼自嘲地說著。
“你的手好些了嗎?”這個冬天綠萼的手凍瘡長了又治,治了又長,雖然在夏天,我還是忍不住問起來。
“公主,不用擔心,夏天不礙事的。”綠萼將紙錢擺好,靜靜地坐著用宣紙包了起來,我也學著跟上。
“綠萼,今年冬天你就別涼水了,這些活我來干。”我輕聲地說道。
“公主,您的手金貴,又在外面做工掙錢,奴婢這是在想公主的福,奴婢能做的也就是料理一下家務,您就別阻止奴婢了!”綠萼的聲音濕軟,到后來竟帶了哭腔。
“今天涂點藥,不摸水,就會痊愈的?!蔽野话堝X,放在綠萼包好的上頭。
“不會的,奴婢只摸熱水便是了?!本G萼自我的笑笑,一手還忙活著包紙錢。
“聽我的?!蔽姨ы⒅难劬Γ凵駨奈从羞^的堅決。
綠萼無奈地點頭。
看著二十斤的紙錢一包包地疊在那,再在每包紙錢上寫著:蘭苑的兩位姑娘。
綠萼笑著道:“公主,后天你請個假,那奴才好久沒看到你,似乎有點懷疑了。”
一面將紙錢搬進屋藏起來,一面聽了綠萼的建議。
七月十五是鬼節,但燒紙錢的習俗卻定在七月十四,我看了一眼綠萼,問道:“明晚我們在蘭苑燒紙錢,不會被那奴才發現吧?”
“公主,那奴才除了午時三刻來準時送飯,別的時間未曾在這里見過他。”我放下心來。
“不過,公主還是先準備一些迷煙,如果他那天心情非常好,要來這巡視,也好有個對策。”綠萼思索片刻,繼續說道。
做完已經大汗淋漓,綠萼給我擦了擦汗,笑道:“我已經將水燒好了,先去洗個澡吧?!?/p>
“姐姐!”我激動地握起綠萼握有帕巾的手,不由地叫了出來。
綠萼一愣,用手點了點我的鼻子,笑道:“公主,怎么這么魯莽,以后可別叫錯了,要叫我綠萼的。”說著自己卻流起眼淚來,我抽出袖中的手帕,也替她幾擦了擦淚。
綠萼卻是笑著望著我,一臉的溫柔,我搶過她手中的手帕,將自己的手帕丟給她,笑道:“現在我們是手帕交了,我們拜天地成姐妹吧。”
綠萼只笑著搖頭,那溫柔含水的眼睛迷茫,掛著淚珠的臉龐多了以往沒有的紅潤,卻多了許多的溫柔,身子也豐腴了許多,靜靜地看著我。
“姐姐?!蔽依∷囊皇?,起先跪下,仰望蒼天,另一只手起手為誓:“蒼天在上,我,端木暄和,今日與綠萼義結金蘭,她為姐,我為妹,以后有難同享,有福同當,若違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說到這,綠萼用手捂住了我的嘴,搖頭制止。
接著也跪了下來,起手為誓:“蒼天在上,我,綠萼,今日與綠萼義結金蘭,她為妹,我為姐,以后有難同享,有福同當,若違此誓,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姐姐,你以后就叫端木綠萼了。”我高興的說著。
綠萼卻搖頭道:“妹妹,姐姐只叫綠萼,姐姐不想要那皇姓。”聽著綠萼的話,心里一陣酸痛,端木在別人眼里是多么的高不可攀,可帶給我的又是什么?
“姐姐,對不起?!?/p>
“沒事,姐姐會永遠照顧你的?!本G萼溫柔地撫了撫我的頭,含笑著看著我。
我笑著,一臉的幸福。
翌日晚上,月亮掛于蒼穹之頂,淡淡的月光灑在花間、路上、屋頂,還透著窗爬進了屋內。
今晚上一年一度的鬼節,然而,在給蘭苑死去的兩位姑娘燒紙線時,卻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不知真是鬼魂所致,還是人力所為。
“公主,跟上?!蔽夷昧税私?,綠萼提了十二斤的紙錢走在前頭,到了蘭苑,尋得苑里的一個角落,用細竹條搭起一個坑,放一些紙包進去,便點了起來,突然身后一聲:“誰?”
我和綠萼一驚,皆回頭望去,卻是一個燈籠晾在蘭苑門口,綠萼安撫了一下我,自己躡手躡腳地朝那方向走去,卻不見人影,只有那燃著豆黃火光的燈籠靜靜地立在那,沒有受到任何的打擾一般。
回到蘭苑角落,我的手有些發抖,手上的紙包老是不時掉下,綠萼也好不哪里去,不過他比我鎮靜,低聲說道:“公主,我來。”我蹲著怔怔地看著火苗下變成灰靜的紙錢,喃喃道:“兩位姑娘,能拿到多少就拿去,在底下好好活?!?/p>
“公主,你放心,我們給她們燒了這么紙錢,她們會在那里過得很好的?!本G萼輕聲安慰,看著那紙錢都燒上時,又道:“如果我們死了,會有人為我們燒紙錢么?”
不遠似乎有東西一閃而過,綠萼在我對面,只覺得眼前一晃,綠萼厲聲道:“誰?”
我回頭也四處張望,可什么都沒有,那個燈籠似乎移了位,已經離蘭苑大門有一步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