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花了眼嗎？”綠萼上前仔細看了看那燈籠，燈籠依舊燃著，但此時綠萼底氣已經沒有那足了，我看著他，卻是搖頭。

燈籠的確移了位，我心里也害怕，可人卻一下子似乎平靜了很多，卻只能騙上綠萼，想著叫她不要這么害怕，也別多想。

“那就好。”綠萼長長地舒了口氣。

看到已經燒盡的紙錢，綠萼恢復了笑容，愉悅地道：“幸好沒人發(fā)現，我們把這些灰掃了，埋到花園里，還是不錯的養(yǎng)料。”

點頭，兩人干完，便回了屋睡下。

辰域四十年七月十五，請假便沒去上工，臥在床上，補個午覺，門外老奴一深一淺的腳步聲聲聲愈近。

而就在此事上，我才明白宮中婢女揣度人的本事卻要比王府的奴才強得多。

“王妃仍舊病著么？”老奴的聲音有些沙啞，有點風燭殘年的味道，沒有了以往的飽和。

“是啊，公主身子乏，中午這時都喜歡臥在床上。”綠萼笑著熟練回答，似已私底下練習了很多次。

“哦，讓才奴去瞧瞧。”不等綠萼反應過，老奴已經跨進了門檻，立在了門旁，見著斜躺著的我，低聲道：“王妃，奴才失敬了。”

“無妨。”我擺了擺手，含著笑臉。

“你今兒個怎么了，臉色帶青，雙眼凹陷，怎么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幾歲？”綠萼故意大聲地調笑，老奴有一絲尷尬，不悅地瞪了綠萼一眼，道：“小妮子，少管閑事。”說著有些喃喃地走了。

“咦，今天這人怎么變樣了，昨兒個是不是見到鬼了？”綠萼心情很好。

“姐姐，你怎么會猜到他今天會來？”我笑著問起綠萼，心里對綠萼很佩服。

“將心比心唄，我在宮里頭也混了十個年頭，伺候過兩位得寵的娘娘，雖然一個被人害死，一個被打入冷宮，但也學會了猜別人的心思，主子的心思我不一定能猜到，但這樣一個別腳的奴才，我倒是十分有把握。”綠萼沖我得意地笑笑。

我也笑笑，幸好有驚無險。

辰域四十年七月初一，尉遲將軍病愈，休養(yǎng)幾日，即七月十四日，帶領黑曜國士兵大敗奴虜，收回邊界三城，其中西晉城由慕容辰雪帶兵壓回。

八月初二，黑曜國軍隊凱旋而歸，隨同而來的是慕容辰雪騎著白馬昂首信步街頭，接受百姓祝賀。此時慕容辰雪風采無人能及，俊朗的臉上綻出點點剛毅，沒有突兀，卻那樣的相得益彰，才知道縱情于花叢的浪蕩子一下子成熟了許多，脫了原來少年的天真，也知曉原來也有著驚天軍事才能，更令當朝皇帝刮目相看，立即下旨封八皇子為晉王，表彰其護國之功。

同時，胡虜國使臣來訪，帶胡悅公主和親，愿嫁予晉王為妻，朝野一片嘩然，有說要胡悅取暄和公主的名份為正妃，也有說要胡悅為側妃的，也有說晉王可以有兩位正妃，如此討論，今黑曜國的議事殿非常熱鬧，可早朝過去，仍舊沒有答

亦是同時，藍鳳國使臣來訪，為得是來商量邊界兩國互不用兵，通商貿易的事宜。

這一天陰沉沉的，我獨坐在窗前看著靜悄悄地街道，風依舊在吹，只是柳條兒硬了,綠葉兒色深了，窗前的斷腸草嬌艷嫵媚，蒼穹的云兒已經爬高，但周圍卻是靜得嚇人，死寂一般，由于秦大將軍的歸來，新絳城百姓前去迎接，萬人空巷。

聽著寂靜中的縷縷細微的風聲，嘴角不禁微微上揚，是為秦將軍他們阻斷了奴虜而收復三城而高興，亦或是自己的丈夫立了大功而高興，卻不得而知。

掌柜和方路早早去占位了，說是要將王爺的風采牢牢記在腦海，想著方路那憨實淳厚的臉，真有些羨慕他，更覺得自己是不是人未老心先衰，為何就沒有這樣好的興致，思索著……

“宣大夫！”突兀的聲音如平地起乍雷，將我從思緒中拉了回來，回頭看，是半個月前的那位男子，不，是我的第一個病人，是給我第一次賺錢喜悅的人，怎么半個月來不見人影呢？

我淡淡一笑，卻不多想，領了他進入內堂。

當診脈完脈時，對于眼前男子的身份，更像霧里看花，似明了，又似暗了，不禁多瞧了風眼這位英俊的男子。

“你這毒叫‘魂斷胭脂女’，說是胭脂女，便是因女子而起。”我與男子席地而坐，中間是檀木茶幾，臨著窗口，藥鋪后院盈滿著湘妃竹，秋風一吹過，沙沙做響，像是風兒湊著音樂，歡快舒暢。

男子眨了一眼，愁緒溢出眼角，盯著窗外的綠竹，過了片刻，轉頭看了我一眼，含笑道：“如此美景，無茶怎有情趣？”一只手弓著關節(jié)敲了敲茶幾，在寂靜的內堂內有節(jié)奏的回蕩，少頃，一位二十來歲的清秀少年捧了一套烹茶茶具進了屋，生了點小火，架上銅制茶罏，茶罏周身深紅，簡單而無條紋，小巧精致，我并不懂茶道，尋眼望去，少年只是淺淺一笑，清秀少年又捧了一盒茶葉進來，一直不語，見著他，總覺得眼熟，思來卻是昨日領我回家的少年。

“取的是新絳玉泉山的水，這茶是恩施玉露茶。”男子不緊不慢，舀著水緩緩注入茶罏，完畢后又細細觀察茶火。

“姬書，有茶怎可沒有點心？”姬書點了點頭，半晌便捧了幾盤點心上來，瞧著桌上的茶壺茶碗，無不細巧，看著那精細的糕點，只認得翠點芙蓉糕，其他三樣都未曾見過，我心里不解地看向眼前男子。

“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宣大夫可能不懂茶之道也！”看著他的有條不紊，心也放下了，細聽茶水的聲音，閉上眼睛，心靜地等著，只覺這是享受。

當聞得其沸如魚目，微有聲時，男子朗聲道：“一沸！”放了些鹽進茶水中。

當邊沿如涌泉連珠，男子道：“二沸！”舀出一瓢沸水，用夾有節(jié)奏地向同一方向攪水，當看到中心出現旋渦時，放入一些茶葉。

當騰波鼓浪時，男子道：“三沸！”接著將先前二沸時舀出的水止沸，隨即端下煮茶鍋，舀茶湯分成三碗。

他舀茶的手勢熟練而優(yōu)雅，觀之，如欣賞一件難得的藝術表演，從他身上，清新、干凈、淡然而不失情趣，我看到茶文化的美，一碗茶輕輕地放在我面前，只見茶湯清澈明亮，葉底色綠如玉，聞得香氣清鮮，淺嘗滋味甘醇。

“這茶有三綠：茶綠、湯綠、葉底綠！”男子依舊自我而語，我聽得頻頻點頭。

“所以，茶要一步一步細心煮，才能得出好茶，色清，氣香，味醇。”他放下茶碗，淡淡地看著我，我并不知曉他要說些什么，也只得回應淺淺地點頭。

“我的毒，想是難解吧？”我突然醒悟，下毒之人不是一步一步的實施嗎？讓對方中毒于無形，當已經中毒時，只覺得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肺病，頻頻吐血，日漸虛弱，最終不治而亡，如果他沒有碰到我，沒有記得我半年前的提醒，他又怎么會知道自己中毒了呢？別人煮茶的功夫真不亞于他啊。

“你來得有些遲了，如果半個月前，我想把握更大，不過不用擔心，我會盡力而為。”我喝了一口茶，只覺得比我藥鋪里給客人喝的茶好了上千倍，從來不知道品茶會如此愜意。

“我是怎么中毒的？”男子的聲音有些茫然，一只手撐著下巴，鎖著眉頭，像在回憶什么。

“兩年前可與一少女行了房事？”放下茶碗，淡淡地問道。

“兩年前？有肯定是有，不過不只一個。”男子低下頭，有些苦惱，眉頭皺得更緊了，思考著。

“首先她是處女，跟你發(fā)生關系后不久便死了。”

“嗯……”男子眼神一下精亮，接著便閃過一絲悲憫和殘忍，片刻便是恢復如常，淺笑道：“我知道了。”我笑笑，并不多問，想眼前男子身份必不尋常。

“胭脂女很難培養(yǎng)，據說得吃一種非常難得的毒藥三年，才會使破她處的男子中毒。發(fā)生這事后，她便會死，因為他身上的血便是你的解藥，仇家怎么會讓她活呢？”我抬起眼瞼望著他：“在我給你施針時，得先封了你的功力。”男子點頭，便靜靜地喝茶。

“施針完后，你會非常虛弱，要個武功高強的人陪你吧。”我嘆一口氣，想著他處境應該非常危險：“這樣施針七日，每天巳時我給你施針。”抬眼望向天際：“時辰快到了。”

男子依言躺在內堂設置的竹床上，剛躺下，便目光灼灼地看著我，輕言道：“你記住，我叫姬漸鴻。”便瞌上雙目。

給他施針半點差池不得，每根銀針之間相差不過五寸，深卻得有兩三寸，再在玉堂穴施的是過孔針，這種針法對施針要求極高，施完針已過了大半個時辰，看著一滴黑血從過孔針中溢出，我立馬將所有銀針拔掉，全過程細心用力，全神貫注，又有些緊張，使我的腦門滲出了不少汗水，正準備起立，哪曉得卻被姬漸鴻抓住了，他力道很大，我使勁掙扎也無濟于事，聞得他在胡言亂語：

“母妃，別離開漸鴻……”母妃？他是皇子，看他比八皇子年長了幾歲似的，會是黑曜國的二皇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