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正樓三層走下一位俏姐,在老鴇的耳邊低語幾句。老鴇的態度立時改觀道:“我家少東主說,遠來是客,今天來明月樓都是為小小姑娘捧場的,一律不拒!手上有請柬的,三樓樓上請。其余客官吃好玩好,一會小小姑娘會給大家奏一曲添酒興。”
夏之微趕忙推開懷中坐著的兩名紅牌姑娘,一臉期許對許迎說道:“先生別喝了,樓上有好酒,還有美人呢!”
元成在一邊壞笑道:“正是,正是。”
許迎本不想與他們一同上樓,擰不過就隨他去了,在哪喝酒不是一樣,順便見識一下所謂的江淮第一名妓蘇小小的風采也好。往樓上走的時候他特地留意了一眼樓下的蘇錦綸,卻見他只在那坐著品茶,花娘也往他那一桌走去,像是有事相商。
上了三樓,卻是一個輕紗如云遮霧的廳堂,雕欄鏤空的花式裝點著廳堂用木欄格起來的幾處空間,幾桌酒席已經擺好,夏之微怕沒了位子,趕緊先拉許迎在靠近的桌子前坐下,與元成三人成一桌。廳堂三丈見方,正前面用紗簾遮了半面的是高出地面十幾公分的一塊木臺,像上課的講臺,木臺上擺了三張桌子和三張椅子,應該是一會蘇小小獻藝的地方,可許迎不明白,為什么要準備三副桌椅?后面上來的士紳公子中,有不少許迎昨晚見過,公冶云是與兩名男子一同上來,一名看上去三十多歲左右顴骨很高穩重而斯文正氣,另一個四十多歲下巴留著一簇胡子,像是很有學問的大儒,卻也透出幾分詭詐,肚子圓圓的肚滿腸肥。
等人都落座,里屋走出幾名丫鬟擺出三副琴分別放在三張桌子上,隨后走出兩個丫鬟打扮的少女,一名粉衫拿著一把豎琴,另一個是綠色長衫手里拿一把長笛。從兩名小丫鬟走出來,許迎的目光就落在拿長笛的綠衫少女身上拔不開了。
要說這名少女用小半面頭發遮住臉,臉上隱約可以看見一塊紅色的胎記,走路低著頭像是沒有自信。她的左手也低垂著,像是沒有力氣,不住顫抖,這條手臂好像是殘廢的。少女極美,伴隨著這份殘缺的美,更能吸引許迎的目光,其他人卻對這名少女卻一點興趣都欠奉,看到她臉上半邊胎記就直接PASS了。
粉衫少女笑盈盈道:“奴婢兩人是為接下來的小小姑娘伴奏的,今日小小姑娘說有意考考諸位公子,看看哪位公子慧眼獨具,能從三名色藝兼備的姐姐中選出我家小小姑娘。”
元成興奮地起哄道:“好,好,那還不快來!”
粉衫少女微微一笑道:“眾位公子不必心急,三位姐姐要為整個明月樓的客人奏上一曲。”
說話間,外面哄鬧的聲音停止了,只見老鴇急匆匆走上三樓做個手勢可以開始。剛才老鴇一定是在樓下宣布了蘇小小要演奏的消息。
“請三位姐姐出來,開始吧。”粉衫少女與綠衫少女坐在一旁,準備好樂器。三位姑娘出場的時候,許迎目光依然不離綠衫少女。綠衫少女似乎也注意到許迎目不轉睛的目光,微微抬頭偷瞧了他一眼,四目相對,粉衫少女臉上羞紅一片趕忙又低下頭,撥弄著長笛。
真是個閉月羞花的美人坯子,可惜連老天也妒忌她的美貌,偏偏要讓她臉上生出那么大一塊胎記。美貌是女子最珍視的東西,許迎看到羞怯的少女,好像看到初來貴地的自己,處處被人輕視,無人賞識。要是自己有力氣,真的很想保護她,讓她不受欺負。
木臺上用輕紗遮住面頰的三位女子開始奏琴,粉衫少女和綠衫少女也開始一個撥動琴弦,另一個吹起婉轉悠揚的笛聲相和。一曲終了,許迎耳中絲毫不覺琴音,只有笛音在心海中回響,久久不能散去。不知不覺竟失神良久。
“妙,妙,琴音繞梁,三日不絕于耳。幾位姑娘的琴藝已臻化境,佩服,佩服!”
公冶云帶來的斯文正氣的男子起身拍手贊揚道。
其他人也紛紛站起來你一言我一語紛紛夸贊琴彈的好。夏之微有些尷尬,他不通音律無法點評,拉拉許迎的衣袖道:“先生,你何不起來評價一下?”
一旁的公冶云也一直在注視著許迎,看著許迎發呆的模樣也不由揚聲道:“許先生,看你如此失神想必是被裊裊琴音所迷,不妨點評一番。”
許迎這才注意到自己成為全場的焦點,所有人都在看著他。
“這個……”許迎歉然一笑,“在下并非被琴聲所迷,而是沉醉于這位姑娘的笛聲。”
許迎視線對著綠衫少女。
“哦?”眾人出乎意料,公冶云原本是覺得許迎有才學,想在兩位大人面前舉薦一番,沒想到許迎如此出人意表。只好硬著頭皮問下去:“那先生如何沉醉于這笛聲?”
許迎有感而發道:“在下也是愛笛之人,聽到姑娘的一曲笛音,難免起思鄉之情。‘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笛中生情,教我如何不迷醉?”
許迎走到綠衫少女面前,道:“而且這位姑娘,雖然身體有異于常人,但不掩絕色風姿。‘若輕云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擢纖纖之素手,雪皓腕而露形。’姑娘,可否借你手中長笛一用?”
綠衫少女羞赧低著頭站起身,將長笛雙手奉上。許迎把長笛拿在手上,似乎回到另一個世界。
曾經在上學的時候,許迎就曾學過笛子,拿起長笛多有感慨,放在嘴邊,一時不知該吹奏什么曲子。長笛上還有綠衫少女胭脂的清香,如此旖旎境形之下,一首曲子就在嘴邊,正是陶笛名家宗次郎那首膾炙人口的名作《故鄉的原風景》,雖然原曲是用陶笛所奏,笛子并不能將原曲音色表現淋漓,但許迎曾用笛子吹奏過多次,熟能生巧,笛音婉轉起伏,時而悠揚,時而低沉綿綿,他鄉異客,蘊含心底不盡哀傷。等許迎一曲吹奏完,整個明月樓似乎還沉醉在曲調的唯美徘徊之中,久久沉寂。
許久之后,也不知誰先開始,掌聲叫好聲四起。
綠衫少女看著許迎的目光中滿是崇拜,眉目生情,一顰一笑都那么明艷動人。
許迎對她報以一笑,少女馬上又低下頭,臉上紅暈色更濃。
“先生似乎是醉了。”三名奏琴的姑娘中走出一位,輕輕揭開臉上的輕紗,美艷如明珠。婷婷施禮道:“小小謝先生賜下一曲。”
她竟然自己走了出來。
許迎微微一笑,雖說蘇小小也是天姿國色,但在他心中,那綠衫少女卻像塊烙印,讓他心中一時容不下其他女子。
“既然先生醉了,小蘭,你就扶先生進去休息一下吧。”
“是!”綠衫少女還是低著頭,微微應了一聲。走過來要扶許迎,許迎卻避開幾步道:“姑娘,還是我自己來吧。”
眼看許迎往內堂走去,其他的公子哥一個個羨慕嫉妒,雖然現在蘇小小還在外面,先讓個侍女進去招呼著,但說不定一會就進去跟他談情說愛比翼成雙。只恨自己沒學過什么長笛,不能吸引才女的鐘情。
許迎走過長長的走廊來到一處檀香裊裊的客房,雖然這里布置的也算雅致,卻不像是女子的閨房。
“姑娘,請你出去吧,我稍稍休息會兒就走。”許迎在椅子上坐下,轉過頭對綠衫女子說道。
誰知此時綠衫少女突然扭動了一下自己“殘廢”的左手,然后用左手挑開遮蔽自己臉上紅色胎記的頭發,用手去揭,那胎記竟然是貼上去的。
“許先生,著什么急嘛,人家還要好好伺候你呢!”
許迎聽到這聲音,蹭地從椅子上跳起。他娘的太麻痹大意了,這聲音不是昨日那個恨自己薄情寡義的“少主”還會有誰?看她一臉壞笑的樣子,這下可真是送羊入虎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