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豬肉的板車進了大營的一側，那是伙房，一排的灶臺碼的好好的。沒有什么油煙，這兒的灶臺，大多都是清湯寡水，半個月才有一次油星，因而也是甚為軍士厭惡！不過也只能如此，軍營的伙食，總是要比家里頭的粗糠秕餅子要好的多。
嘎吱嘎吱的板車到了灶膛前，燒開水的大鍋前站著幾號伙夫，都是肥頭大耳，一雙污漬的手在粗布上搓了兩下！原本黑不溜秋的手一下次被摸成了麻花！
“誒？今兒個老李來不了了嗎？上回兒就聽他說背脊骨疼的厲害，不會是死了吧？”伙頭兒明顯是個刻薄的人，老李是淡水港安插在江寧府的暗樁，好不容易才弄到了送菜的差事，足足拖板車拉菜拉了七年！
“來不了了，上通州那邊去看大夫了，有個跌打大夫手藝好的很，也圖個爽利，這一陣子就我來接把手了！”屠夫嘿然一笑，抖吧了兩下胳膊，拍了拍豬肉，“百五十斤的肉豬，純肉一百五，軍爺，放哪兒擱著？”
伙頭兒笑了笑，揚了一瓢開水，然后將鍋蓋蓋上，“呵！豬毛都褪了哈，行啊，里里外外少了我不少事兒！兄弟你可真是勤快，依著老李那家伙，還得哥幾個麻利點兒燙毛呢！”
屠夫卷其衣衫的下擺，擦了一下手，不經意間，摸了一下衣袖，然后手臂一甩，不著痕跡地漏了不少粉末在豬肉上！
“誒？這兒怎么全是洞哇？”伙頭兒一臉不悅地看著屠夫！
屠夫笑了笑，“門口那倆樁子要查看唄，肉都沒用手掀一下，就拿長槍扎了倆窟窿！這兒沒事兒吧？”屠夫拍了拍豬肉。
伙頭兒剛想說沒事兒，可瞧著傷口上還有點粉末，于是湊進了看，“這是鐵銹啊！可不能吃了！這倒霉的樁子，扎倆窟窿你也拿把干凈的家伙什啊，懶鬼一個，居然連槍頭生銹了也不知道！”
罵罵咧咧了幾句，說道，“這頭豬還是拉回去吧，要是吃出了事情，我這兒可是掉腦袋的差事！”
屠夫臉上憋悶地說道，“這不至于吧，就倆窟窿，還能掉了腦袋？我這大老遠的跑來……”伙頭兒眼睛瞪了屠夫一眼，“得，就當自個兒難為一下吧，這豬多好啊！”說著，還惋惜地搖了搖頭！
“那我先把豬放一邊兒，您把其它的豬給卸下來吧！”屠夫抄手就將那只扎著窟窿的豬給拎了起來，邊上幾個漢子都是一愣，叫道，“殺豬的，好氣力！”
屠夫轉頭笑道，“也就是個把子殺豬的力氣了！”
眾人都是哈哈一笑，屠夫將那頭壞豬放在了灶臺的背陰處，也不曾有人注意，這豬的里頭，鼓鼓囊囊的！
屠夫斜眼看了一下豬，然后從懷里摸出來一桿旱煙，點上一鍋煙絲，那味道純的很。伙頭兒顯然也是老行家了，一見屠夫抽出一窩煙絲，就聞著是劍南關那頭的煙絲！地道！
“嘿！我說你這殺豬的還挺能享受的啊！這可是劍南關的煙絲吧！”伙頭兒蹲在地上，靠著屠夫瞇著眼睛笑道。
屠夫舒服地抽了一口，然后吐了一個長氣兒，才看著伙頭兒，仿佛下了決心似的，遞給了伙頭兒，“我聽說你們大營里頭不讓抽這個，說是怕啥明火啥的，要是被逮著了，可是要了我親命了！這不是閑著，悶得慌，抽一窩吧！我看軍爺也是行家里手，要不也來試試？”
“那感情好！”伙頭兒也不客氣，接過煙桿兒就瞇了兩口，那煙鍋子里頭滋滋滋滋地冒響聲兒！爽利的很！伙頭兒舒服地指著煙絲笑罵道，“奶奶地，可有好些年沒嘗到這樣味道的了！真他娘的爽啊！我操他奶奶的，那個臭道士整天擺弄著瓶瓶罐罐，營帳二十步之內，硬是沒有明火！老子就一伙夫，抽兩鍋煙會死嗎？操！”
屠夫沒有多話，只是似有似無地問道，“啥玩意兒啊，難不成還能煉出金子啥的，不能點火，又不是干柴堆著，燒著了不就兩盆水的事兒嗎？”
伙頭兒神秘一笑，“你不懂！”
“嘿！你這么說真就小看我了，這軍營里頭的事兒，我知道的可不少，江北揚州的大營，我一兄弟就在里面當什長！”屠夫一聽伙頭兒這么說就急了，爭辯道！
伙頭兒不屑地說道，“江北大營？哼！別說揚州了，就是汴州有你兄弟在禁衛軍，那也是不知道！”伙頭兒又猛抽了一口，揮手指了指煙鍋子，意思趕緊加煙啊！屠夫瞪了他一眼，然后頗為不情愿地添了一撮煙絲，然后火折子慢慢地點上！
“知道啥叫火yao不？”伙頭兒一臉的得意。一副炫耀的模樣！
屠夫搖了搖頭，“吃的？”
“嘁！”伙頭兒輕蔑地冷哼了一聲，“吃的？那可是要命的！那玩意兒，我跟你說，我也就見著兩次，都是上菜的時候，那校尉校場上！轟的一聲，震天響！頭一次差點把我心都給蹦出來，差點兒尿褲子！”
屠夫先是一愣，接著一副譏笑！
“嘿！笑話我了不是？我告訴你！我還真沒拿這事兒當丑事兒！第二回見著的時候，我還是嚇了個半死！估摸著，半個江寧府都能聽到！不就年前的十五六號嘛！估摸著你也知道！”伙頭兒嘿嘿一笑，“那東西，喚作震天雷，還有一種，叫霹靂神火！更有一種會飛的，叫神火飛鴉！水師靠岸的時候，還上了一批水下的，叫火龍出水！能從水里頭躥起來！”
“真的假的！要是那玩意兒真那么好用，怎么還不見著將淮西的王爺給弄了！這兩天，淮西王還打到江寧府來了呢！”屠夫頗為埋怨地說道。
伙頭兒神秘一笑，“實話跟你說了吧，那玩意兒，整個大營就一道士會擺弄，一群大頭兵進去要幫個忙，這不會，那不會！有兩次還忘記放了啥玩意兒，讓那東西提前炸了起來！可吧大帥和幾個將軍嚇壞了！要是真把自家的將軍給放倒了，這還打個屁仗啊！所以這這東西，主要還是那個道士在那里弄！”
伙頭兒指了指伙房的邊上一間有兩個軍士看著的房門，“看見沒有，就那邊，一準兒在那兒候著吃飯！”
說著，搖了搖頭，“那牛鼻子也算是牛脾氣，從來不和別人一起吃飯！”
伙頭兒剛剛說完，壞豬身子一抖，接著一個人影兒閃過，黑漆漆地落入了影頭里，也看不出來！若不是故意往影頭里看，恐怕誰也察覺不到！
嗖嗖嗖！兩聲聲響，只見那小屋子的窗子震動了一下，屋子里頭喀喇一聲，就再也沒有別的動靜！
伙頭兒正說話呢，突然又見屠夫袖子里抖落一樣東西在手里！旁邊本來點煙絲的火折子忽然就在屠夫的手掌里頭滋滋地響，屠夫突然臉色一變，額頭上冒出了冷汗！接著，趁著伙頭兒低頭摁煙絲的時候，手一揮，只見一樣東西朝著遠去扔去！雖然看上去是隨手一扔，可那力道，確實嚇人！
而那邊，顯然就是道士的營帳，兩邊正有不少軍士正進進出出搬東西呢！
轟的一聲，營帳一道火光響了起來，這邊屋子的兩個軍士趕緊跑了過去！而這個時候，窗子又是抖動了一下，一道黑影扇出，來到了邊上，在壞豬的邊上搗鼓了一下！似乎塞進去了什么東西！
“嘿！你瞧這事兒，定是又出事兒了！”伙頭兒朝那邊張望了一會兒，“喲，這豬也卸好了！謝謝您嘞，這煙絲真是帶勁兒！”
“軍爺！要不您就留著吧！”說完，屠夫又將那袋煙絲給了伙頭兒，“老李是我兄弟，他說軍爺對他挺好的，咱們也算是緣分，盡個情分吧！”
軍爺臉色一喜，卻也頗為感動，“行了！謝謝啊！走，將這豬抬上來，我送送兄弟你！”
“不用了，就兩步路！”
“看不起哥哥我吧，看我就一伙夫，使不上力是吧？”伙頭兒臉色一變，說道。
屠夫拍了一掌自個兒的嘴，“是我多嘴！行，軍爺送我，也算是緣分！”
說著，屠夫將豬重新抬上了板車，伙頭兒領著屠夫走到了轅門！
“兄弟！明兒還來吧！”
“不了！今兒是代的老李的班兒，明個兒就有正式的人來了！”屠夫不緊不慢地朝伙頭兒揮手道！
“走好了兄弟！”
“好嘞！”
屠夫走出軍營十里，一道黑影從板車底下躥了出來，然后閃入了街道！而那頭豬，則是被屠夫隨手扔到了一旁的一戶人家！而馬上又有一頭豬扔了出來，屠夫一接受，又重新按在了板車上！
見豬身上沒有口子，拔出一把匕首，朝豬身上就扎了兩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