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聽見這句話之后,龍淵第一個反應,不是奮起,更不是逃跑,而是冷靜地伸手拍了拍身旁伏跪在地的一名宮女的臂膀,提點道:“還不快跑。”
宮女微愣,隨即反應過來,頓時在四下刀光乍起之中,驚叫著作鳥獸散。
豪華的肩輿退去了一邊,八名生龍活虎的四品帶刀侍衛蜂擁而上,‘嗆啷啷’彎刀出鞘,拿出上陣殺敵的做派,將龍淵團團包圍,輪番掄刀殺將過來!
修為到了第四、五階左右,對武器的控制就變得駕輕就熟起來,更何況這八人體格壯碩,又是久經沙場的勇士,用起刀來,駕輕就熟。
刀起處,寒光縱橫,一招一式皆有著嗜血奪命的決絕森冷!
再繁復的刀式,抵不過一個‘快’字。
快!
猶如鷹撲狡兔,猶如白駒過隙。
所有攻擊,簡潔,凝練,干凈,利落。
帶著單純的殺意,撲面而來!
龍淵面色冷凝,自然低垂的雙手之上,不知什么時候多出一雙漆黑的拳套。
八名勇士,八個方向,手臂過處,刀光劍影,他看得一清二楚。
抖手頓足,纖毫畢現!
就好像在眼前放慢動作一樣。
隨著一道道刃起刃落,白光裂空,龍淵動了,貼著每一道刀光,快速地游走。
比他們速度更快,更加精準!
就好像在刀鋒上跳舞的舞者一般,每一個動作,都有著一種從容不迫的瀟灑。
如此精湛,仿佛經過了萬般算計,又仿佛信手拈來。
似幽靈,如鬼魅。
悄無聲息地靠近每一個人,十指猶如利器,閃電般出手,洞穿他們的身體。
彎刀劃過空氣,呼嘯著帶起一道道的裂空聲中,夾雜著‘噗嗤’、‘噗嗤’,手指戳穿骨肉的聲音。
八名四品帶刀侍衛悶哼著應聲而倒。
一個人周身大穴,有些是禁不起沖撞的,一旦受到攻擊,就會暫時呈全身癱軟的狀態。
雖然這八人舉刀要殺他,可說到底也不過受人唆使,龍淵與之并沒有深仇大恨,他覺得自己根本沒有必要取了他們的性命。
便用了幾分巧勁,叫他們暫時倒地不起,也便夠了。
八名勇士之后,剩下八名轎夫也成為裘貴妃唆使的對象。
龍淵用相同的手法讓他們也暫時躺在地上休息去了。
前后不及五分鐘,貴妃娘娘十六名侍從盡數被擱倒在地,還站著的,就只剩下龍淵與她兩人。
裘貴妃哆里哆嗦從落地的肩輿中狼狽地爬出來,轉過背正想溜之大吉,忽然被身后一只少年的手穩穩地扣死了肩膀。
“啊——!”貴妃娘娘的反應,猶如被鬼附身一般,驚栗地慘叫,并且如同發了瘋一般掙扎起來。
糾纏中,她甚至還試圖抱住龍淵的手當骨頭啃。
‘啪!’
清脆響亮的一記巴掌下去,世界安靜了。
裘貴妃一手捂住臉頰,大瞪著驚恐不安的兩只眼睛,望向龍淵。
“和你說一下龍濤的事,”龍淵拽住她另一只手臂,輕聲道:“他死了。”
裘貴妃的雙眼如銅鈴般瞪大,漸漸神光渙散,睚眥欲裂。
“不是我要殺他,而是他要殺我。”龍淵面無表情地繼續道:“沒得手,結果被老虎撕成了碎片,就這樣。”
對面的女人仿佛木雕泥塑一般,愣愣地,一時還完全不能接受這個消息,也沒有任何激烈的反應。
好半晌,她才仿佛若有所覺,神經質地動了動嘴角,好像還想要說些什么,話到嘴邊,終是什么也說不出來。
那雙視人命如草芥般刻毒的美人眼中,卻禁不住悄悄溢出大滴大滴的淚珠,順著臉頰,滾滾而落。
龍淵松了手,看見她好像全身力量喪盡的樣子,頹然跪坐在地,雙手捧臉,嗚咽著哭了起來,哭著哭著,又癲狂般大笑,笑完之后,再哭……
龍淵在裘貴妃旁邊站了片刻,看見她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他的存在,自顧自又哭又笑,不知不覺,竟連憎恨也消減了大半。
這樣的她,連讓人憎恨的資格也不配了。
他從她身邊從容掠過,頭也不回地往前方走去。
·
裘貴妃瘋了。
第二天,當龍淵在自己房間吃午飯的時候,聽見身邊的小丫鬟帶來這么一個消息。
當時,龍淵只不過稍微停了下筷子,連哼哼都懶得,又埋頭自己吃自己的飯菜去了。
不知怎地,心里面忽然涌起一種大快人心的爽感。
她活該!
自作孽,不可活唄。
想到這里,龍淵情不自禁稍微勾起唇角,流露出一抹解氣的笑容。
不經意間,腦海中又晃過那女人滿面淚痕,跪坐在地上哭得肝腸寸斷的樣子。
難免感慨人世無常。
瘋了,未嘗也不是件好事……
心下不知不覺流淌過淡淡的憐憫。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他驀然又想起來,三個月前慘死在龍云飛手中的江姑姑。
想起她臨死之前,那般慘絕人寰的樣子。
一顆心霎時間收緊,甚至根本不受控制地如刀割一般劇烈地疼痛起來。
龍淵連忙放下筷子,伸手緊緊摁住心口,盡力平復心臟狂熱地跳動。
他抬起頭來,略有些茫然地環顧四周,發現景物依舊,只是,少了個熟悉的身影。
以前,無論早中晚一日三餐,江姑姑怕他一個人寂寞,都會陪他一起吃的。
現在,一大張紅漆木圓桌,上面擺滿了精致可口的山珍海味,而還坐在這里的,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龍淵閉上眼睛,頓時覺得食欲全無。
·
白澤皇宮一年一度眾所期待的精英組比武大會,終于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里,拉開了帷幕。
前兩天陛下寵妃裘媛媛深受刺激,陷入癲瘋狀態的事情,已經在整個白澤皇宮中鬧得沸沸揚揚,可不知為什么,這兩天來,龍淵相安無事地呆在自己院子里,該干嘛干嘛,并沒有受到任何來自外界的苛難與責罰,他暗地里猜測,估計是老丞相宋仁與曾經是自己的教練關震天背后竭力周全,所以這件事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短暫的風暴之后,很快又變得相安無事起來。
其中詳細,龍淵不是很清楚,也沒什么興趣。
他在乎的,只是從今天開始的這場精英組為時三天的大型比武大會。
與之前普通組那場不同,這次的盛會,并非在白澤皇宮內殿舉行,而是直接將場地搬到了帝都一處寬闊豪華的格斗競技場內。
競技場整體呈圓形,外圍鏤空,設回廊梁柱,中間形成一個漏斗形狀,‘漏斗’底端,原本是用于斗牛、搏擊等娛樂競技的大型舞臺,現在稍微經過配搭整改過后,換成左右兩大比武擂臺,可提供四名精英組成員同時競技。
因為舉辦這次盛會使用的是公共場合,所以,除了皇室及貴族相關親友團之外,更絕大部分,是花镚子兒買票入場將比賽當做娛樂節目觀看的尋常百姓。
門票不貴,不過意思意思,陛下的目的,就圖一個熱鬧,一個氣氛。
于是四面八方,除了最前面三排專為皇室、貴族特設的豪華席位之外,后面或站或坐的,歪瓜裂棗各種不入流的,占據了競技場百分之八十的席位。
吵吵嚷嚷,吹著口哨,外帶罵街。
本該顯得嚴肅莊重的精英組比武大會,就在這種充滿了通俗氣氛的環境下,以通俗的方式,循序漸進著。
作為陛下義子的龍淵,從來不得寵,座位安排遠離陛下與**寵妃霸據的主席臺,彎過一百八十度大彎,給落到對面第三排貴族席位中不起眼的一處去了。
他不介意,樂得清閑。
聽說這一局比武大會,甚至連東海龍宮也會派來妖仙使者觀戰,并給予成績優異者靈器獎勵,也不知是真是假?
龍淵無親無故,也不屑于交際應酬,便擺出一副與周圍那些老古董們老死不相往來的姿態,落座之后,不自覺地拿眼光往對面主席臺附近晃蕩。
沒見過妖仙,想見識見識。
結果如愿以償地看見陛下親自陪同著一名身著狐裘錦袍,身材高挑的青年男子,畢恭畢敬地入了座。
那名男子,一眼望去,與尋常人也并無兩樣,只不過生得眉鋒如劍,一雙春水蕩漾桃花眼,鼻梁挺翹,唇紅齒白,面如傅粉,格外漂亮罷了。
因為距離太遠,現場又太過吵鬧,他們說什么,根本就聽不見,不過,他給龍淵的感覺卻圓潤滑膩,有些不男不女、不倫不類。
確實不像是個人,嗯,硬要比喻的話,他給他的感覺,更像是一只修行得道了的泥鰍——便是得了道,也改不過那一身柔若無骨的滑膩姿態。
泥鰍?
原來東海龍宮派來的妖仙,竟然是一只泥鰍!
龍淵想著就覺得好笑,便不自覺瞇起眼睛,不動聲色地勾起唇角,輕輕笑了起來。
“小兄弟氣色看起來不錯啊,”正一個人自娛自樂,忽然聽見旁邊有人同自己說話:“我可以坐這里嗎?”
“……”不好意思被人看見自己神飛色舞的一面,龍淵跟變色龍似的,連忙收斂了表情,又將隨手丟在鄰座的外套拾回來,而后輕輕對來人點了點頭。
競技場前三排豪華席位是按皇室、貴族及特邀嘉賓人頭訂制,幾乎是座無虛席,就算有多的,也是留給陛下那邊各位嬪妃的寵物狗的,怎么也輪不到他。
坐到主席臺對面第三排的,都是在政治上受排擠的前朝遺臣或不得勢的小角色,龍淵根本就不關心,卻沒想到就在身旁那人腿腳不靈便地緩慢坐下的時候,他忽然靈異地發現有什么不對勁,下意識地側過臉瞄了一眼,沒想到卻一下子瞄出蹊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