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朗找來木板和結實的布料，給柴叔固定好斷腿。斷骨最疼莫過于骨骼的錯位移動，柴叔斷腿之后一路顛簸，即便余朗給他固定好患處，仍然是出氣多入氣少，身體發燙，可偏偏余朗沒銀子去請大夫來。

林瑜燒好熱水給柴叔熱敷，余朗忙活了半天，見柴叔生不如死的模樣心中不忍，一個人走出院子。小易拿著瓷碗盛來一碗熱水遞給余朗，細聲道：“義父，喝點水吧，您忙活了半日了。”

余朗卻從懷里摸出身上僅有的幾個銅板給小易道：“去街口的藥房，買幾味藥回來，我給你寫下來，你照方子抓就行。藥房的伙計說什么你也別理會他。”

余朗匆匆寫下了幾味藥材，不過是當歸、茉莉花根、鬧羊花、泥菖蒲幾味藥。因為其中后兩味藥有毒，通常藥房不敢輕易開給病患，可說是“處方藥”。小易也不懂，余朗吩咐的她也就照做，等小易將藥買回來，余朗親自燒火煎了藥，林瑜走近廚房問道：“先生，小易回來說藥房的伙計講明藥有毒，你莫不是……”

余朗一笑道：“你不會以為我要謀財害命吧？”

林瑜歉意道：“我不是這意思，先生跟柴叔情如父子，斷不會做傷害他老人家的事情。我是說這藥如果太沖，恐怕柴叔他老人家未必受得住，還是尋個溫和一些的藥方。”

“這不是治病的藥。是減輕他痛苦。”余朗所抓的不過是民間傳說中“麻沸散”的藥方，余朗研究古漢學，對古醫術雖然不是很了解，但也略微知道一些偏方，當然這些偏方在這個世界未必有，其實這些偏方有很多也是中醫的集大成。

余朗把煎好的藥喂柴叔服下，柴叔很快便安穩地睡過去，氣息平緩了許多。林瑜有些不可思議道：“先生，這藥方果真這般有效？！”

余朗笑道：“你喝了也有效，不過是睡過去毫無知覺，淫賊也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也許是余朗的笑話太過露骨，林瑜的臉上紅紅的，羞赧不堪，多了幾分小女兒家的羞澀。

余朗嘆道：“柴叔所受的是外傷，這些傷如果是個年輕小伙子所受或許還能堅持，但他畢竟上了年紀。好好睡一覺，明天的精神頭或許會轉好一些。吉人自有天相。”

因為柴叔的傷，令余朗有些心不在焉，下午上課的還是昨日那兩個學生，不過今日多了小易和林齊。余朗也趁著教他們寫字背書的空檔去看看柴叔的傷勢，柴叔一直安睡著，倒也沒多大的異樣。到黃昏的時候，幾個城外的普通人家來詢問私塾讀書的相關，余朗送走了這些人，天色已經昏暗下來。敲門聲起，余朗過去打開門，手里拿著酒壺酒杯的蘇逐笑盈盈站在門口。身后還有二人，竟然是楚王世子顯和世子顯的老師韓第。

余朗緊忙行禮，道：“幾位……為何會一同前來？”

眼前的幾個人都是便裝，說明是不想暴露身份，余朗也就不敢以真實名諱相稱。

蘇逐笑道：“先生怎的沒記性，說好了會找先生來喝酒。不過這次帶顯公子和韓先生來，是有要事商議，要尋個清靜的地方才沒有人探聽。余先生不會是不歡迎吧？”

余朗最怕的是惹來不必要的麻煩，眼前三個人，一個是蜀王的使者，一面是楚王繼承人和心腹，若被朝廷的人追蹤來，發現了他，可謂是吃不完兜著走。

余朗趕緊將三人迎進院子，看了看門外，不僅沒看到追蹤的人，連孫乎傷和那一班侍從都沒見到。想來是為了避人耳目。

林瑜正在煮飯，見院子來人，圍著圍裙走出來，問余朗道：“先生，他們是？”

“這位想必就是余夫人了。”蘇逐對林瑜恭敬的行禮，“在下乃是余先生的朋友，姓蘇，今天是找余先生喝酒聊天，多有叨擾。”

世子顯只是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韓第一臉的無動于衷，有幾分著急。這著急顯然不是針對余朗，而是對一直不緊不慢的蘇逐。

余朗走過去對林瑜低聲道：“今天有要事商談，你帶小易和小齊進屋子，他們不走別出來。”

林瑜對余朗言聽計從，拉著正在玩耍的小易和林齊進了廚房，把門關上。

余朗將木桌在院子里放下，拿出四個小板凳，而另三人顯然平日里都是用席子而坐，并未見過小板凳，蘇逐饒有興致地看著精巧的小木凳道：“如此東西，有趣有趣。”

韓第有些著急道：“蘇大人，你知不知道這是何時了？韓四娘的人早就進了允州城，隨時都會發難。如今楚王新喪，我們連喪都不敢發，你不趕緊想辦法來幫我們，還帶我們兜花園。你叫顯公子如何心安？”

蘇逐將酒壺酒杯放在木桌上，自己在小板凳上坐下，倒了一杯，還是不緊不慢地說道：“兩位，今日以顯公子的名義召集七國的使節齊聚，你們可知為何只有我一人，而不見其他六國的使節？”

韓第道：“蘇大人有話直說。”

蘇逐冷冷說道：“韓四娘早就給七國王上發了通牒，如果哪國幫世子顯繼位，就是跟漢室朝廷過不去，朝廷下一個要對付的就是哪一國。一面是如同風中殘燭的楚國，另一面是強大的朝廷，你們覺得那六國敢開罪哪一方？”

“那就是沒辦法了？”韓第自己沒有太多主張，心急如焚道，“如今顯公子給城外的六軍主帥發布了王令，如今一個奉詔的都沒有，如此一來，不用我們發喪，韓四娘就會替我們發喪，到時候顯公子就會變為人質入漢都，楚國之地再無楚王。”

一邊有些無所適從的余朗道：“幾位既然要商議軍國大事，在下也只好先回避一下。”

蘇逐卻擺擺手道：“先生何必一聽到要商議事情就急著走？如今我們勢單力孤，先生幫忙聽一下，出謀劃策也可以出一份力。”

余朗一笑道：“繼位盡管商議，在下聽到也當沒聽到。決然不會走漏了風聲。”

顯公子走上前對蘇逐恭敬行禮道：“蘇先生，父王仙游，我本該為父王守靈，但如今父王的臣子紛紛叛離，即便沒有投靠朝廷的也匆匆離開了楚地，投奔了其他諸侯。蜀王派大人以使節前來，希望大人能看在八朝同氣連枝的份上，替我楚地保留這一份基業。”

余朗心說這世子顯雖然很平庸，但至少還明白如今能救的了他的只剩下蜀王一家。蜀王在八朝中可說是霸主，兵多將廣，能跟朝廷正面交鋒，因而其他六國使者不敢來見世子顯，偏偏蘇逐敢來見。

原本朝廷就在八朝的領地設立了監護府來挾制八朝的王權，如今允州的大小事項皆是出自監護府，楚王府已經名存實亡，想救也無從下手。

蘇逐起身道：“顯公子多慮了，在下既然奉蜀王令而來，就會全力助顯公子您繼位。在下心中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明日，就在明日，顯公子就可以繼承王位，沒有人能撼動的楚王。”

韓第道：“蘇大人，你可把話言明？到底是如何一個十足的把握？”

蘇逐臉上帶著諱莫如深的笑容道：“俗話說，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韓第大驚：“你是要刺殺那韓四娘？”

蘇逐不耐煩道：“那韓四娘是何等梟雄，我連她在哪都不知道，如何刺殺她？韓先生，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我是說，既然要繼承王位，自然還是要先奪兵權，雖然現在楚地六軍的意向不明，但我有方法能令他們支持公子顯，明晚即可發喪，到時候顯公子也可以名正言順的繼承王位。”

世子顯行禮道：“那就有勞蘇大人勞心勞力。”

余朗在一旁聽的有些模棱兩可，這蘇逐是真有計謀能令世子顯繼位？在南夏滅亡后，八朝的王權已經被進一步壓榨，而蘇逐說的奪軍權法，蘇逐能想得到，韓臸想的會更透徹。稍微懂一些朝事的人也會明白軍權的重要性。

世子顯和韓第先行離去，余朗和蘇逐喝了幾杯，蘇逐舊事重提道：“余先生，還是那句話，蜀王急需人才，若是先生覺得在楚地沒有出頭之日，盡管去蜀地找在下，在下必會將先生薦于蜀王，成就一番大業。”

蘇逐似乎也顯得很匆忙，喝了幾杯便告辭離去。送走了蘇逐，林瑜和小易他們才從廚房里走出來。林瑜問余朗道：“先生，那個姓蘇的可是上午來過的蘇二少的親戚？”

余朗被問的一愣，可能是都姓蘇的關系，林瑜對蘇逐并無好感。余朗道：“這個蘇逐是外地來的，與蘇家并無關系。”

“先生有事情不必瞞我，如果先生不想收留瑜兒，瑜兒會自行離去，不會給先生添麻煩。”林瑜以為余朗有事情瞞她，帶著幾分委屈道。

余朗道：“他們商議的事情的確跟你無關。還有，明日我與你一同去祭拜令堂。”

“真的？”

就好像等來了一個承諾，林瑜望著余朗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感激，夾雜著幾分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