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九,除夕前一日,楚王府內燈火輝煌。一場“鴻門宴”正在這里進行著。
宴會其實就是一次宣誓效忠的會議,被宴會的外表包裝著,與會的除了那些原本就忠心楚王府的門客,還有監護府的一眾官員,他們有的是前腳剛從牢里放出來,便被“請”到了這里。
監護府此次“謀反”的重犯,從吳兆榮以下,骨干中斬了數人,只留下司馬及還關在牢里,這些來參加宴會的只能說是一些“小嘍啰”,他們本身不入監護府的最高管理層,卻對維系楚地日常行政有至關重要的影響。
宴會是由韓第主持的,酒水和菜肴玲瑯滿目,這宴會也是有名堂的,叫“自助餐”,是余朗想出來的名堂。不過對于大多數參與者來說都提心吊膽,無心吃喝,他們還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命運如何,或者說不知道這次的宴會是不是他們自己“最后的晚餐”。院子四周林立的衛兵,手上的武器明晃晃的扎眼,隨時都會要人命一樣。
韓第這個正主有意姍姍來遲,楚相這一露面,院子里大多數官員都站起身來,紛紛行禮。
韓第一臉詭秘的笑容,讓身旁人倒了一杯酒,拿在手上舉起道:“諸位乃是楚王府未來的棟梁,今日老夫在這里敬諸位一杯。”
說罷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其余的人,有投靠之心的,也都趕緊飲酒。沒投靠之心的也要混在其中湊個數。
本來以為韓第只是隨便請眾人喝杯酒,沒想到他接下來,竟然是一桌一桌的敬酒,每到一桌,便倒一杯酒,請同桌之人“賞臉”,那意思很明顯,不“賞臉”的就直接“賞刀子”,逼著這些人當眾表態。飲下這一杯,就代表著不能回頭,要老老實實為楚王府辦事。
接連幾桌,都無人敢拂逆韓第的“賞臉”,也就有心高氣傲看不起楚王府和庸潰的韓第,一個年輕的官員居然當眾將一杯酒潑在地上,登時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這個敢擼老虎胡須的年輕人。
旁邊馬上有人將這年輕人的來歷和官階告知與韓第,原來此人名叫明俞寧,乃是北漢三相之家明家的子弟,此次不過是受命來這里出任閑職,以備日后擢升為京城高官,是“履歷派”的“官二代”。
“原來是明老丞相的后人,失敬,失敬。”韓第一臉笑意,如果不知道,還真以為他不敢得罪這明俞寧。
明俞寧出身顯貴,高傲無比,冷笑道:“楚相大人這番好意下官心領了,不過在下食的是漢室朝廷的俸祿,恕不能與犬而謀。”
韓第大笑道:“好一句與犬而謀,老夫與楚王同為漢臣,謀的是漢朝的基業,何來犬?可惜,可惜!”
韓第突然說了幾聲“可惜!”,都不知道他要如何做。
韓第突然朗聲道:“明家后人明俞寧,于楚地治理一方有功,然,不幸被亂軍所殺,就由楚王府代為收尸,明日啟程,將尸首送往京城!”
當眾宣布一個活生生之人的“死訊”,登時全場的人都面如死灰。韓第身后的軍士,馬上上前將明俞寧按倒,這明俞寧看似有節操,卻只是徒有其表,何曾見過如此的陣仗。韓第擺擺手道:“勞煩幾位衙差,好好替明大人收尸!”
“楚相大人,楚相大人!”明俞寧此時魂都嚇沒了,緊忙喊著正往下一桌走的韓第。
韓第轉過頭,用手拂了幾下耳朵,道:“似乎有什么人在叫老夫,難道年老耳背了?”
“楚相大人,剛才下官一時失言,其實下官剛才只是多飲了幾杯,不勝酒力,不過楚相大人抬愛,下官這一杯無論如何也是要飲的。”
韓第轉過身,作出恍然之狀道:“原來明大人居然在亂軍刀下死里逃生,剛才老夫眼拙,這次說什么也要親自敬上一杯。”
韓第再敬過酒,明俞寧便老老實實喝了。這才化干戈為玉帛。
遠遠的在楚王府的正廳內,余朗見到這一幕,會心一笑。其實這明俞寧和韓第的這一出,是他導演出來的一場戲,明俞寧也并非“不識時務”,相反,他對楚王府還有感恩之心。原因是明俞寧發現了吳兆榮有取楚王而代之之心,險些被吳兆榮所殺,倒是楚王府救了他一命。本身他身份特殊,是演這出戲的最佳人選,才有了剛才的一幕。
有了明俞寧這前車之鑒,后面即便再無心為楚王謀事的,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小命。接下來的敬酒便平順了許多。一輪敬酒下來,韓第興沖沖回來回報,而楚王顯此時才露面,跟全場之人客套了幾句,于是酒宴繼續,并且有歌舞班上臺表演。
“余兄弟這招真是高明,如果得不到這些人的支持,將來楚地非要出亂子不可。”韓第老臉紅通通的,雖然韓第喝的酒是兌了水的,但這么喝下來,也醉意蒙蒙,人都站不穩了。
楚王顯對韓第也相當倚重,見到老師如此模樣,趕緊吩咐人送韓第去休息。不過韓第卻擺擺手道:“王上,老夫今日乃是主家,王上的大事未完,老夫談何也不會早早離去。”
楚王點點頭,讓人沖了參茶來給他解酒。外面的酒宴還在進行中,楚王顯、韓第和余朗共坐在內堂的桌前,一同飲茶。楚王顯即便此時已經穩住了楚地的局勢,對余朗也是恭敬有加。
外面的歌舞表演還在進行中,余朗看到舞臺上表演的幾個舞女身姿優美,被繩子吊起來就好像雜耍一般,不禁多看了幾眼。楚王顯道:“若余先生喜歡歌舞,寡人便包下戲班,給先生送到府上。”
余朗知道什么是人走茶涼,現在要與朝廷對抗,他還有用,楚王顯便處處照應,但他也絕對不能“獅子大開口”,否則日后楚王顯羽翼豐滿會記仇。當下拒絕楚王顯的好意。
外面的歌舞變得好看起來,臺子上的舞女都是用輕紗蒙面,突然一人高高躍起,是用繩子吊起來的,本無稀奇,但稀奇的是,繩子居然劇烈蕩起空中,像是蕩秋千一樣,借助這股力,舞女一個飛身,居然像利箭一樣朝正堂里面“射”過來。手上突然竄出來一柄小劍,直取楚王顯的面門。
電石火花之間,大多數侍衛都沒想到刺客會從“天上”來,即便跳起也夠不著,登時無措,只能眼睜睜看著女刺客朝楚王刺殺而去。
余朗眼尖,登時明白過來,一把將楚王顯推了出去,自己則往后一仰身,在地上打個滾,堪堪躲過女刺客的劍。
“有刺客!保護楚王!”
整個楚王府登時陷入一片騷亂。
女刺客雖然身手矯健,但這一沖也令她需要時間平穩身體,正要往楚王身上再刺,沒想到身后一陣勁風傳來,當下將手中短劍回身一劈。“噗!”余朗砸過去的椅子被劈碎。
“好劍!”余朗脫口贊了一句,馬上想到這會不會是劉翎兒的“義妹”,那劍很像是出自劉翎兒之手,或者跟劉翎兒有什么關系。如果真是如此,那就跟他有關系了,與劉翎兒是干姐妹,雖說不是小姨子,那也是“干”小姨子。
看不清女刺客的容貌,不過可以看出她眼睛中發出怨毒的神色,此時侍衛們已經快速圍攏過來,楚王被侍衛隔斷開,女刺客刺殺不成,剛才又被桌子撞傷了腿,行動不便,已經插翅難飛。
女刺客口中似乎是罵了一句,手中短劍往自己脖頸上插去,擺明了是要自盡,不想被拿下受屈辱。正閉眼待死,沒想到手中短劍被一股強大的力道阻礙,原來余朗居然赤手將短劍握住,往他自己脖子上拉過去。
“想活命,劫持我!”余朗低聲一句,女刺客一愣,登時明白過來,可能是“同道中人”。馬上用短劍指著余朗的脖頸,其實倒是余朗自己握著劍指著自己的脖頸。鮮血直流。
余朗已經算計好,如果女刺客真的亂來,此刻劍的大半力道是他所控制,他完全可以用右臂一肘打在女刺客的肋下,從而脫身。有些冒險。
“別過來,否則殺了他!”
聲音并非是劉翎兒的義妹。
溫香滿懷,不過不是投懷送抱,而是被女人抱在懷里。余朗嗅覺不錯,用力一嗅,很多種花香的混合,很濃郁,登時口中嘀咕了一句:“CD香水?”
這種味道對他來說真是久違了。
而此時侍衛和楚王,根本不知道余朗是有意被劫持,很多人并不認得余朗,見到一個不認識的人被劫持,很多侍衛便想沖上來。公孫讓此時已經擢升為侍衛首領,當下喝一聲:“不得亂來!先生的安危要緊!”
侍衛這才乖乖退避開。
女刺客劫持著余朗,一路退到了楚王府門外,這女刺客還想繼續退。余朗忍不住低聲提醒道:“大姐,想逃命還不敢進要馬?即便劫持我到城門外,你能逃得掉?”
“誰是你大姐?你……為何要幫我?”女人似乎對別人稱呼她“大姐”都很不樂意。
“如果你跟城南那個姓劉的女人有什么關系,我奉勸你一句,短時間內最好不要露面,否則下次見面可沒這么好運。”
“為虎作倀,我看你是要贖罪!”
余朗有些不明白,贖罪?贖的哪門子罪?
女刺客當下不再理會余朗,喝道:“速送馬匹而來,如果有耍花樣,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