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陳逸從巡撫別院回到家，正要去廚房找點吃的，無心和李琦兄妹三人走進他房間，無心將放著飯菜的木托近乎是扔在桌子上。
卉兒拿手的精致素菜，讓陳逸看著就口水直流。
“這是怎么了？一個個像吃槍藥了似得，六畝水田沒買到？”陳逸用筷子扒拉著米飯含糊不清問道。
“可不是。”卉兒一臉不高興，“原本說好是四錢銀子一分地的，可到了以后偏偏又說要四錢一分，心姐姐跟那個賣地的吵了半天，最后還是沒買成。”
陳逸不由笑道：“一分地加了一分銀子，一畝地才加了一錢，不用這么摳門吧？”
無心卻冷冷瞅著他問道：“早晨見過那個女人是誰？”
陳逸被問得一愣，無心怎么問起這個來了。想起早晨時候無心和小鳳仙對望一眼，那時候有些敵意還以為是漂亮女人天生的嫉妒心理作祟。怎么想也不可能是為他吃醋。
“一個朋友。”陳逸漫不經心道。
“朋友？就知道你有了錢就不收斂，是不是去青樓惹了那些不干不凈的女人？早就跟你說有錢多買地，有了地就不用擔心下半生餓死。”
完全是一個管家婆的口吻，陳逸聽來便覺得心煩。她這是把小鳳仙當成是自己在外面包養的女人。
“我的事不用你們管。”
“不用我們管？哼，等你身無分文，真讓我們狠下心趕你到大街上討飯去？”
陳逸聽了背脊發涼，最毒女人心，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大概就是這道理。不過轉念一想，人家好像也沒把自己當成他的妻子。悻悻然。
“這里有幾張戲票，《霸王別姬》最后一場，錯過了以后可就看不著了。”
陳逸從懷里拿出三張戲票，《霸王別姬》今晚是告別演出，漢一樓從明日開始就準備新戲，讓那些小戲院慢慢琢磨怎么去模仿《霸王別姬》去，要不斷創新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卉兒拿過戲票喜滋滋道：“從城外回來的時候就聽人說，今晚漢一樓最后一場演出請出了創作這出戲的幕后東家，曾給蝶夫人和曹將軍演出，心姐姐，我們一起去看吧。”
無心臉上卻面色不善一把抓過戲票，仔細看了看：“前排座位，哼！三張下來少說要二錢銀子，我們辛辛苦苦跟人討價還價只不過為了一錢銀子，他請我們看場戲就要花兩錢，你們說這是不是敗家子？”
陳逸很想解釋一番，但轉念一想，晚上看完戲不就讓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他有事業，她也許會對自己稍微改觀一點吧。
許久沒進漢一樓，走進后廳，有種親切之感。戲班子多了很多人，都是陸掌柜近日招來的，有了這些新鮮血液的加入，漢一樓已成為欽州城最大的戲樓。
“師傅，你來了？”風少文走過來，給他教了幾天戲，對陳逸的態度大有改觀。二人的關系更像是師徒。
“你姐姐呢？”陳逸下午來原本就是為準備今晚的戲跟小鳳仙排練一場的。
“我姐姐被蝶夫人請去了，說是有事。”
陳逸心說這蝶夫人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請小鳳仙做什么，不會又給哪個大員唱戲需要排新戲吧？有個張老已經夠煩的了，他臨回家的時候已經對張老說考慮一下，沒說行，也沒當面拒絕。
陳逸讓風少文繼續去排練新戲，新戲的劇本已經讓小鳳仙帶回來，并找人印制了多份，陳逸拿了一份在手上看了看，無所事事的感覺。正要走，小鳳仙面帶笑容風塵仆仆從外面回來。
“公子，蝶夫人說請你創作一出戲。”小鳳仙道。
“又是作戲，今天是怎么了，為何每個人都來找我創作戲曲？你答應她了？”
小鳳仙搖搖頭：“鳳仙又非公子，怎能隨便替公子許諾？蝶夫人說今晚也會來看這《霸王別姬》最后一場，說會當面跟你提。”
“嗯。”陳逸想了想，這倒是個好機會，又能訛上她一筆。
財神爺請幫忙，不撈上一筆對不起自己。
“阮公子，今日在府上見到的那位，可是你的夫人？”小鳳仙突然換上一臉嬌憨問道，像個小婦人。
“哦，是，那是我六夫人。”
“六夫人？”小鳳仙臉色立變。
陳逸呵呵一笑：“在下娶了六房夫人，可惜前五房都跑了，只剩下這個六夫人相隨，讓鳳小姐見笑了。”
小鳳仙臉上有些失望：“還以為那些只是傳言，沒想到公子真的已經成家立室，公子的這位六夫人在公子危難之時也不離棄，看來是位重情重義的女子。”
“那也是。”陳逸想起無心就感覺頭疼，“這樣的好女子應該好好珍惜，鳳小姐說是不是？”
小鳳仙一笑，并未再說話。
下午陳逸也沒與眾人一起合練，畢竟是他自己創作的戲，戲詞背的熟練，唱調比風少文成熟多了。與小鳳仙討論了一會兒戲曲，便回家去，既然是一家人一起去看戲，總要一同出發才好。
晚飯的餐桌上氣氛有些怪異，所有人都不說話，眾人吃完，卉兒要收拾碗筷。
陳逸道：“看戲回來再收拾不遲。”
卉兒面露難色：“少爺，心姐姐讓我哥把戲票給賣了。”
陳逸差點一口氣背過去：“又賣了？”
卉兒狡黠一笑：“是啊，今晚的戲很多人想看，三張戲票賣了一兩多呢，加上這些錢，下午已經把六畝水田買回來了。”
“怪不得今晚的伙食質量下降了，原來錢都去買地了。”陳逸抱怨道。
“是為長久打算。”無心驀地站起，“我先回房休息了。”
陳逸有種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的感覺。
“那也得去看！”陳逸下了下狠心，他是漢一樓的股東，讓陸掌柜給加幾個座不難。
“真的？”無心臉上多了幾分笑意，伸出手，“戲票拿來。”
陳逸可不傻，別說他沒票，即便有票也不敢再給她，難保她不會轉頭就給賣了。
“只管跟我去漢一樓，我保管你們有座。”
話是這么說，可真到了漢一樓門口，又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看門的不認識陳逸，見陳逸沒票死活不讓進。李琦和卉兒有些怯意站在一旁，卉兒拉了陳逸的衣袖好幾次示意要回去，可陳逸不想這么走。自己排了《霸王別姬》這出好戲，到頭來自家人都沒看太說不過去，而且他也放不下那面子。
無心卻笑盈盈陪在一旁饒有興致看著他在那找茬。
“把你們管事的叫出來，我要跟他理論理論！”陳逸不斷嚷嚷著。
一邊等著進場的人有的笑著善意提醒道：“這位老兄，看戲自然要有戲票，沒戲票可以到街上看，那個不用花錢。”
“我還就不信邪了，找管事的出來！”陳逸不依不饒。
那看門的也許是心煩了，叫旁邊一個趕緊去找幾個伙計出來把這幾個給趕走，沒多會，里面走出個粗壯的大漢，人未至聲先聞：“哪個不長眼的敢到漢一樓來搗亂？”左右張望了一下，發現一臉晦氣的陳逸。
“何班頭，就是這小子，怎么勸都不聽。”看門的瞪了陳逸一眼，“幫忙教訓他一頓，看他還敢不敢造次。”
沒想到姓何的班頭卻匆忙迎了過來，一臉憨笑：“呦！阮當家的，是您老？”
這稱呼不但讓旁邊看熱鬧的人驚奇，連陳逸也覺得不太適應。既稱呼當家，還封了“老”，難不成是這何班頭的親戚？無心也笑著重新打量陳逸一番。
“這么說能進去了？”陳逸問。
“當然，當然，您老要是不進今晚這出戲就不用演了，請。”
旁邊的人更是覺得好笑，這何班頭一看就是個沒念過書的傻大個，說的話也沒條理，又不是這姓阮的包場，為何就是他不在就沒法開演？等陳逸帶著一家人進了正廳，里面已經是熱鬧非凡，空閑的座位寥寥，并未相連，門外還有不少人要拿票進。
“阮當家的，你看沒座了。”何班頭一臉著急。
無心笑道：“何班頭費心了，我們就在后面站著看就行。”
何班頭臉上馬上急了：“這怎么行，這位是阮夫人吧，小的給您請安了。”
何班頭正要行禮，陳逸卻一把扶起他，指了指樓上：“二樓有沒有空余的座位？”
何班頭搖搖頭表示不知。陳逸也不跟他廢話，直接沿著樓梯往樓上走去，走了幾步轉過頭，發現三人還站在那里不動，無奈一擺手，無心率先笑著跟過來。而李琦兄妹則顯得有些扭捏，不斷環顧周圍人異樣的目光。
上了二樓，發現也沒空余的位置，卻有很多空間可以擺上椅子。迎面過來個端茶送水的丫鬟，是漢一樓后招來的，并不認得陳逸。“何班頭，為何帶人到樓上來？”
陳逸卻在那比劃比劃：“嗯，這里放幾張椅子差不多，何班頭，幫忙去后面搬幾張椅子過來。”
“哎！哎！”何班頭忙不迭應著。
陳逸又指了指一臉茫然的小丫鬟：“你，給我卻弄個屏風來，就是那邊那種，放在前面隔著！”
“啊？”小丫鬟一驚。
還沒走遠的何班頭轉過頭在小丫鬟耳邊說了幾句，小丫鬟眼睛突然瞪得老圓，飛快跑進屋子里去搬屏風。陳逸見一個嬌滴滴的小丫鬟拖著笨重的屏風過來，挺難為人的，讓李琦過去幫忙。不多會，一個小小的雅閣設置好了，何班頭和小丫鬟離開，陳逸樂呵呵地讓眾人坐下，他自己卻不坐。
無心笑道：“你可真有辦法，花了不少銀子吧？”
陳逸攤攤手：“這叫有面子，你們看你們的戲，我還有事要做。”
陳逸在幾人不解的目光中下了樓，從戲臺旁邊的小門進了后臺。
陳逸到了后臺，小鳳仙還有些著急的在等他化妝。
“戲要開鑼了，公子為何才來？都讓少文化好妝等著了，要是公子不來也好有個替換。”
陳逸笑著道歉，馬上去上裝，畫成大黑臉，對著銅鏡自己都不認得自己了。等換好衣服，前面第一折已經開始了。
《霸王別姬》經過一個多月幾十場的演出，戲份已經很完善，今晚這一出共是九折，第一折是韓信和漢將的戲，陳逸有時間換裝，小鳳仙笑著給他帶上頭冠，仿佛就是第一場演出的時候。
“謝過夫人。”陳逸學著第一天演蔡二郎時候的戲中人的口吻行禮謝道。
小鳳仙抿嘴一笑，道：“公子還是沒個正經，過了一個多月，終于又有機會與公子同臺演出。”隨即也學得那戲中趙貞女的口吻道，“奴家榮幸之至。”
二人均笑。
第二折便輪到陳逸出場，陳逸個子高，比起稍顯文弱的風少文更有幾分楚霸王的氣勢。這一登臺，不管是以前看沒看過這出戲的都是一片叫好聲。陳逸一開腔，觀眾席更是歡聲雷動。
接下來這出戲便精彩迭出，畢竟是陳逸親自來演，能把握住項羽的神髓，小鳳仙這位虞姬今日表現的也分外出彩，一出戲下來，到四面楚歌烏江自刎，雖然很多人已經看過很多次，還是不禁嘆惋。等演員都離場，陸掌柜才走出來，宣布漢一樓即將開演新戲的消息。
陳逸卸了妝，陸掌柜將一個月以來漢一樓的三成收入給送了過來，裝在匣子里，打開一眼里面基本都是銀塊，也有不少散碎的銅錢。“阮公子，這是您的部分，已經與鳳姑娘核算過多遍，一共是八十二兩七錢……”
“陸掌柜不必細說了，在下信得過陸掌柜和鳳小姐。”
陸掌柜笑道：“接下來幾日我想還是先演幾出《霸王別姬》，等公子的戲排好再撤了這出戲不遲。”
陳逸知道他舍不得休業幾日那幾十兩的收入，也就點點頭答應了。
陳逸正要離開，一個熟悉的苗條身影來請，正是蝶夫人身邊的侍女紹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