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逸拖著疲憊的身軀從武館出來,一場車輪戰下來,身體如同散了架。完顏灼,這個惡毒的女人!陳逸法子心底詛咒。家門口,蝶夫人府上的林管家不難煩地等著他,見到陳逸,皺眉迎過來。
“為何這般模樣,與人打架了?”
陳逸不言,倒是對林管家鵝突然造訪感覺不解,照理說,她造訪也該去面食店或是織布廠才對。
“林管家,真是稀客。”陳逸冷淡道。
“這是夫人讓我給你帶的東西,明日織布廠就要正式開始營業,她希望你能安下心打理織布廠。”
“哦?”陳逸接過一個鼓鼓囊囊的大信封,“這是什么,關子票?”
林管家不耐煩道:“除了錢你還認識什么?”說罷轉身離去。
既然不是關子票,陳逸便沒太多心情去打開信封,先洗個澡出去一身的汗才感覺松爽一點,自己的房間里,慢慢悠悠打開信封,里面竟是阮家原來大宅的房契,心中歡喜帶著加幾分震驚。蝶夫人不愧是蝶夫人,能花幾百輛請一個過路的曹將軍聽戲,也能花一千多兩買房子給生意伙伴,這投資也真舍得錢。
原本還定下目標一年之內憑自己的本事將阮家老宅買回來,如今看不過才四個月,可惜不是自己動手。不過笑納了。
陳逸馬上去了面食店那邊,將這消息告訴給卉兒和無心,二女有些難以置信地接過陳逸手上的信封,當看清楚里面是什么東西,卉兒激動抱著陳逸道:“少爺,我們可以住回去阮家大宅了,心姐姐還說要幫你攢錢一起去贖回來呢。”
陳逸望了無心一眼,第一次發現無心也有為自己著想的時候。只是發現她神色還是有些異常,像是有事有口難言。
“讓你哥回去收拾一下東西,我們今晚便搬過去,房子可能還是空的,需要再去置辦一點家具,用多少錢,讓李琦來找我要。”
卉兒喜滋滋點頭。無心和卉兒連同李琦暫時放下手上的事,回小院去收拾,以后那小院也便是別院了,有工夫可以多過去住住。那也畢竟是陳逸的第一個窩。
陳逸先去漢一樓那邊,本來下午便要排新戲,要過去看一看,加上魯正曾抱怨住的地方不好,這次要搬進老宅,順帶也叫上他一起。新戲是為魯正量身定做的,一場武戲,忙活了兩個時辰,到快黃昏的時候陳逸才與魯正一起說笑回到小院,一進小院,發現卉兒正呆滯坐在院子里。
“怎么了?發生何事?”陳逸道,“你哥和我娘子呢?”
卉兒抱著陳逸泣不成聲道:“少爺,心姐姐她……她走了。”
陳逸大驚:“走了?她去哪?”
“心姐姐的家人找到這里來,其實心姐姐晌午便見了她家人,原本說不走,還一起跟卉兒回來收拾東西,可……她看到了少爺你寫的休書,一氣之下,便走了!”
陳逸心中極為驚駭,提到休書,他不由想到幾個月前第一天搬到這來的時候,為防止無心和卉兒被何胖子搶去,特地寫了休書證明她們與自己無瓜葛。如今卻成為拆散這個家的罪證。
“那你心姐姐現人在何處?”
“走……走了啊。”
“往那個方向走的?”
卉兒一時有些懵了:“是東邊吧。”
陳逸當下出了院子,魯正緊隨:“阮大哥,你……娘子跑了?”
“少廢話,趕緊去幫我一起找人,既然是下午走的,我們一起去追!”
“哦哦,我幫你。不過,嘿嘿,是不是這樣二師姐就不用當妾了?”
陳逸瞅了魯正一眼,魯正馬上閉嘴。不過他也算講義氣,與陳逸一起東奔西跑,打聽了驛館和商館,里面的人證實,的確是有幾名外地人口音的官家來此地打聽過一個畫像里的人,拿出一副畫像,果然里面的人與無心有幾分相像。一問,都是說往東邊而去。
陳逸當下不遲疑,也顧不上回去收拾東西,畢竟向東走只有一條官道,身上帶的銀子不多,但租輛馬車足夠。二人一路向東,幾日過后,總是與無心家人的車隊擦肩而過。
“這么追下去不是辦法,騎馬!”
陳逸當下買了兩匹馬,好在在部隊時候學過,與魯正繼續追了幾天,雖然未追到人,不過卻也打聽到,車隊是往平江府的方向而去。問及平江的位置,大約在太湖的方向。
追了幾日,魯正開始有些吃不消,風餐露宿的,雖然他武功好底子厚,但也經不起折騰,走了幾日又是感冒又是發燒。即將離平江府一日的路程,陳逸給魯正留了些銀子讓他稍作休整,然后到平江府的驛館去找他。陳逸沒算計過平江府有多少驛館,便這樣匆匆與魯正分開。他心里的念頭只有一個,去找無心把事情解釋清楚,換回她的諒解。
到了平江府,立馬能感受到古代大都市文明的氣息。如果說欽州是一座城市,那平江府可謂是江南國際化的大都市,一進城,寬闊而熱鬧的街道,整日不休,不用等到早市或是晚市,即便是普通似乎后也是人多而繁華。陳逸牽著馬,卻有些不知去何處尋找,身上的銀子已經不多,這次出來又完全沒有準備。在陌生的城市里兩眼一抹黑。
在平江府一家小客棧住了幾日,連日來終于打聽到,平江府大家族關家曾有小姐失蹤的事件,陳逸便去打探,果然證實了一直在欽州一代尋找小姐的一家正是這關家。陳逸馬上去送上拜帖拜訪,不過關家之人聽聞陳逸的來意,二話不說,棍棒趕了出來。
陳逸可不是服軟的人,當晚便爬墻頭進關府尋找無心。可惜讓陳逸為難的是,這關府的門第有上百間房屋,幾十個院子,又不熟悉路,根本無從找起。
陳逸只好跟關府的下人打聽消息,終于讓他知道,在府院北的一座小樓里,便是失蹤的關小姐回來以后的臥房,陳逸當晚便去那小樓打探。在分開二十多天后,陳逸終于重新見到了無心,只是這次,她已經是另一個身份,名字變成關曉禾,身份也再不是他的六夫人。
陳逸遠遠與她對望,顯然無心還在生他的氣,直接往內屋而去。恢復了身份,她也再不用當什么地主婆,一身華貴的衣服相襯,很符合她的氣質,荊釵布裙,本就不屬于她。
關府的丫鬟將陳逸攔下來,馬上找來關府的下人,棍子連消帶打將陳逸趕出關府,陳逸也不死心,之后每日白天都到無心所住的小樓下等候,不論刮風下雨。陳逸對無心是一見鐘情的,無心便好像是他在這世界的一個寄托,不敢想象,若是在這樣一個陌生的世界少了精神的寄托,他還有沒有勇氣能繼續生活下去。
三日,五日……終于在等了十日之后,無心打開了靠近弄堂的那扇窗,與他遠遠對望了一眼,當日還找丫鬟給他送出來一封信,信的內容很簡單,既已不是夫妻,從此恩斷義絕。這么無情的話也就她能說的出來,陳逸不感到意外,但不知為何,她越是絕情,他越不想放棄。陳逸當下寫了封信解釋了那封休書的事,讓那小丫鬟送回去。
第二日,他依舊還是來,之后的每日,無心都會不定時打開窗戶看他一眼,但不知為何,她只是一望,像是不再要理會他。陳逸身體畢竟不是鐵打的,在秋涼以后的一日滂沱大雨,陳逸站著站著便覺得頭昏昏沉沉,找了地方避雨。無心卻也在這一日打著傘與小丫鬟走了出來。陳逸終于可以跟她對話。
對話的內容很簡單,如同那封絕情的信,讓他離開平江府,回去過他的生活。
“你已經不是原本的阮大少,你有了錢,喜歡娶幾個夫人便娶幾個夫人,我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忘了我,不是對你我都好么?”無心說完最后一句話,轉身便要離去,陳逸從身后攬住她,死死抓著不讓她走。即便無心和那小丫鬟的力氣再大,也掙脫不開陳逸的手。
“你到底還想怎樣?”無心臉上悲涼淚水夾雜著雨水,能看得出,她并非無情之人。
陳逸此時頭已經很重,有些天旋地轉的感覺:“我只知道,我來的目的只有一個,帶回你,我們一個四個人,你,我,卉兒,李琦,患難的時候都過去了,那便沒什么能阻攔我……”之后陳逸便暈過去,什么都記不清了。
朦朦朧朧中,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被抬上一輛馬車,有一股清香的味道是從未聞過的,然后暖暖的,像是有個人抱著他,狂風驟雨,也好像是一場風花雪月,等他睜開沉重的眼皮,發現自己還在那小客棧的房間里,身上的衣服已經換過。床上兀自還留著那種清香。
床上一張小小的字條:“一日夫妻,永不相欠!”
陳逸認得那字,與無心寫的并無二致。難道是無心?陳逸掙扎想從床上下來去找她問清楚,店小二便來找他討要房租,陳逸已經有多日未交租。
“沒錢交租,卻有錢找個女人回來過夜!”店小二諷刺道。
陳逸一把抓著他衣領:“那女人的模樣你可記清?”
陳逸突然感覺背后有人打了一棍子,之后天地不由自主旋轉,渾渾噩噩的時候,陳逸被趕出客棧,在雨水滂沱中,陳逸睜開眼,能看到一片陰沉的天空,雨水落在臉上。這種感覺好熟悉,如同死去一般。
終于一睡不醒……
長夢一場,從出生到成長,如何當一個紈绔的大少,母親是如何疼愛,父親嚴厲,卻對他也算放縱,本是商賈之家,也就未讓他讀書……陳逸覺得這些不該屬于他,而是屬于另一個人的記憶,那應該是阮寧自己的記憶才對,可是那分明,又出現在他的腦海里,要與他自己的記憶重合。
“我不是阮寧,我不是阮寧……”陳逸一遍遍跟自己說,防止那錯誤的記憶與自己的記憶交錯。但他還是抗拒不了那記憶的沖擊,因為那記憶中也有與無心相識相戀的過程,那阮寧雖然不堪,但對無心的情感卻是存在的。陳逸甚至懷疑,能對她一見鐘情是因為阮寧的記憶作祟。
“怎么可能!”陳逸大叫一聲,眼睛睜開。床棱,蚊帳,斜過眼,暖暖的陽光柔和,一個精致古樸的房間,還有個女子正瞪大眼睛看著他。
“大少爺,你醒了?”
這是誰?不是卉兒,誰還會叫自己少爺?難道……
又穿越了?陳逸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臉,還好,沒變。
穿越過一次,再來一次心理上也馬馬虎虎承受的了吧。難道又一個前塵已成往事?
這里的擺設顯然不像是現代的,古樸雅致,看來是戶有錢人家,陳逸想去穿鞋下地,卻發現身上只有一件單衣,地上連鞋子都沒有。
很快,各種各樣的人涌進了這房間。
“大少爺,你醒了!”一個中年留著山羊胡名叫孫管家的人。
“銘言,你可認得二叔?”一個四十歲上下的精明漢子。
“銘言賢侄,你可算醒了,既然致公兄已亡故,你落魄來平江尋親,為何不到阮府?還在街上,要不是認得你,恐怕真的會命喪橫街。”三十多歲的商人,聽他的意思,好像是他救的自己,還認得阮寧的父親。
“我是誰?這里是哪里?”陳逸問。
“這里是平江府,阮家大宅。”他們一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