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東苑學館是一家小學堂，四十多名學生分兩班，小的是剛發蒙的年紀，小到六歲，大到八九歲，而大的一班也不過都是些十一二歲的少年。這些學生大多都是商賈之家的后輩子弟，也有來掛靠讀書的富戶，男孩子居多，不過也有幾戶開明向學人家的女孩。先生一共有兩位，是眾商賈合力湊錢請來的，還有一位院長，近五十歲的年紀，穿一身儒服，經常在院子里走來走去。

而在小學堂的一個角落，有個不大的房舍，原本是堆放柴火的，這幾天里面有一個“恐怖分子”，學生們經常讀著書就會被那房間里發出的響聲所打斷，那聲音有時候發出的很急促，不過大多數時候半晌也聽不見動靜，還有個拿著棍子的少年平日坐在院子里曬太陽，很悠閑的模樣。院長有言，任何人不得靠近，連看看都不行，會得雞眼。孩子本來就是好奇心強，雖怕得雞眼，但都想過去一探究竟。

“哄！”

這天上午，突然發出一聲爆響，簡像是地動山搖，整個房子都在顫抖，搖搖欲墜，學生們以為發生地震，紛紛從課堂里跑出來，驚魂未定間，一個灰頭土臉的家伙近乎是連滾帶爬從那神秘房舍里逃了出來，當孩子們見到這個被裹的像粽子一樣的家伙一臉黃色的灰漬斑痕，頭上頭發豎起，正瞪大一雙眼躺在那里望著天空，死氣沉沉的臉上忽然咧開嘴歡快笑著，像個瘋子的滑稽模樣，學生們忍不住前仰后合笑了起來。

“你！平日不進去上課，卻在這里搗鼓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到底是否將這里看成是學館之地！”

說話的是幼齡班的胡先生，吹胡子瞪眼看著這家伙，這人繼續躺在地上，一側眼，摸了摸下巴：“你是在跟我說話？”

胡先生怒道：“不是跟你說難道本人自言自語？”

這人稍稍側過頭笑道：“我也在聽你講課，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好像，是論語里的句子吧，我這個人對論語什么的沒研究，語文學的不怎么好。”

胡先生聽他胡言亂語一通，正要繼續發難，院長急忙忙走過來，一臉慈眉善目，整個學堂只有他一個人知道這人在搞什么名堂，知道這家伙是個危險人物，寬解道：“人沒事就好，都回去上課，你們這些人一概不許將今天的事情對外人說知道嗎？”

學生們低著頭應道：“知道。”繼而往課堂里走去。

“胡先生，這位乃是我一位故友，年輕氣盛不懂事，不太跟他一般見識！”院長趁機說和。

胡先生冷哼一聲，甩了甩袖子，也往課堂里走去。這時候拿捧著一堆東西的魯正蹦蹦跳跳從學堂外走進來。

“阮大哥，你這是……才離開一會，不會又出什么亂子了吧？”

“沒事。”陳逸從地上爬起來，彈彈身上的泥土，“東西都拿來了？”

魯正將鑄造好的銅管和一些小的零件遞過來，陳逸笑著接過，愛不釋手的樣子。

魯正問道：“這些小東西都是什么？看起來這么小，有什么用？”

“這些是螺絲和彈簧，軍務所這些家伙還不是熊包，能這么快做出來。今天下午，好東西就要出場了！”

“阮大哥，你不去研究你那些黃色粉末了？”

陳逸轉過頭，一瞪眼道：“我發現自己不是研究炸彈的命，還是先研究一點實際的東西要緊。”

整個下午，陳逸都躲在“研究室”里沒出來，等再出來的時候已經快黃昏，魯正在跟散了學的孩子踢毽子，見到陳逸馬上迎過來，陳逸手上拿著一根長長的用木頭和銅管拼裝出來的長柄物事。盡管有很多地方只是用鐵絲和釘子做固定，不過陳逸對自己在有限材料下組裝出來的散彈獵槍很滿意。時間緊促，一時又很難趕制壓膛線的原始工具，陳逸也只好先改良成散彈槍。

“阮大哥，這是什么？”

“你先別管，先幫我回去說，就說我被院長留下罰堂，要晚些回去，給我留著門。”

陳逸急匆匆往張府方向趕去。

張府的知客早就知道陳逸是張老的故友，見他來直接引路進廳堂。陳逸迫不及待想要將自己改良出來的槍支拿給張老看，誰知張老并不在廳堂，只有一位婦人，柔若無骨細眉玉眸，一身素裝婷婷而立，盡顯南國佳人的輕素柔美。見到陳逸進來，婦人起身行個禮，陳逸回禮，兩個人都在站著。

“夫人也在等張老？”

那婦人淡淡一笑，點點頭，陳逸覺得那眼神中似乎有些笑意，可臉上沒有。一個能用眼神傳遞笑容的女子，陳逸心中嘆一句，佳人！難道是張老的小妾？或是張洛兒的娘？不過也記得張老說過張洛兒自幼喪父喪母，著實令他不解。那女子不說話，陳逸也不好意思再繼續相問，不過女子卻一直神色淡然打量著陳逸手里拿著的家伙。陳逸覺得在一個女人面前“亮槍”有些失禮，趕緊往背后藏了藏。

過了片刻，一身男裝的張洛兒走進來，臉上掛著笑容。“兩位，家祖在后堂等候！”

陳逸與那婦人在張洛兒的引路之下往后院行去，一路上那婦人依舊不說話，只是若有若無打量著陳逸，陳逸去看她的時候，眼神卻又刻意避開。被人在旁邊瞄著的感覺很不爽，陳逸感覺似乎能被這女人看穿。難道自己的魅力真到了讓女人無法抗拒的地步？

到了后院，張老站在那里，陳逸原本想單獨跟張老說話，但似乎張老對改良后的槍支的興趣讓他忘記了旁邊還有一個婦人，忍不住讓陳逸當場做一下示范。

“張老。”陳逸望了一眼那女子，“這……不太方便吧，你似乎有客人。”

“無妨，無妨。”張老笑道，“她也是老朽的一位故友，你就不妨展示一下這火器的威力。”

陳逸從衣服里掏出兩個前幾日就設計好的子彈，鉛丸配上火藥，因為沒有膠，只用硬紙和鐵皮包裹起來，陳逸向張老展示了一下道：“這是子彈，填充是在后邊進行填充，一下可以放兩發。”陳逸將子彈填進去，一拉鐵絲做成的拉栓，子彈匣被合上，子彈入膛。

陳逸皺眉看了那婦人一眼，她淡淡一笑似乎也沒有要回避的意思，道：“張老，還有這位夫人，你們……能不能將耳朵堵起來，我這火器發射的時候聲音有些大。說實話，我還沒經過試驗呢，要是出點意外就更不好了！”

張老笑著看了那婦人一眼，用雙手捂住耳朵，那婦人也一笑，學著捂住。陳逸覺得他們做的根本就不夠，于是道：“你們……能不能將嘴也張開？”

張老笑道：“阮兄弟，老朽張嘴無妨，不過……女子人前不能露齒，這點你不會不清楚吧？”

陳逸心說找個女人來看我打靶還這么多麻煩。

“那也可以這樣不露齒張嘴。”陳逸用上下嘴唇蓋著牙齒張開嘴，滑稽的模樣惹來婦人抿嘴一笑，不過婦人還是有模學樣，學他那般張開嘴，陳逸示意要堵耳朵，繼而將耳朵堵了起來。

“那我可要發射了！”陳逸用早就準備好的粗棉塞住耳朵，提起槍。

“砰！”一槍打中不遠處的一塊石磚，石磚登時爆碎，陳逸繼而一拉槍栓，對準遠處的墻壁。“砰！”又是一槍，墻壁上密密麻麻全是小彈孔。張老和那婦人的臉上露出驚駭之色，陳逸見天空一片飛鳥自遠處而來，趕緊從身上又掏了一枚子彈出來，填進去，抬手就是一槍，兩只飛鳥應聲而落。

陳逸這時候才將槍彈匣打開，張老和婦人才放下手。

“阮兄弟，你……你這火器，也太準了吧？”張老感慨。

陳逸不太好意思一笑：“以前經常打，不過這個是散彈的，發出去的是鉛石，威力雖然大但射程不遠，不過能覆蓋一片小區域，屬于范圍性殺傷。”

旁邊那婦人一笑，聲音嬌柔而熟悉：“公子這是否就是別人所說，一石二鳥呢？”

陳逸驚愕望著她，用另一種目光來審視這個女人，聲音也是近乎脫口而出：“蝶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