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正清沒有想到,陳義炎這么快就回來了。他內心氣憤的火焰還沒有平息。當陳義炎走進來的時候,他有種想沖上去打他的沖動,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覺得自己之前還比較尊敬的人做出這樣的事情,他心里接受不了。當然,他并沒有那么去做,他扭過頭看著廚房那邊的窗外,對于他來說,拒絕和陳義炎說話是和對方劃清界線的唯一選擇。
寧敏后面也跟了進來,看見他們兩個也不說話,沒趣的走進房間去睡覺了。一個撇著嘴看著窗外,臉上余怒未消;另一位不斷的抬頭看看對方,估計心中也是充滿了懊悔與愧意,他們兩個人就這樣僵持了好長時間,誰都不說話,誰也沒有理睬對方。
時間在悄無聲息中流逝著,其他家庭成員也都還沒有回來,他們兩個人今天第一次感覺到這處偏僻民宅的安靜,只是這種安靜中并沒有充滿讓人舒服的感覺,更多的是對彼此的不滿意和不舒服。蘇正清理解不了,陳義炎為什么要欺騙小鳳仙,難道他對他老婆的那些承諾都是假的嗎?難道愛情不應該是忠貞不二、海枯石爛的嗎?在這一點上,毫無疑問,我們的主人公身上所特有的唯美浪漫主義氣息和色彩完全體現了出來。
“正清,你加入家庭也快兩個月了吧,按照上面領導的要求,你發展下線的速度太慢了。領導要求我們給你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你看你需要我們做些什么?”陳義炎說的很輕松,臉上還有點笑容。正清回過頭看了他一眼,就轉了過去,曾經那張臉是那樣的可敬可親,現在怎么變得如此的骯臟齷齪,更為可恨的是,他現在來跟自己說這一切,就跟剛才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人怎么可以這樣,他難道內心里面沒有對于自己剛才行為舉止的愧疚和懺悔嗎?
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這樣的笑容是從哪里來的了。在這樣一個充滿欺騙和虛偽的家庭里,都是為了迎合組織欺騙的需要,大家互相之間的客套和舉動充滿了敷衍和偽裝,誰又能對誰說真話呢,誰的笑容后面會是真實的內心想法呢。歷經社會浸淫的陳義炎對這些更清楚,他也更明白如何在這樣的組織里面生存。那么,此刻他臉上的笑容就不足為怪了,這是職業性的欺騙,誰也不能當真。
這讓他想起剛來MY市在火車站出站口的情景,陳義炎和寧敏滿臉含笑,熱情而又謙卑的弓著腰和他握手,問候著他一路上的辛苦,幫他拎包,其實都是假的,都是騙人的。從此以后,他再也不會被這樣的笑容欺騙。
正清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說什么。他不能接受陳義炎對于剛才發生的事情像沒事人一樣的漠然。他想不到面對剛才發生的事情,陳義炎回來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向小鳳仙道歉,竟然是笑著和他談發展下線的事情。難道此刻最重要的不應該是安撫小鳳仙嗎?多么可笑又多么無恥的嘴臉。他看見就惡心,因為這種發自于內心的惡心,他懶得和這樣的人說話。
他什么都沒有說,此刻他只選擇了沉默,因為沉默也比和這個曾經他最敬重、現在最討厭的人講話要舒服。這或許就是環境對于一個人的塑造吧,曾經你認為那么善良可親的人,加入了這個充滿欺騙和謊言的組織,也就變得這樣可恥而令人生厭,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誰都懂,但是身處其中的時候,并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真正的堅持自己所思所想的東西的。
陳義炎看正清沒有說話,內心里面也有些不自在。他從正清的表情里面看出他對自己的不屑。或許在正清的心里,他陳義炎已經成為十惡不赦的壞蛋了。那也難怪正清這樣想,自己剛才的行為又和一個壞蛋有什么區別呢?對于陳義炎來說,回憶自己剛才的舉動是痛苦的,就跟重新撕開他的傷疤一樣,他也知道自己的行為給小鳳仙造成了傷害,可是他覺得自己慢慢的會利用機會向小鳳仙解釋,他相信她會原諒自己的。
人和人之間一旦有了心靈上的隔閡,那對于很多事情的看法和想法也都將發生變化。在這個家庭里面,陳義炎和蘇正清這一對原本關系還不錯的成員之間正在經歷著這種隔閡的考驗。其實這樣的事情在傳銷組織里面經常會出現,親人之間大打出手、朋友之間背叛和欺騙是每個人都親身經歷或者參與過的事情。畢竟那些看似天衣無縫的理論只能忽悠別人一時,縱然再心存幻想的人也會在一段時間以后看透這里面的把戲。
寧敏以前說過,進入這個組織就沒有朋友和親人了。是啊,親人和朋友都成為了他們直接選擇的欺騙對象,相反卻把同在一個屋檐下的人認作親人,多么滑稽的邏輯和思維方式。這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為特殊,也最為令人難以理解的組織。他比宗教的歷史更短,但是對個體心靈的荼毒卻更為厲害,他沒有宗教那么多的儀式和教義,但是卻用錢把每個人連在一起,讓所有充滿欲望快速去追求財富的人找到了致富的途徑。
蘇正清每天按時起床、按時吃飯,別人講笑話他從來不笑,也不說話,只是悶著頭吃完自己的飯,鉆到廚房洗干凈自己的碗筷就回房間了。這一段時間,他沒有去上課,他討厭那樣的環境和氛圍,之前每天就跟上刑場一樣去聽那些重復千百遍的課程,充滿謊言、虛偽和做作。正好借著小鳳仙這件事情,他可以名正言順的拒絕去上課。他想過如果陳義炎來叫他,他會直接拒絕,如果陳義炎和寧敏硬來,他是會發火打架的。他內心里面的火還沒有完全熄滅,他需要一個途徑發泄,否則他怕憋壞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