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目前發生的一切都只能算是這件事情的序曲，真正的故事發生在陳永年的蘋果裝箱運走的那一天。因為永年在學校教書、老婆要照顧商店的生意，所以他們家的果子是全村最晚出售的。那一天，陳永年請了幾個臨時工幫忙裝箱裝車，老婆在鎮上看店，再就是他哥永海和嫂子幫忙。
那天，正好有位鎮領導給兒子在街道食堂辦喜事，這樣給領導送紅包、表忠心的機會，劉青林是不會錯過的。他很早就穿著只有平時參加鎮上或縣上重大會議時才會穿的滌卡尼大衣，頭發梳的锃亮锃亮的到了鎮上，紅包也送了，忠心也表了，但是鎮領導還是跟他提了他們村今年農業特產稅的征收問題，話語間多了幾分他征收不利的意思，往年他們村都是前三名完成征稅任務的，今年前七名都被人搶走了。領導的話說的很隱晦，沒有直接催他，但是他自己內心有想法，這是明里不說，給自己留著臉面呢。再加上領導不斷的讓他替自己照顧坐在一起的其他村的干部，這是領導給他面子呢，他也就放開了，喝了不少酒。
話說這心里藏著事，酒量也顯得比平時差一些。劉青林沒喝多少就感覺暈暈的，其他人看他喝的差不多了，也就不再勉強，最后大家再簡單的吃吃喝喝一會兒就散了。
從鎮上的飯店出來，落日的余暉照的他情不自禁的揉了揉臉，憑借著本能的反應朝村里的方向走去。不知道這也算不算是本能，他還是先繞到了陳永年的門市部里來了。陳濤他媽看見劉青林歪歪斜斜的進來，滿嘴酒氣的樣子，心里就分外的討厭。在陳永年提著煙酒回來的那天晚上，她就決定從此以后不再給劉青林賒賬一分錢，也不賣給他一分錢的東西。因此，看著他進來，陳濤他媽轉過身去整理貨架上的東西，裝作沒有看見他那副酒后半醉的丑態。
“海燕，給我拿一瓶醬油、灌一壺醋。”劉青林趴在柜臺上朝陳濤他媽喊。陳濤他媽名字林海燕，沒念過什么書，但是人很好，特別是對陳永年很好。這么多年，從來沒有因為腿腳原因嫌棄過永年，兩個人這么多年也從沒有紅過臉。她是個聰明的女人，男人能不能養家糊口主要是看他的本事，不是看他的長相的。這么多年下來，兩個孩子念書都不錯，家里的生意也還紅火，永年的教師工作很穩定，一切也都很順心隨意。
“沒有貨了，賣完了。”海燕頭也不回的應了一聲。
劉青林晃晃悠悠的走到旁邊的貨架旁，提了提放在地上的醋壺，他知道這是早晨才送來的新醋，還沒有開封呢。他又扒拉開醋壺旁邊的箱子，看到里面放著半箱醬油。
“這不是有醋，有醬油嗎？你怎么說賣完了？”劉青林扶著貨架，坐在了那壺醋上。
“你起開，你坐在上面還讓我怎么賣啊？”林海燕把他從醋壺上推開，劉青林一個趔趄差點撞到了旁邊的柜臺上，幸好他扶住了柜臺才沒有跌在地上。
“海燕，我知道了，你這是故意不賣給我啊？”劉青林笑著說，他的酒還沒有完全醒，僅憑自己僅有的思維說著。
“我沒有不賣給你啊，前提是你要先把前面的賒賬全部結清。要不你今天別想從我這里買走一樣東西。”終于說到了正題上，林海燕一口氣把自己的想法全部說了出來。
“結清就結清，我最討厭你這種看不起人的人了，你以為我劉青林沒有錢啊。錢是什么啊，不就是幾張紙嗎？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我今天就給你結清。”看來劉青林確實喝多了，如果放在平常，他不會這么說的，他肯定會轉移話題亂說點其他事情，然后自己走到醋和醬油旁邊直接拎走，臨出門回頭說一句“海燕賒賬啊”。
今天這樣付錢的決心足以證明他喝了不少酒，林海燕也倒是樂的看他這個樣子，她要趁著這個機會把劉青林的賒賬全部要回來，而且以后不賣任何東西給他，不管他給多少錢都不賣。
劉青林把自己兜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搜出幾個錢來。兜里的錢都給鎮領導隨禮了，他有點尷尬的把搜出來的那幾個錢又裝了回去，笑了笑，朝醋和醬油走去，林海燕知道他又來耍無賴了。今天不能讓他這樣得逞了，她快速往前走了兩步，擋在了劉青林的前面。
“你不是要結清我的賒賬嗎？”海燕言語中略帶諷刺的說了一句，頭歪著壓根連劉青林一眼都不愿意看。
“海燕，別這樣，我剛才搜……，你也看見了，下次，下次啊，下次我一定給你來結清。”劉青林試圖推開海燕，到她身后拿醋和醬油，這是今天出門老婆特意囑咐他買的東西。
沒想到他把海燕沒推開，倒是被海燕輕輕的一使勁，給推的坐在了地上。他使勁坐起來就是起不來，海燕也沒有去扶他，最后他還是靠著旁邊的凳子起來的。他有點生氣了，你林海燕怎么能這樣，我好歹也算是村里的干部，我們還是一個村的，我在你這里賒瓶醋和醬油怎么了，你日子過的這么好怎么就不能賒給我？竟然還推我。
“那就下次你結清了賒賬，再買吧。反正醋和醬油都在這放著，跑不了。”海燕沒有理他，直接轉回到柜臺繼續整理自己的貨架。
劉青林這才發現，剛才自己想去拿醋和醬油，被林海燕擋回來還被推跌坐在地上的情景，都被剛進來的幾個年輕媳婦看見了，他們正站在那里發笑呢。這幾個可都是村里和海燕關系好的，就算海燕不說，估計他們也會把自己這個村支書賴著海燕要醋和醬油的事情瘋傳到村里，他本來在村里名聲就不怎樣，這樣就更差了。
“下次就下次，你可給我把他們留好了，我明天就來買。”看那幾個媳婦在場，劉青林想著快點離開，今天林海燕看來就是跟他對著干，他在這里待的時間越長就會越丟人。
“我等著呢，東西也在這放著呢，只要你明天把賒賬還了，東西全部賣給你都行。”海燕看他走到門口，還回過頭來朝她看著，她趕緊回復了一句“慢走，不送。”惹得其他幾個媳婦一陣狂笑。
劉青林走出陳永年的門市部聽到里面嘻嘻哈哈的一陣笑聲，肯定是那幾個小媳婦在嘲笑他剛才的舉動了。都怪這個林海燕，不，應該怪陳永年，肯定是陳永年讓他媳婦這樣做的。這個“甩腿子”心機倒是很深啊，我做了這么多年村支書，整人的法多的是，還治不了你了，你等著瞧，看我怎么收拾你，我讓你把這全村最高的農業稅交了，還要沒一句話說的交。
回到家，老婆問他為什么沒有買醋和醬油回來，他生氣的訓斥了老婆一句，就悶著頭坐在客廳抽煙了。抽煙是他思考事情時的必備品，有時候他能坐在那里連著抽十幾根，雖然每次老婆因為這個都會跟他嚼幾句嘴，但是她說的自己從來沒聽進去過。婦道人家，老爺們想事情抽根煙怎么了，總是嘮嘮叨叨沒完。
今天也沒有例外，他剛坐下抽了兩根，老婆收拾完廚房就進來了。看見他又坐在那里抽悶煙，嘴里小聲嘟囔了幾句，沒敢像往常那樣多說，主要是看他臉拉的跟驢臉似的，她估計他心里在琢磨農業特產稅的事了。每到這個時節，全縣的大事就是征繳農業稅，這也成為了他們家的大事。按照百分之五預留村集體的原則，剛開始村支委都很積極的上門催繳，那兩年任務也完成的不錯，可是后來其他村委都說預留給村集體的錢都被他家劉青林花了，其他人催繳也不積極了，村民們更是主動交的越來越少。現在除了那幾個跟在青林后面的“狗腿子”，其他人都不怎么跟他們來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