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圓圓早上五點鐘就和林西一起下床洗漱，為防林西過來她專門多備一個牙刷。站在衛生間的大鏡子前，唐圓圓指著鏡子里的林西鬼叫：“沒天理啊，林西，你黑眼圈呢你黑眼圈呢？”為啥自己黑眼圈這么嚴重，眼睛都快擠一起去了，邋遢得叫自己不肯直視；反觀林西，仍舊一副清爽宜人的模樣，仿佛是睡了個好覺——其實玩了一晚上的手機。不由再次感嘆造物主的不公。
林西傻笑著吐吐嘴中的泡沫。
凌晨整個宿舍樓都靜悄悄的，林西從不敢早起，她總會在死寂中想到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個瘦弱的少女蹲在墻角哭泣，沙宣頭，泛著幽幽的藍光，有從鏡子里詭笑的女人，或是從衛生間下水道伸出一只鮮血淋淋的手，還可以有突然出現在背后的皮膚破裂小孩，干涸的血跡更添驚悚。她阻止不了腦中那些奇奇怪怪的畫面，且越想越覺得背脊發涼，頭腦發痛，好像自己忘記了什么，怎么也想不起來。就算這時圓圓在一邊，自己也會聯想到她會突然拿出剪刀剪破喉嚨，或者對自己嘿嘿一笑：“你陪我去倒水吧。”
她怕鬼。可能是鬼故事看多了，也會念叨著下次再也不看這些了，雖然這些小決心馬上就會在唐圓圓一句“姐們，這鬼片看得我忒過癮，要看不？”下哄散。
今天，什么鬼都纏不了她了。
她腦子里滿滿的都是顧潮生，她不知道在想他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具體在想什么事，然而顧潮生就是像棉花一樣塞得她滿腦都是，哪還有鬼存在的空間。她特想見到他，迫不及待，惡鬼什么的都去死吧。
林西掬了把自來水拍在臉上，心情愉悅地叫出聲。
“姐們，你的嘴可以合上了啊。”
“圓圓，你不也合不攏嘴嘛。”
唐圓圓含著牙刷撲過去，踩腳硝煙挑起。
戰爭一直持續到冰心樓==，喬陽高中高二由于文科分班，三部不得不被分在兩幢樓里——政史班301在冰心樓，樓里還有藝術班。理化班和理生班在育華樓，當然也包括三部的另外四個清華北大班。
“林西，去吧，祝你和顧家潮生在破舊的文科樓里幸福美滿地生活下去，對了，初吻時別忘記叫我前來瞻仰。”
顧家潮生是曹操。
林西羞赧地低下頭，偷看從不遠處走來的顧潮生，天還是灰撲撲的，他怎么來得這么早？又趁唐圓圓不注意踩了她一腳后捂臉跑上冰心樓。邊想哎呀死圓圓！死圓圓！那么大聲音潮生一定聽見了，嗚嗚，羞死啦！
“女流氓，又欺負我們家西西！”顧潮生笑著走過來，給了唐圓圓一拳，目光卻一路追隨溜走的林西。
唐圓圓打開他的手：“我跟你很熟嗎？哪來的雙姓人？”
“雙性人？”
“孔者心存惡，顧著糊弄人。雙姓傍地走，安能辨我是孔顧？”
“得了得了，您老大。”顧潮生敷衍了一句就要去追林西，“女流氓，回頭見！”
“嘿，別急啊，有話說。”唐圓圓急忙拉住他。
“你們和林小城一班，別把你和林西的交往表現得那么親密。嗯？”
顧潮生停下，回過頭：“你是說？”表情疑惑。
媽呀，他不知道？林小城表現得那么明顯······我是不是又干了一件壞事？唐圓圓心虛地擺手：“沒啥。”見顧潮生沒動靜，又補充道：“我的意思是林小城對林西比親哥還親，你們早戀他肯定會制止的。”
比親哥還親？唐圓圓無比鄙視自己，你這是解釋呢還是火上澆油？
林西急匆匆逃到教室門前，頓了一下，又轉過身，往欄桿邊移幾步，瞥見潮生正在和圓圓聊著什么，還沒上樓，她偷看了幾眼后，回身進教室，也沒注意教室門居然這么早就開了，下意識地按下日光燈的開關。她正想回座位，突然發現教室后面多出一個人，手指抓緊校服下擺，剛剛有些平復的心跳又驟然跳動起來，待看清那人后，邊呼氣邊拍拍胸口：“林小城，嚇死我啦！來得好早，你怎么不開燈吶？”
林小城面容有些憔悴，直直地看著她，沒吭聲。
林西好奇地走過去，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狐疑地問：“你不會是——失戀了吧？”
林小城忽然傻笑，抓過林西溫熱的手，認真地說：“小西施，你覺得林哥哥帥不？”
“當然帥啦！林班長多陽光多幽默啊。”林西瞪大眼，“我們班有不少女生迷你的！”
“唉，那為啥我就失戀了呢？”林小城小心地握著那雙小手，哀嘆一聲。
“誰家姑娘這么不長眼！我和圓圓去揍她，叫她看不上我們的林小城！”林西有些不可置信，大聲說，似乎在逗他開心。
林小城呵呵幾聲，盯著林西，異常專注。是要放棄了吧，舍得嗎？
正待說話，卻見顧潮生冷著一張臉走進來，眼睛瞪向兩只握在一起的手，身體故意撞桌子發出聲音。
“潮生？”林西甜甜叫道，又低頭小聲對林小城說，“昨晚不好意思，其實我和他戀愛啦！放心，我不會耽誤學習的。我先走啦。”
顧潮生聽見林西和林小城說著悄悄話，心中更是煩悶，早晨的好心情早不知溜哪去了。雖說剛剛唐圓圓說他哥們和林西之間只是朋友，但誰看不出來她是在掩飾啊。聯想到之前林小城的一舉一動，他忽然就明白了。
林小城悵然凝視自己空空的右手，上面仿佛還存留她溫熱的氣息。
聽見林西回來，顧潮生一本正經地坐直，翻起英語書。
林西伸手捏住他校服小小一角，小幅度地扯了扯。校服軟軟地拍打皮膚，他的手臂有絲癢意，很舒服，顧潮生終究沒敵過林西，回頭，瞬間又被萌到了，只見林西小嘴抿著，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在說搭理搭理我嘛，潮生。他禁不住捏捏林西的手，舍不得放開，又握在手里。
林西伸長手臂，低頭笑了，半晌，拽過顧潮生的手，用指尖在他手心劃字。
“我們出去說。”顧潮生湊過來，抓起她的手，緊緊拉著她走出教室，仿佛在昭示著什么，林西有些不好意思地沖林小城吐吐舌頭。
兩人來到學校的柴米河旁的小花園內，這里有四五株枝繁葉茂的玉蘭樹，年齡跟冰心樓一般大，純白的玉蘭花早在幾月前就謝了，間在樹中植著不少野薔薇，外圍一圈半人高的冬青，擋住了花園里面的風景。
林西剛坐到石凳上，顧潮生就說：“林西，我難道能吃了你不成？”
“我不是怕有人看見嘛。”
“讓人看了去更好，你可是我的，看他們誰敢覬覦你！”
林西臉通紅，像朵粉嫩的桃花，雙手放在腿上，大拇指摸著另一個大拇指的指甲，說：“誰覬覦我了！”
“哼，以后不許你隨隨便便跟別人握手！”
林西撲哧一聲笑了，雙眼滴溜溜地轉著：“你就因為我和林小城啊，這有什么？我們是朋友啊，我對他早就免疫了。”林西想到從林小城高一時調戲一句自己就臉紅再到現在和他握個手也沒感覺，暗暗開心，自己也有個鐵哥們了！
顧潮生抓過林西放在腿上的手：“我跟你說正經的，嚴肅點！”
“我也在說正經的啊。”
“你到底知不知道······”顧潮生看著林西，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就停下來，不說了。
林西正吊著一顆心呢，見他不出聲急了：“知道什么？”
顧潮生意味不明地笑了。
林西搖搖他的手臂：“你別一句話只說半句嘛。”
顧潮生突然抱住林西，輕聲說：“林西，我心很小，我多希望你的也如我這般小。”小，一是小氣，二是只裝一個人。不能讓她知道林小城喜歡她，嗯，否則她肯定會為難，或是，心軟。對，不知道最好！他圈緊懷中小小的林西，她是他一個人的。
林西不解地眨眨眼。
兩人往回走，過了前面一棵玉蘭樹，忽然聽到爭執聲，很熟悉的女聲，聲音由遠及近，林西強拉住顧潮生，躲到一叢薔薇后面。顧潮生壞笑：“西西，你也有這種嗜好啊。”林西抓著他的校服，“噓”了一聲。
“請你們站住！”那邊傳來山羊的聲音。
“帥帥，她怎么還跟來啊？”來人漸漸清晰，透過薔薇叢，依稀能辨認出說話的是林西班上一個嬌小的女生，扎著跟林西一樣的馬尾辮。
沈帥摸摸她的頭發，寵溺地說：“沒事，一只破鞋而已。”
林西皺了下眉。
“破鞋？沈帥，破鞋也是你穿破的！”山羊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微喘，似是哽咽，仍保留著一如既往的高傲“怎么，不認賬了？”
“笑話，我是可憐你，要不是你當初死命賴著我······”沈帥摟著那位嬌小的女生，還未說完，就被山羊打斷：“你早就能和林西在一起了是吧！”
顧潮生偏頭，危險地看向林西，林西連忙無辜地擺手。
沈帥沉默。
“你好煩，別再纏著帥帥了！”沈帥臂彎下的女生叫道。
“管好你自己吧，你不就身高像林西嗎？一個替身而已。”賀夢羊冷笑。
“替身又怎么樣，只要帥帥喜歡，我樂意，哪像你，還搞上羅石磊，連成為替身的資格都沒有！”
賀夢羊不理她，跳梁小丑而已，她走近沈帥，近乎絕望地哀求道：“小帥，你看看我，林西那個賤人她有哪點比得上我的？她哪里好了？我，我，那么喜歡你······”
沈帥皺眉推開她，沉聲警告：“你少他媽地詆毀林西！”
好像用了不少力氣，賀夢羊踉蹌幾下，狼狽地跌坐在地上。
沈帥摟著替身揚長而去。
賀夢羊絕望地抽泣，隱忍的哭聲幽幽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