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周把照片放大的時候,我著實嚇了一跳。
照片上,這個女子的姿勢、服飾、甚至身材,都與我們在公園中發現的白燕一模一樣。兩個人都是瘦小的身材,金黃色的假發都遮住了大半個臉,都穿著粉色的長袖落地公主裙,都依靠在旋轉木馬的鐵鏈上。
如果不是大周早就告訴過我,這是一起公安系統公布的未破懸案,我一定會誤以為,這張照片上的女人,就是白燕。
小西讓大周把照片上的裙子放大,花了半個多小時時間仔細研究了整條裙子,肯定地說:“沒錯,兇手是同一個人,款式一樣,布料一樣,針腳一樣,鎖邊的方式都是用的蝴蝶邊。但是,白燕身上那件裙子做工極其考究,看得出來是花了很大心思去做的。這條裙子雖然乍一看和白燕那條一樣,但袖口少了荷葉邊,腰部也少了刺繡,完全沒有白燕穿的那條精致。而且,這條裙子上還沾染上了死者的血。”
我略皺了一下眉,靈光一閃,道:“看來,兇手的手法越來越熟練,一個月之前桂城的這起案件,很有可能是他犯下的第一宗案子。從兩個死者的裝束、擺放姿勢等細節,可以看出來,兇手是一個追求完美的人。這樣追求完美的人,有了一次經歷之后,決定不會讓自己的作品再有瑕疵。”
我想起來了,當時我接觸到白燕的遺體的時候,聞到了淡淡的Dior香水味。兇手竟然給死者噴了香水!這么在乎細節的人,只有在第一次犯案的時候,才會留下遺憾。
大周點點頭,從椅子上站起來,說:“我馬上給桂城警方打電話,請他們協助調查,把這起案子的相關資料發來。”
重案組的刑警辦事效率就是高。大周打了幾個電話之后,傳真機很快就有了反應,公安電子傳輸系統里也立刻有人發來了幾個壓縮文件。
小西把文件解壓之后,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靠在椅子背上,笑著說:“這么多視頻文件!看來,我們今天要加班了。”
小李聞訊,趕緊從椅子上跳起來,跑到柜子跟前,掏出幾臺筆記本,發給我們大家。
我明白,這些資料涉及保密信息,必須用專用電腦才可以慢慢查閱。
小西把現在有空的8個人分成四個小組,每組的兩個人負責一部分視頻。
我頭一次發現,原來看視頻也是這么累的一件事情。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看了兩個多小時,但上下眼皮之間似乎始終有一根線,一直強迫他們進行結合。
終于,我忍不住了,腦袋向下一趴,意識就逐漸模糊了。
恍惚中,我仿佛看到光頭強從門口從容地走進來,右手一直摩挲著頭上的板寸,臉上帶著傻呵呵的笑容:“周石,你怎么睡著了?這可太不負責任了啊!”
我正要搭腔,他后面突然閃出一個長頭發的女子,用甜甜的聲音說:“易哥哥,你怎么現在才知道啊,她一直是這么不負責任的。”
我陡然驚醒,發覺自己已經出了一身冷汗,全身酸痛,后梁骨發涼。
大周笑了一下,說:“怎么了,做噩夢了?你還是去值班室休息一會兒吧,這里太吵。”
我默默地站起來,走到墻上掛的穿衣鏡前,看到自己面色蒼白,額頭尚且綴著滴滴冷汗,眼角的那一顆水珠不知是淚還是汗,深邃的眸子尚自驚魂。
我緊緊盯著自己的眼睛,殘忍地欣賞著里面流淌著的痛苦和無助,心里絕望到了極點。
為什么連夢里都得不到一點點幸福?為什么剛剛萌芽的愛情也要隨我一直奢望的親情離我而去?我一直怕受到傷害,一直不敢付出所有真心,結果卻真的如我所料。
我傻傻地站在鏡子前面,呆了幾分鐘,卻被一陣驚呼聲吵醒。
我抹去一頭冷汗,扭轉頭,正好看到小李指著電腦屏幕,一副瞠目結舌的樣子。
我們圍上去一看,小李的電腦屏幕定格在一個年輕女子身上,這個女子不是別人,正是白燕。
白燕穿著露肩短裙,嬌小的身軀都暴露出來了。她似乎一邊興致勃勃地看著現場的女尸,一邊和身邊的幾個人激動地討論著。
小西叉著手,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這是桂城警方在發現尸體的現場對圍觀群眾錄的像。看來,兇手不是隨意選擇自己的獵物的,很有可能是從圍觀群眾中挑選對象的。”
我抹了一下鼻子上的汗,把額前一縷濕熱的頭發加到耳朵后面,猶豫了一下,說:“有沒有可能,兇手也在現場,就隱藏在圍觀的群眾當中?”
大周拍了拍椅背,說:“沒錯,很多連環殺手都喜歡回去欣賞自己的作品,并且欣賞別人觀看自己作品時的表情。”
小西扶著額頭,思索了一下,說:“大周,你去把我們在現場的錄像和筆錄全都調出來;小李,你繼續看桂城的錄像,看還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大周應了一聲就跑去了,小李也開始埋頭苦干。
也許這件案子涉及到王思潮的親屬,所以小李格外賣力,連被他一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咖啡杯都沒有去撿。
經過一晚上的比對和分析,我們發現,兩起案子中同時出現了一個提著塑料編織菜籃子的女人,這是一個看起來只有三十多歲的女人。
在桂城那起案子當中,她留著長發,頭發燙成了小卷,衣著也較為時尚,看起來像是E-LAND去年的款式。由于鏡頭限制,我們看不清她的面部表情,但是她將自己微胖的身軀藏在人堆里,不時用手捂著臉,顯得和身旁那些吐沫橫飛的群眾格格不入。
在第二起案件現場,我們看到,她已經剪掉了長發,留著短碎發,顯得干練、灑脫。但是,她卻瘦了不少,和之前判若兩人。如果不是那有標志性的菜籃子的出現,我們很可能看不出這是一個人。
這個女人是誰呢?她為什么兩次都會出現在現場?難道她就是兇手?
大周嘗試著把這個女人的照片發給本市各轄區的民警。
照片并不是很清新,但是很快,湛河區某街道的一個民警就打來電話,說這個女人應該就是他轄區內的住戶。
大周把電話的免提打開,環顧四周,低聲確認道:“你會不會認錯了?”
民警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認真思考。
我們都屏著呼吸,相互之間都可以聽到狂跳的心聲。
我發覺自己的手指尖都已經深深地陷進肉里面了。
民警的聲音再次響起,他斬釘截鐵地說:“我又看了一下照片,沒錯,就是她。她那個八十年代的菜籃子估計現在都買不到了。”
屋子里傳來一陣歡呼聲,我們都深深吁了一口氣,每個人臉上的疲憊似乎都一掃耳光。
這時,門口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什么事情這么高興?”
我回過頭,臉上的笑容慢慢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