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濁的湘江水實在不好看,光禿禿的樹干帶著憂郁的氣息。蘇祁對這樣的景色并沒有興趣,他是來挖掘我內心感情的······
蘇祁找了快干燥的地方坐在,招呼我過去給他講講,我在心里重重的嘆氣,我自己都沒有理清楚,能有什么好講的。
而且我也不想講······蘇祁今天的做法讓我心里多少都有些不舒服,覺得窘迫又覺得失落。蘇祁好整以暇地等著我坐下,我嚴肅地拒絕了。
蘇祁咋舌:“好歹我們在永寧鎮也共患難過,你是不是太冷酷了。”
“不好意思,有時候我就是這么冷酷。”汨汨江水從觀景臺下前仆后繼地奔騰而出,仿佛這架空的觀景臺下就是這江水的源頭。觀景臺上的房間深鎖,波浪的聲音仿佛在里面回響,濕潤的風從江面上席卷上來,打在臉上好像還帶著泥土的腥味。我冷得縮了肩膀,將手籠進了袖子里。蘇祁笑了一聲,狀似惋惜,實則嘲諷:“看來老天爺只是讓你冷而已。”
我對于蘇祁的嘲諷采取了漠視,蘇祁手肘彎著放在屈起的左腿的膝蓋上,另一只腿則舒展著,這樣艷俗的姿態在他做來偏偏不是故作姿態,反而讓人覺得恰如其分······我多看了一眼,覺得大約是因為他長得好看的原因吧。
有時候上天對人就是有厚薄之分,不存在什么真正的公平,有人說過,老天爺沒有給你的東西會在另外一個地方補償。就像從前多蘿鎮的一個窮書生,長了副俊俏的模樣,但不過就是徒有其表罷了,每日“之乎者也”掛在嘴邊,連著考了幾屆的鄉試都沒有通過······連我都快可憐他的時候,因著他俊秀的相貌,娶到了多蘿鎮一個小有錢財的商賈之女,搖身一變,就成了商賈的合法繼承人了。這個書生翻身的故事讓我一度認為,容貌才是改變生活的利器······
而現在看看蘇祁,想想公子,我真的想不到老天爺沒給他們什么?容貌、名譽、金錢,他們都有;才學、情義、涵養,他們也統統具備。那他們還缺什么。
秦淮?秦淮就暫且不提了,他不是有個手上沒劍就不會打架的毛病嗎······
蘇祁瞧見我看他的小動作,挑了下眉毛手掌一撐,就從地上站了起來。我裝作沒有看見,抬頭看了看頭頂的陰天,自大雨落后就沒有出來露過面的太陽,像是被突然搭上了蓋頭的新娘,天色一律都是陰陰的,卻又并不讓人感到沉悶。這已經是初冬了,涪渚城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下雪,以前多蘿鎮雖然也有冷的時候,不過那是在南方,氣候溫暖,一般都不下雪。而北地荒寒,秋天還沒有結束的時候,就早早地落了雪,那一年我記得很清楚,縮在小廟里瑟瑟發抖,或許那時太年少,未曾想到死,現在想著,又有些后怕。想到這個,我心里不禁憂傷了起來。
因為觀景臺上的風勢愈演愈烈,蘇祁不愿意自己的頭發被風吹亂了,所以此刻我們已經走在了大街上。我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帶我去湘江到底是要做什么。難道就是為了帶我來吹吹風······
蘇祁見我深思的模樣覺得有些好笑,“小孩子家家的,不知道每天有什么可想的。該不會在想小玉吧。”我大窘,便挑了個想知道的問題問他。蘇祁聽完一笑,笑容轉瞬即逝,聲音也低沉了些:“說不定我和小玉今后哪天就身敗名裂,窮困潦倒了呢。”我一怔,蘇祁又說:“淮楚,到時候你別拋下我們,獨自奔逃啊。”
我挑著嘴角,笑瞇瞇地說:“我當然不會丟下公子的。”蘇祁話說得像是玩笑話,我便也只是聽一聽罷了,并沒有把它放在心上。蘇祁的性子雖然離經叛道了一些,但是為人處事有自己的一套手段,而且揮金如土,他怎么敢讓自己窮困潦倒······而且公子性情穩重,處事妥帖細致,又注重聲譽,但凡有身敗名裂的苗頭也會盡早扼殺的,斷然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可我沒有察覺到蘇祁話中的悵然。也沒有想到蘇祁竟一語成讖。
我們還未走到客棧,就看見街頭涌出一大波穿著青藍色曲裾深衣的男子和穿著青藍色儒裙的女子,他們衣服的袖口都繡著一支深紅寒梅。看著像是統一的服裝,而且男男女女之間結伴而行,十分熟絡。蘇祁帶著我從小巷中穿來穿去,避開了這群人回到了客棧。
在客棧門口正巧見到公子站在門口看著對街,看樣子像是剛剛送走了什么人。我順著公子的視線看去,只有車水馬龍,熙攘人群,辨不清公子到底是在看什么。公子見我們回來,同蘇祁對視一眼,才問我:“湘江好看嗎?”
“不好看。不知道蘇祁帶我過去干什么。”
剛到襄城的時候我就想起之前秦淮到不是到襄城來了嗎,被蘇祁這么一折騰我都忘記問了,一問才知道秦淮現在還在襄城,晚飯前就會過來。
“晚飯前過來,我都懷疑他是蹭飯的了。”
客棧門口來來往往,公子用扇子推開蘇祁想要搭上他肩膀的手,蘇祁該做雙手環胸看著我說:“小玉你看看,你怎么把淮楚教得心機這么重。”
滴漏聲嗒嗒。下午的時間本想好好睡個覺,原本以為晚上就能見到秦淮,可是卻臨時出了事情,非但沒有見到秦淮,反而見到了我的情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