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芨的的確確是個文弱書生,除了彈琴作畫再無一技之長,雖然他將這兩項發展得如日中天······
白芨咬著牙掙扎,目恣欲裂,看著被強行攤開的手掌上方的圓凳,壓坐在他身上的人興奮地看著這一幕,白芨的臉被壓在深棕色的地板上,圓凳砸了下來······
“住手!”公子與蘇祁齊齊喊道,但是圓凳落勢不停,那位公子瞪著眼對準了白芨被攤開在地上的手。
眼見著圓凳已經要砸到白芨的手了,白芨的低吼聲都生生地吞進了喉嚨里,憋著一口氣奮力地掙扎。千鈞一發之際,“砰”的一聲響,圓凳落在了包廂的門口。壓著白芨的幾個人被這個情況震懾住,紛紛從白芨的身上站了起來,退到舉圓凳的那位公子哥身后。白芨的身體一松,驚慌失措地兩手緊攥著護在胸口,眼睛眨了眨,想掙開糊住眼睛的血。
蓮映蹲下身用袖子擦白芨額上不止的血,白芨仰躺在地板上,額上的血順著眉梢,流到眼角,然后滑落到他漆黑的發絲上。白芨喘著粗氣看著上方的蓮映,眼神里透露著劫后余生的恐懼。
蘇祁方才是用公子的扇子將圓凳打落的,蘇祁把扇子當飛鏢用,也算是救了白芨一命。
蘇祁幾步走上前去將那人的衣領揪住,將他抵在走到欄桿上,樓下便是中空的大堂,大堂中的客人紛紛聚攏抬頭看樓上,一時間竊竊私語起來。在大堂下有兩個小廝打扮的人看這狀況,趕緊就跑出了酒樓。另幾人一見這情況齊聲驚呼:“趙笛!”公子將地上的扇子撿起來,往他們身前一攔,悠悠閑閑地搖著扇子看著蘇祁和趙笛。
蓮映將白芨扶著坐起來,連聲喊白芨的名字,白芨像是被鬼魅住了一樣,緊緊的將自己的雙手攥在胸前。
蘇祁臉上掛起來假笑,看著半截身子都懸在欄桿外,神情驚懼,將他的手緊緊抓住的趙笛說:“可是有段時間沒人在我這月華閣鬧事了。”
另幾位公子哥見蘇祁說話這般猖狂,而公子又攔著他們,之前的醉意在圓凳落地的時候就已經煙消云散了。雖然對蘇祁打落圓凳的能力心有余悸,但都是有背景的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從來都是霸道慣了,清醒過來也覺得沒什么好怕的。當下就有一人站出來呵斥蘇祁:“你可知他是誰?容你這樣威脅!”
蘇祁嗤笑一聲,公子拉長聲音:“嗯?”然后對著這位為趙笛出頭的大言不慚的公子哥兒煞有介事地說:“你說說他是哪家的黃毛小兒,說出來我斟酌斟酌是不是不能威脅。”
說來也好笑,公子那時候也不過虛長他們一兩歲罷了,卻稱呼趙笛是“黃毛小兒”,顯然是將自己擱在了他們父親一輩了。雖然論起來在江湖中的地位,這些只知道吃喝玩樂的公子哥兒的確該敬公子和蘇祁一聲前輩,但是年紀上看起來,還是覺得好笑。
蘇祁也笑問趙笛:“說說,你是哪家的?這附近幾城的大戶人家我倒是知道幾個。說出來看我會不會賣你爹娘一個面子?”說著拍了拍趙笛的臉,趙笛努力往欄桿內縮了一下,蘇祁又將他往外面送了一寸,趙笛趕緊驚恐地將蘇祁揪著他衣領的那只手抓得更緊,嚇得臉都白了,全身繃得死緊,咽了下口水:“有事好商量,求好漢先放我下來。”幾人均是不說父母的名字,看來也十分顧及家中的聲譽。蓮映和店中的一個小二把白芨扶起來,白芨腿上一彎,險些又跌下去,公子趕緊搭了一把手,看白芨扭曲的神情,蹲下身子捏了幾下白芨的小腿,白芨疼得倒吸了一口氣,公子站起來說:“腿折了。把他扶到包廂的軟塌上躺著。”然后又吩咐小二去請一個大夫過來。
再說那幾位有恃無恐的公子哥兒,一聽蘇祁說這樣的話,相視而笑,嘲笑蘇祁的自不量力,口出狂言。蘇祁一聽這笑聲就不高興,又將趙笛往外送了一寸,趙笛嚇得大叫,破口大罵道:“媽的都給老子閉嘴!”樓下看好戲的聲音大了起來,有人唯恐天下不亂地大聲喊:“把那小子扔下來。”
蘇祁探頭一看,笑道:“都看什么。吃你們的去。散了。”樓下眾人不散,有人喊:“難得有人敢在月華閣鬧事,怎么還不讓我們看熱鬧了?”說罷樓下眾人都大笑起來。
趙笛聽蘇祁與樓下客人的對話,便知道自己今天確實惹了個不好惹的主兒,臉色又白了幾分,再沒有了之前要教訓白芨的狠厲。
有一類人遇弱也強不到哪兒去,遇強倒是弱得像見了老鼠的貓。
蘇祁把趙笛往回拉了一點,趙笛的驚懼減弱了一些,蘇祁抬眼問他:“你想要我怎么收拾你?”趙笛頭上的冷汗冒了出來,結結巴巴地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被公子攔住的幾人見趙笛深處險境,也不敢輕舉妄動。樓下有小廝急急忙忙地跑上來,附在一人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那人的面色一白,忍著怒氣看著蘇祁和公子,惱怒地甩了下袖子:“我們賠償藥費。之前輕薄了那位姑娘是我們酒醉的無理行為,我們愿意道歉。”
公子打開扇子又合上,笑道:“沒見過犯事兒的還主動報官。”趙笛一聽便知剛才小廝是報官去了,而同伴竟然道歉了,看來官府也沒有用,搭在欄桿上的雙腿頓時抖如篩糠。蘇祁嫌棄地將他丟在了地上:“你抖成這樣,莫不是嚇尿了吧。”
另幾人趕緊上前將趙笛扶起來,不約而同地瞧了趙笛的褲子,趙笛生氣地掙開:“老子沒尿!”果然如他所想,官府不受理月華閣的事,事實上,官府向來都不受理月華閣和長安樓的事情。蘇祁與公子在涪渚城聲名顯赫,若說他們做錯了事,恐怕涪渚城百姓都不相信。
有時候,盲目的崇拜就是這么不可理喻。
趙笛他們一行人,沒有一個是官宦子弟,只不過家境殷厚罷了。官府連月華閣的事都不受理,自己有再多的銀子也沒有地方塞啊。趙笛將小廝召到身邊耳語一番,小廝便一溜煙跑出去了。蘇祁玩兒著自己的指甲,公子則倚在欄桿上淡笑著敲著扇子,眼神卻是冷冷的:“醫藥費就不用了。道歉是一定要的。白芨傷了哪里,你們就得傷在哪里。并且此后不得踏進長安樓與月華閣。”
這一下子也演變成了一邊倒的形勢,趙笛等人面對公子與蘇祁竟毫無還手之力。趙笛冷哼一聲:“我被打中了頭和眼眶,是不是也得在他身上再加兩筆?”
公子一笑:“那倒不行。答應我的要求就排排站好,不答應的話······我就幫你們排排站好。
說來說去都是要承受的。公子說著就立起了身子,扇子在掌心叩得嗒嗒作響、趙笛咽了下口水往后退了一步,余光看了眼樓下大門的位置。
“照你這樣說,我**了那位姑娘,莫不是還要讓她**回來不成?”說罷大笑起來。蘇祁把玩指甲的動作停下來,公子眉毛一掀:“這當然也不行。既然不能這樣做,那你脫掉衣服去雪地里跪幾個時辰怎么樣?”
趙笛鼻子里重重地哼一聲:“這就是你們月華閣這不成文的規矩?”
蘇祁懶洋洋地應道:“對啊。剛剛才定的。”
話正說著,“璧玉軒”的趙家公子走了上來,趙笛見到他便喊道:“堂兄。”趙公子不待他多說便對著公子和蘇祁開門見山地說:“趙辛知道兩位公子并非惹是生非的人,想來是舍弟得罪了兩位,辛替他向二位賠罪。看在我們往日的交情上,這次能否不計前嫌。”
公子停下手中開合扇子的動作,對趙辛說:“令弟與你相差甚遠,教養實在不好。若是你知道他做了什么,想必心里也會惱怒。”趙笛一聽公子說他沒有教養,面露慍色,趙辛伸手攔住他,但因為公子這句話也有些掛不住臉。他這堂弟雖然紈绔了些,說沒有教養也有些過分了。
蘇祁掃了眼趙笛,看著趙辛說:“趙辛,你我往來密切,你也知我和嘉言并非咄咄逼人之輩。但是令弟幾人今日戲弄蓮映在先,打傷白芨在后。這個面子我賣不了你。”趙辛一聽趙笛戲弄了蓮映,當即眉頭就皺了起來,狠狠地瞪了身側的趙笛一眼。
“打傷了人賣不了這個面子!”蓮映接了蘇祁的話,從包廂里走出來,臉色陰沉,朱紅的雙唇抿緊,走到趙笛的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聲脆響,眾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另幾人站在趙笛后面錯愕地看著瞇著眼睛的蓮映。趙辛一驚,上前一步去拉蓮映,余光看見趙笛一巴掌朝著蓮映還擊過來,阻攔不及,身子一轉,擋在了蓮映的身前,生生受了這一巴掌,而蓮映,早被公子拉著退了好幾步。
“哥······”
“趙辛。既然你堂弟這么不識好歹,你也無需多說,得按著我的規矩來。他們幾個好好地進來,就別想好好地出去!”
公子和蘇祁本來就護短,更別說是和他們一起長大的蓮映了。
趙辛左半臉全麻了,責備的狠狠地看了趙笛一眼,這一巴掌要是落在蓮映的臉上,他都不敢想蓮映會怎么樣。趙辛轉過身,左臉頰上紅了一片,看著蓮映還未說話,蓮映就率先發難:“是堂弟啊,趙辛。這就是你說的喜歡我?枉我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就算被拒絕也有自己的風度。這涪渚城誰不知道月華閣的禁忌。你堂弟不單敢在這兒來戲弄我,還打傷了人!是你指使的你沖我來,何必這樣······”
“蓮映。”公子見蓮映對趙辛說的話過分了,制止了她繼續說下去。
趙辛被蓮映指責地面色發白,不由得苦笑一聲:“原來我在你心里不過是個小肚雞腸,錙銖必較的人。不知道傷的人是誰?你竟然這么生氣。”趙辛被小廝喊來時,已經知道趙笛他們打傷了一個男子。
蓮映怔住。蘇祁也是一愣,公子卻若有所思地看著包廂。
“是你那未婚夫婿不成?”趙辛問道。
蓮映皺了眉頭。
趙辛早以對蓮映情根深種,他也是個文雅的翩翩公子,知書達理,模樣俊秀,對玉器又極有研究,開著城內品階最高的“璧玉軒”。但是蓮映以已經定親為由拒絕了他。
趙辛神色嚴肅,雙手舉起對著蓮映一揖,聲音誠懇,不再像是之前對蓮映說話的溫和模樣:“舍弟今日魯莽沖撞了你,但求蓮映姑娘高抬貴手,放他一馬。在下愿代他接受月華閣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