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云山莊。
典兒盯著全身濕透的喬希,朝門外看了看,不解地問道:“娘,下過雨了嗎?”
喬希笑道:“沒有,不小心掉到河里去了。娘想在典兒的房里洗一個熱水澡,典兒可否成全?”
典兒點了點頭,忽又揚起頭道:“爹房里有又大又新的澡桶哦,娘不喜歡嗎?”
喬希癟著嘴道:“原來典兒不歡迎我,那算了!”
典兒馬上咧嘴笑道:“不,娘,典兒歡迎!歡迎!”
“小姐,可以洗了。”倒好熱水的小瓦在一旁催促。
喬希拉起典兒的手往外走道:“娘現在要洗澡了,典兒隨小瓦暫且回避一下吧!”
典兒“哦”地答應一聲,剛爬過門檻,又紅著臉折回,眨著晶亮的大眼睛道:“娘,典兒……典兒和娘一起洗,可好呀?”
聞言,小瓦拎著的空木桶垮塌一聲掉在地上,驚詫地看向喬希。
這時,喬希突然打了幾個噴嚏,佯裝生氣道:“不行!典兒你再不出去,娘可要因為你的耽擱而大病一場啦!”
典兒這才嘻嘻一笑,乖乖隨著小瓦出去了。
喬希脫下濕黏黏的衣服,坐進澡桶之中。冰涼的身子在熱水的浸裹下漸漸回暖,然,心卻在彌漫的熱氣中,莫名悲傷起來。
有人說平淡平安是福,此刻她深有體味。來岙城雖才短短的半個月,日子過得卻是一天比一天驚險刺激。只想單純地守候那九縷青絲,怎奈頂著華飛煙的身份,卻不得不陷入一個又一個錯綜復雜、是非難辨的糾葛之中,關乎恩怨,關乎仇殺,更關乎生死。
今日,因被華如松戳穿了身份,她險些淹死于無柳河,又差點命喪于他的手掌之中。未知的明日,又有什么更大的危險在無聲地等待著她?
人的生命本就脆弱,她能在這些危機中僥幸活過來,亦可以算是大難不死的奇跡了,但這些攸關生死的事總是這般頻繁地光顧、糾纏于她,讓她感到莫大的悲哀。
悲傷的情緒就這般爆發,到達人心的低谷,她躺在澡桶中無聲地痛哭起來,但愿,一切憋悶與煩憂都可以隨著淚水統統傾倒出來,然后,永別。
*
小瓦在寢房外敲了敲門道:“少主,小姐在小少爺房里洗澡,吩咐小瓦為她拿干凈的衣裳。”
坐在桌前的葉泠風道:“進來。”
“是。”小瓦輕輕推開門,往箱柜走去。
典兒鬼鬼祟祟地溜至葉泠風身邊,道:“爹,娘今日掉進河里去了。”
葉泠風頭也未抬道:“噢?”
典兒爬上椅子,趴到桌上輕聲道:“娘說她很害怕,好想和典兒睡一晚,爹,好不好?”
葉泠風看了他一眼道:“典兒,怎么又撒謊了?”
典兒吐了吐舌頭:“爹不信,問小瓦呀?”見小瓦剛好捧著衣服走過來,便叫住她道,“小瓦,典兒說得可是事實?”
小瓦怯怯地道:“小姐的確掉進了無柳河……”
典兒急道:“沒問你這個,娘說她很害怕,想與典兒睡是不是?”
小瓦忙低下頭道:“這……這……”這父子倆,她不能對大的那方撒謊,而小的那方,她更是一萬個不敢得罪。
葉泠風道:“小瓦,你出去吧。”
小瓦如蒙大赦,連忙往外走,剩下父子倆面面相覷。
典兒望著他爹看穿一切的目光,終于敗下陣來,不好意思地噘起嘴道:“爹,典兒錯了。”
過了一陣,喬希穿著一身干凈的衣服推門進房,典兒見狀馬上跳下椅子奔過去道:“娘,抱抱。”
喬希剛止住哭,此刻又倦又乏,勉強笑了笑,抱起他道:“典兒,娘送你回去睡覺好嗎?”
典兒不斷搖頭道:“典兒不要!娘再陪典兒玩一會兒!”說罷,猛地摟緊她的脖子。
“哎——”典兒的手臂不小心碰到了她被華如松捏傷的頸部,不由得痛呼出聲。
葉泠風手中的書本啪嗒一聲滑落于手,身未動,眼睛卻朝她這邊看了過來,她頸部的瘀傷以及她發紅的雙眼統統落入他的眼簾。
典兒忙退回雙手,輕輕吹著她的脖子道:“娘受傷了嗎?”
她強忍著痛,皺了皺眉道:“蟲子咬的,沒事。”
典兒緊盯著瘀傷繼續問道:“是河里的壞蟲子嗎?”
喬希無奈地點點頭:“是啊。”
典兒眼睛一瞪,握起小拳道:“哼,典兒明日問鄭管事要些殺蟲的藥,將壞蟲子全全殺光!”
“典兒真好。”她刮了刮典兒的鼻子,趕緊往門外走去,不知怎的,她突然又想哭了。她今晚還真是多愁善感,竟然輕易地被一個小孩子的話給感動了。
哄典兒入睡后,她關上門,走到院子里坐了下來,抬頭望月。
天上的月亮總是處于陰晴圓缺的變化之中,從她來到岙城至今,月亮正好完成了從至盈到至虧的變化,此刻月牙兒彎彎,纖細而可愛。
“月兒,月兒,快點圓吧。”
不知月牙兒能否聽見她迫切的催促?
一行清淚順流而下。
“啊——”突然被人抱起,她嚇了一跳,看清是誰后,都來不及擦掉臉上沾著的淚珠。
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后的葉泠風一聲未吭,抱著她往寢房走去。
他走得很慢,很穩。他的懷抱,更是溫暖。
她的心里突然酸酸的,此時此刻,不想反抗,不想思考,更不想說話,只愿為了驅散內心的孤獨與無助,將臉深深地埋進他的懷抱,汲取那好聞的氣息,以及那特別的溫暖。
難以自控的淚珠,在回房的一路,便輕易地潤濕了他寬闊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