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氏笑著招呼娘家嫂嫂坐在了自己邊上，裝作漫不經心地問：“嫂嫂，耀宗和耀祖都好吧？”

錢氏正逗弄著木靈語，也沒察覺岑氏話里有話，毫不在意地回道：“有什么好不好的，兩個猴孩子，孩子他爹動不動就要請家法，我攔都攔不住。”

岑氏笑道：“孩子還小，大了就沉穩了，嫂嫂這不是瞎擔心。”

“還小呢？大的那個都要滿十了，小的那個也就整天介跟在他哥哥后面轉，他哥做什么，他就跟著做什么。上次耀宗那小子站在花園里撒尿，耀祖這個倒霉孩子就跟著做，結果讓他爹看到了。平日里也沒什么，到底孩子小，可是趕巧兒了那天是你哥招待京里來的大客戶，被那大客戶也瞧見了。人家是不會說什么，可耀祖到底是讓你哥丟了臉面。事后你哥說耀祖沒半點規矩，抽了木條打了他幾下。這孩子后來抽抽噎噎跟我告狀，說他爹不打他哥，專打他，還直嚷嚷不公平。”

岑氏聽了好笑，直夸耀祖老實。錢氏苦笑道：“老實是老實，可是老被他哥推出去擋禍。耀宗這孩子性子野，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岑氏想了想，干脆直接說道：“嫂嫂有沒有想過給耀宗訂門親事？說不準訂了親，耀宗性子就收斂些了。”

錢氏笑道：“還忘了跟你說了，耀宗是訂了親的，就是趙家的那個閨女兒。”

岑氏心里“咯噔”一下，詫異道：“趙家那閨女兒……不是個跛子嗎？大哥怎么給耀宗訂了這么一門親？”

“那孩子懂事又聰明”，錢氏嘆道：“你哥說了，偌大的家業，也只得耀宗和耀祖兩個孩子分。耀宗是長子，以后總是要幫扶著弟弟的，娶妻當娶賢，趙家那閨女兒就因為小時候被奶娘摔了，腿有些不利索，可生孩子是影響不到的。多少人家看不起趙家那閨女兒？其實要我說，這又算得了什么？只要那姑娘人好心善會處事，當得起一個家，也就足夠了。”

木靈語心里狠狠點頭：不錯不錯，看來自己這個親舅舅是個明白人，自己這個舅媽也是個好人，不嫌棄跛子，很好很好，殘疾人嘛，我們應該多多尊重，不能歧視人家。

岑氏沉默著接過木靈語，憂心道：“哎，大哥看得通透。”

“我本來也不太樂意，可是去看過那趙家閨女兒以后，就覺得很好，心里也沒了芥蒂。”錢氏道：“那孩子的賢名代郡都知道的，只是上門提親的少得很，畢竟身有殘疾。還是你哥催著我去提的親。我看著不錯，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的，是個當家的料。”

“說起來，趙家也不算什么大戶啊……哥哥不怕別人說閑話么？”

錢氏“嗤”了聲，給岑氏拉了拉被子，說：“說閑話的還少啊？當年你出嫁，嚼舌根的就不知道有多少，說什么區區商家之女，居然嫁得進木家這種鐘鳴鼎食的人家。看不起你哥的人多了去了，不差那么一個兩個。趙家雖然沒什么銀錢，那也是祖祖輩輩種田的營生，士農工商士農工商，要說地位，還遠遠在你哥上頭。”

岑氏想起當年與木載梓成親，說風涼話的多了去了，再想到哥哥此番與趙家結親，低低嘆了口氣，有些紅了眼眶。

“你呀，別想那些事兒了，趕緊地把身子養好，等出了月子，再努力努力，爭取下一胎生個男娃。”錢氏見岑氏愁眉苦臉的，勸道：“這些年你受夠了委屈，不就因為你肚子不爭氣嗎？現在你生了女兒，那些說你不能生的也能閉嘴了。等你再生了兒子，就可以在木家挺直腰桿兒了。”

“嫂嫂說的是”，岑氏揩了揩眼，見錢氏一臉憐愛地瞅著自己懷里的嬰兒，試探地問道：“耀宗訂親了，那耀祖呢？”

錢氏笑道：“那猴孩子才五歲，早著呢！你哥是怕趙家見沒人給那姑娘提親，胡亂給她配親，這才巴巴地把倆孩子的親訂了。耀祖還小，不急。”

岑氏聽她這樣說，心里放下一口氣，又狀似玩笑地道：“嫂嫂，不若咱們親上加親，我把語兒許給耀祖如何？”

錢氏不料岑氏忽然這樣說，有些訝異道：“妹妹可說的是真話？”

“自然是真話”，岑氏仔細看了錢氏的臉色，見其上只有訝異，沒有不愿，便大膽地說了：“我也是怕孩子受苦，嫁到你們家，好歹有舅舅舅娘疼不是？”

錢氏暗暗思索了番，也不開口說好還是不好，只道：“那我回去跟你大哥商量一下。不過妹妹，語姐兒還那么小，你怎的就那么著急給她說親？而且你們木府愿意把語姐兒許給你哥那樣的商人家？”

岑氏也知道老太爺、老夫人，甚至老祖宗那兒都可能反對女兒跟她娘家結親，可是一想到那個可能性，還是決定先跟自己娘家這邊說好。當下也不隱瞞，一五一十地把才對芬兒說的那番話對錢氏說了。

錢氏聽罷也有些擔憂，“要真是這樣，不是害了咱們語姐兒嗎？”

岑是苦笑了下，說：“嫂嫂又不是不知道，老夫人一直就嫌棄我的出身，當年是相公執意要娶我，她才松了口。這些年因為我沒生養，她不知道塞了多少丫鬟給相公，要不被相公送回去了，要不就是打發出去嫁人了。為這，她沒少說我善妒。這次我生了個女兒，她更不待見我，指不定連帶著語兒也不待見。”

錢氏蹙了蹙眉頭，道：“你那個婆婆也真是……不過，聽你這口氣，你們府里的四姑奶奶嫁得不好？”

“不是不好”，岑氏答道：“老夫人只有四姑奶奶那么一個女兒，怎么可能那么隨便把她嫁了？她嫁得還好，公爹、婆婆也很是寵的，只是四姑爺性子軟，根本壓不住那孩子。當年老夫人就是看準了張家一家人性子和軟，不會讓四姑奶奶受氣，這才把四姑奶奶嫁去他們家的。”

“這就是物極必反了”，錢氏笑道：“一家人性子和軟，就出了個性子剛硬的。你說那孩子才十歲不到，他們家就給他說親了？”

岑氏答道：“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前頭我還懷著語兒的時候老夫人微微提了提，說要是我這胎是女兒，就許給張家。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開玩笑，反正我得未雨綢繆。”

錢氏又問：“張家那孩子就那么渾，沒有閨女愿意跟他們家結親？”

“嫂嫂你想想，他都快十歲了，還是調皮搗蛋的，性子太過張揚，連家里的至親都壓不住，將來的媳婦兒又怎么壓得住？耀宗雖然有玩心，但是已經跟著大哥做事了，也是個有出息的，跟張家那孩子比起來，好到哪兒去了！”岑氏沒好氣地繼續道：“反正我不管，我才不會把語兒許給張家。老夫人做的媒才叫‘霉’，你可不知道二房現在是個什么樣兒！”

錢氏見她略微激動，忙勸著給她順著氣，不滿地佯罵道：“你這坐月子呢，好歹注意自個兒的身子。罷了，我回去就跟你哥商量，你這邊要是也說通了，咱們就結親。”

“真的？”岑氏欣喜道：“嫂嫂可不許誆我！”

錢氏嗔了她一眼，說：“你閨女兒還在這聽著呢，我誆你做什么！”

岑氏往下一看，正看到木靈語眼睛眨也不眨，便逗著她說：“語兒，跟小表哥結親好不好呀？”

木靈語聽到母親終于看她了，忙“啊啊”地叫喚。岑氏對錢氏笑道：“嫂嫂你看，語兒也很高興呢！”錢氏附和著點頭笑。

我高興你個XXOO！木靈語內心狂怒，美娘親你這不是害我么！這不是害我么！三言兩語就把我的終身訂了，太他媽的沒天理了！

當然，大人是聽不到嬰兒世界的語言的，所以岑氏、錢氏完全照著她們所理解的“嬰兒語言”繼續討論著訂親大業，而木靈語悲催地在那兒自顧自怒吼。

我不要跟表哥訂親啊啊啊啊！

岑氏和錢氏正說著錢氏二子岑耀祖的一些趣事，一個灑掃婆子匆匆進了外間，拉著芬兒道：“芬兒姑娘，老太爺那邊吵起來了！”

芬兒大吃一驚，急忙整理了下身上穿著的衣裳，忙不迭地問：“怎么回事？”

那婆子道：“我也不清楚，但是府里動靜很大，好像連老祖宗都驚動了！”

芬兒猛地站起，近乎失聲地尖叫起來。木老祖宗可是這府里的大權掌握者，也是三夫人的靠山，要是木老祖宗有什么意外……芬兒不敢再想下去，焦急地叫芳兒去找岑氏問問對策，自己悄悄打發了那婆子。

芳兒進了里間，照著那婆子的原話說了。岑氏先是愕然地瞪大眼，轉而收了臉上的驚色，沉吟片刻，道：“吩咐下去，不準園子里的人亂嚼舌根，都把嘴給我閉緊了。你出去跟芬兒說，就說看我坐月子，身子骨不太利索，沒敢拿這事兒驚動我。”

芳兒應聲去了，錢氏疑道：“這是何道理？”

岑氏神秘一笑：“嫂嫂，該知道的事情，就得想辦法知道；不該知道的事情，就不能去知道，否則連什么時候被人算計了也不清楚。”

錢氏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仍道：“我還是聽不明白。”

岑氏知道自己這個嫂嫂出身寒微，本來家里就沒教宅院紛爭怎么化解；又因為岑家只得了她哥哥和她兩個，嫂嫂自然更是沒有經過一番宅院斗爭的。就是她，也是在這渾水里摸爬滾打，受盡委屈了近十年才清楚地領會了其中含義。所以岑氏只能溫婉一笑，避過這個話題，另講了些笑話。

木靈語仍舊處在“我被推銷出去了”的怨念中，不經意間抬頭看到母親微微有點邪惡的笑，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好戲，開鑼了。”岑氏將聲音壓得極低，自己感慨了下，這句話卻恰恰被木靈語聽見了。

不是吧？木靈語心里畫著小九九：美娘親是個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