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靈語轉頭一看,久別重逢的張端睿綻放著燦爛的笑:“語語,來給哥哥抱抱……”張端睿張開雙臂就朝木靈語襲去,穩穩地把她抱在懷里。
“起開!死桃花!”木靈語個子小,運用鐵頭功正好能一頭撞上張端睿的肚子:“回來就發情,你在外面沒發夠啊?”
張端睿受了那么一下,有些疼地捂住了肚子,邊嚎邊控訴:“語語,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能把‘發情’、‘發情’地掛在嘴上!”
“我喜歡,干嘛,不服啊?哼!”木靈語推開張端睿,又轉過身對著秦慕楓道:“告訴你,本小姐可不會被你的那些話嚇住!你等著瞧,這封龍書院是我木靈語的天下。你這面癱,哼,靠邊兒站!”
說完,木靈語氣沖沖地就跑回膳間——吃飽才有力氣進行革命對抗啊……
她壓根就沒注意張端睿說的“人家冷楓公子可難得在這書院待了”這句話。
秦慕楓對著張端睿嗤笑一聲,挑眉道:“看到了?我可有說錯?”
“是是,你對,你太對了!”張端睿扯扯嘴角:“還是你功力高深啊……我怎么沒發現你原來還是個……誒,那叫什么來著……”
秦慕楓冷哼一聲,轉身繼續朝前走去。張端睿趕緊跟上去,還在想著那個木靈語教給他的詞匯。
到了秦慕楓住的廂房,張端睿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就踏了進去,一屁股坐在軟榻上想,到底是什么詞兒來著……
“我說,你東西還沒收拾好吧?”秦慕楓提醒張端睿。
“啊,沒事,有人收拾。”張端睿不明其意,猶自思考。
“我記得里面還有些絕版的東西。”秦慕楓意有所指。
“嗯。嗯?啊!”張端睿立馬從沉思中醒過神來,漲紅了臉看著秦慕楓:“你……”
“想問我怎么知道的?”
“……”
“秘密。”
張端睿怒目:“秦慕楓!咱倆雖說沒穿過同一條開襠褲,可也是能為了對方兩肋插刀的吧?你太不仗義了!居然偷看我的包袱……”
“我沒偷看”,秦慕楓依然是那副淡淡的語調:“只是你看的時候太沒戒心了,書皮沒包好而已。”
“什么?”
“估計你那小侍童也看到了的。”
張端睿聞言差點從地上跳起來,他手直抖地指著秦慕楓,半晌說不出話來。
“再不去,那些書可就人人瞻仰了。你別忘了,那些和你交好的公子哥兒可有搜你帶來的禮物的習慣,要是搜到了什么……”
話音未落,張端睿就像百米沖刺般地跑了出去,到門口的時候踉蹌了下,回過頭來瞅著秦慕楓,眼神怪異地來了句:“我想起來了。腹黑,你原來是個腹黑!”
由于搶救及時,張端睿的“三十六式”、“花間詞”等書沒能曝露在陽光之下,依舊躲在張端睿陰暗的小人懷里哭泣……
晚膳時,木載梓讓岑氏辦了一桌席面,木載梓、木詡誥、秦慕楓、張端睿、岑耀祖、木詡談幾個人坐了一桌,算是木家近親湊了一桌。而木靈語則郁悶地和岑氏待在另一間廂房里用膳。
“娘,你辛辛苦苦張羅了桌精致的菜肴,卻不能上桌吃,你憋屈不憋屈?”木靈語眨巴著眼睛問岑氏。
岑氏夾菜的動作一頓,淡淡瞥了她一眼,說:“吃飯便吃飯,怎么話那么多。”
木靈語癟癟嘴,低頭扒飯。
飯畢,木靈語借口說要出去走走消消食,一溜煙地就跑沒影了。岑氏也習慣了她風風火火的性子,懶得管她,自己拿了繡樣仔細鉆研。
木靈語跑到半路,看見奶娘引著木詡談正慢慢走回來,忙上前拉過他,沖奶娘說:“我跟小少爺說會兒話,你先回去。”
奶娘不太放心,木靈語又道:“沒關系啦,這才幾步路嘛,我會好好照看小少爺的。”
奶娘這才自己回了屋。
“談兒,來,告訴姐姐,爹和哥哥們都談了些什么?”
木詡談是木載梓和岑氏在木靈語三歲的時候生的孩子,長得玉雪可愛,人又懂事聽話,彬彬有禮,簡直是人見人愛。木靈語也不例外,尤其喜歡自己這個弟弟睡著的時候無一副憨呆呆的樣子,很招人憐。
木詡談彎身行禮,叫了聲“姐姐”,不太明白自家姐姐問他那話的意思。
木靈語干脆摸摸他的頭,說:“你就說,爹爹和哥哥們說了什么話就可以了。”
“姐姐是要談兒復述么?”才五歲的木詡談說話奶聲奶氣的,透著一股子無邪。
木靈語循循善誘:“對啊對啊,談兒很聰明。沒錯,就是把爹爹和哥哥們說的話都轉述一遍給姐姐聽。”木靈語眼珠子一轉:“要是說得完整,姐姐給你糖吃。”
木詡談皺皺小眉頭:“可是姐姐,娘說不許我吃糖的。”
“那你想不想吃啊?”
“想。”
“那不就得了!姐姐又不跟娘說你吃糖。”木靈語循循善誘:“乖,告訴姐姐,爹爹跟哥哥們都說什么了?”
木詡談吸吸小鼻子,撓了撓頭,說:“哥哥們都沒怎么說話,好像一直是爹爹在說。”
“那爹爹說什么了?”
木詡談掰著小手指:“爹爹跟誥哥哥說要他聽從長輩的話,跟楓哥哥說要他節哀,跟睿哥哥說要他穩重,跟耀祖哥哥說要他沉住氣……嗯……好像就這些了,姐姐。”
木詡談眼巴巴地望著木靈語,見自家姐姐瞪著他,縮了縮脖子:“姐姐,談兒就只記得那么多。”
木靈語冷哼一聲。什么嘛,說了等于白說。揮揮手讓弟弟回房,對著木詡談眼巴巴的眼神許了他一包麥芽糖。木靈語沉思著走到廳堂那兒,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想了半天還是作罷,嘆了口氣,溜回了自己的房間。
接下來的日子,木靈語插科打諢無事生非,偏要去惹著秦慕楓。而秦慕楓呢,也由得她在那兒發瘋。張端睿好戲看得正酣,哪還會勸著。
就這樣,在倆人時不時的拌嘴、整蠱中,過了半個月,木詡誥和岑耀祖下山的日子到了。
書院中和他們交好的人都聚在書院門口跟他們道別,木靈語懷里抱著一大包東西在人群里擠來擠去。
“讓開讓開!”木靈語小身子倒是會鉆,不一會兒就讓他鉆到了兩人面前。
“喏,拿著。”木靈語抱出懷里的包裹像是扔一樣扔給了岑耀祖,說:“這可是你親親妹妹——我,送給你的,一定要保管好了!聽到沒?”
岑耀祖激動萬分:“語語,你……你送我的?”
“廢話,都扔你懷里了,還不是送你的?”木靈語翻了個白眼:“記住哦,千萬不能弄丟弄臟弄壞了!”
岑耀祖連連點頭,不好意思地把包裹往懷里壓了壓。
“語語,那……那我的呢?”木詡誥小心翼翼地問,生怕木靈語差別對待。
木靈語搖頭:“誥哥哥,沒有你的。”
“啊?”
“岑家耀祖要去京里,你又不去。”木靈語拉了拉木詡誥的衣服,示意他彎下身來,然后低低在他耳邊說:“等我回家再送你禮物嘛,還有,你回去一定要小心哦!”
木詡誥有些感動。雖然這小妹妹喜歡整人,性子也確實是活潑了些,可人是很善良的,還記得叮囑我一些事情,并不像表面上顯得那么無知惹禍。
“我知道了,語妹妹,你也要小心。”
“嘁,這封龍書院是我的地盤,誰敢讓我小心?”木靈語鼻孔朝天:“好了啦,快走了!誥哥哥,你媳婦兒還等著你去娶她呢!”
周圍的人哄笑,木詡誥耳根微紅。
“臭丫頭,胡說八道些什么!”木載梓拎起木靈語的小辮子:“后邊去,回頭再收拾你!”
木靈語揉揉頭皮:“那岑家耀祖,誥哥哥,你們慢慢下山去哦……岑家耀祖去京里一定要奮發圖強,誥哥哥回家一定要早點兒把嫂嫂娶回來啦!”說完便蹦蹦跳跳地耷拉著辮子一甩一甩地跑了。
“這孩子……”木載梓無奈地瞪了她一眼,囑咐道:“那么,你們這就慢慢下山吧,到了家記得遣信鴿送封信來報個平安。”
“知道了,三舅舅。”
“知道了,三叔。”
兩人與眾人再寒暄了幾句便結伴下山去了,門口的學子陸陸續續散了,木載梓久久停在那兒沒有動彈。
“夫子。”秦慕楓沉穩的喊聲響起:“回去吧。”
“慕楓,你也要走了……”
“是。”
“哎,都走了……”
木載梓的話里有些蕭索,秦慕楓沉默了下才道:“書院的學子總是來了又去,去了又來的,總會有新的俊杰會涌現,夫子又何必傷感。”
“怎么能不傷感呢?”木載梓拍了拍秦慕楓的肩:“耀祖那孩子雖然文筆不怎么樣,但最是勤勉,不然學武那么多年也是堅持不下來的。誥哥兒雖然愚鈍,但勝在心性淳樸,寫詩作文獨有一番風格。只是耀祖棄筆從戎,誥哥兒又無心仕途……”
“夫子,人各有志不也是您說的嗎?”秦慕楓勸道:“授業解惑,您也盡了職責了。”
木載梓搖搖頭,慢慢轉身往書院里走去:“你也是一樣,有自己的想法,我這個夫子只能是在你們陷入迷途的時候點醒你們一下,終究這未來的路,還得你們自己走。”
秦慕楓默默點頭:“夫子的恩情,沒齒難忘。”
“我可不是在盼著你們講什么恩情。”木載梓停下步子,轉過頭與跟在他身后的秦慕楓對視:“慕楓,雖說你不是小五的生身孩子,但到底你要喚小五一聲‘母親’,我也就不托大,以你舅父的立場規勸你幾句。”
秦慕楓眼神閃了閃,靜靜望著木載梓沒有說話。
“身為男兒,若是一身富貴,是祖上有德,老天仁厚。若是有挫折磨難,那便是上蒼考驗,這也不可多得。當這些坎坷襲來,切莫自暴自棄,妄自菲薄,須知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迎難而上才是大丈夫所為。”
木載梓雙手扣住秦慕楓的肩:“流言蜚語只是過眼煙云,你不用太過在意。世人議論、詆毀、諷刺、抨擊全為嫉妒而起,莫要放在心上。慕楓,記住你的理想和抱負,認準你腳下的路,堅定地,認真地,走下去。”
秦慕楓全身微微一震,垂在腰側的手無意識地握了握。半晌后才回復鎮靜,雙眼沉淀后露出一絲狠厲,隨即又收斂住了那股犀利,恭敬地對著木載梓彎腰拱手:“舅父,孩兒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