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靈語雙眼噴火,陰森森地湊近木詡誥,問:“誥哥哥,你說的可是真的?就今日到書院?”
木詡誥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緊張地看著木靈語的臉色由青變白,由白變紫,由紫變紅,然后恢復正常,木靈語低低咳了聲,皮笑肉不笑地對他說:“好哥哥,你怎么不早點兒告訴語語呢?嗯?”
木詡誥尷尬地摳了摳后腰,傻笑兩聲想蒙過去,木靈語卻不放過他。
“誥哥哥膽子越來越大了嘿……”
“得了吧你,誰不知道你每次在楓哥和睿哥回書院的時候都會布置一番,狠狠整治他們一下?告訴你不是把他們往火坑里推?”岑耀祖上前拍拍木詡誥的肩,雖然比他年小,岑耀祖的身高卻于木詡誥差不多了,“我說語語啊,你可悠著點兒,人楓哥不跟你計較,你也別太得寸進尺,也不知道人家哪里惹著你了,讓你這些年盡跟人家對著干……”
“哼,得寸進尺?本小姐一向是得寸進丈的!”木靈語見不得兩個大男人勾肩搭背,上前去扯開兩人,小小的身子橫在中間煞有陣勢:“一山不容二虎,這封龍書院——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秦慕楓哪兒惹她了呢?若說是她剛出生那會兒,秦慕楓說她丑、難看、笨那些話,木語還可以當他是少不更事,不與他計較。可他上書院被她嘲笑為“面癱”后,居然不甘示弱地叫了她一聲“小猴子”,惹得木靈語又想起了這個讓她感到恥辱的稱號。
這廝欺人太甚了!在六年后那臭脾氣居然一點兒都沒變。她罵他面癱只不過是為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那么個大男人,居然小肚雞腸,哇呀呀呀……
所以,這梁子也就越結越深……
秦慕楓和張端睿來書院都是逼不得已的,二人在山上住一段日子便會下山,隔段時間才會回來。木靈語每次總會算計著秦慕楓回來的時間,在書院里布置好一切,等著秦慕楓陷入她的“魔網”。
具體的操作參詳無數的整蠱電影電視劇。
一次兩次的,秦慕楓還會上當,幾次三番下來,他也明白了其中的一些道道,避開一些容易“中招”的地方,不再那么容易讓木靈語得逞。比如……再也不走后門。
若不是這段時間被爹娘逼著要讀《女誡》,木靈語才不會忘記她的死對頭即將回來書院這事兒。
木詡誥皺緊了眉,勸道:“語妹妹啊,楓弟也沒怎么惹你,你怎么就那么不待見人家呢?好歹他也是你表哥……”
“哪門子表哥?”木靈語斜睨了木詡誥一眼:“我說誥哥哥,你莫不是讀書讀傻了吧?他跟我沒半吊錢的關系!要說表哥,我的表哥也只有岑家耀宗耀祖、爛桃花和杉哥哥,那面癱算我哪門子的表哥!”
木靈語正在氣頭上,木詡誥也不敢去順她的毛,唯恐這抓人的小貓就給他來那么一下。可憐兮兮地望了木靈語一眼,木詡誥乖乖閉上了嘴。
還好自己要走了,以后語妹妹也禍害不了自己了……
“行了,這不是還沒回來嘛!回去看看他們回了沒再說。走吧。”岑耀祖抹了把額頭滲出的細汗:“我還想回去喝口涼水。”
“你們可都是我這邊兒的!記住了沒!”木靈語趾高氣昂地昂起頭,大踏步地率先朝來路回去。
木詡誥與岑耀祖對視一眼,無奈地跟了上去。
俗話說,不是冤家不聚頭。木靈語與木詡誥他們回到書院后分開,還沒去找跟她混得最好的童夫子,在經過藏書閣的時候就見著了正準備進去的秦慕楓。
木靈語當即叫住他:“喂,面癱!”
秦慕楓往后瞥了她一眼,沒有搭理她,繼續走自己的路,木靈語被華麗麗地忽視了。
木靈語氣得雙眼冒火:“大面癱!你給我站住!”
秦慕楓腳下的步子一頓,正當木靈語得意地想等他轉過身來準備用她的三寸不爛之舌對他進行人身攻擊的時候,秦慕楓又邁開了步子,兩三下就進了藏書閣。
我XXO……木靈語動了動嘴,恨恨地跺了跺腳就沖了進去。
藏書閣很大,分為上下兩層。下層主要是學子們在看,上層隔了幾個小間,在最里間卻是上了鎖的,說是一些孤本,不能隨意翻看。
下層很空曠,整整齊齊擺滿了書架,一格一格地分開來,左右兩邊對稱分布,書被碼得規規矩矩的,藏書可謂是汗牛充棟。學子們走路盡量都壓低了聲音,也沒人大大咧咧說話,活像是個現代圖書館一樣安靜。
木靈語大眼睛一掃,沒發現秦慕楓的身影,頓時恨得牙咬咬,面上卻展現出一個甜美的笑容,親切地問在大門口守書閣的齊叔:“齊叔好!今天天氣不錯哦,有沒有練五禽戲啊?”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她就不信了,秦慕楓鉆進了書閣還能消失!
齊叔笑瞇瞇地點點頭,跟木靈語嘮起了嗑:“語語啊,現在雖然是夏天了,可還是得好好注意天氣變化啊。俗話說得好,五月的天是孩子的臉,說變就變的,你看你,穿那么單薄,還是多加件衣裳。木夫子怎么也不注意點兒?啊,許是授業太忙了吧。可你娘親也該注意些,看你身上都有點兒臟了。女孩子還是要……”
木靈語嘴角抽搐。齊叔這人對人很好,但許是因為常年守著書閣沒人說話的緣故,變得很是……健談。一有人跟他搭話,話匣子就打開了,跟你噼里啪啦說半天都不覺得累。
木靈語及時打斷齊叔的長篇大論,閃著無辜的大眼睛問:“齊叔,我剛剛看到秦慕楓到這來了,他在哪兒你知道嗎?”
“哦,慕楓啊……讓我想想。”
木靈語期待地看著齊叔,等了半晌,齊叔才慢悠悠地來了一句:“我記不得了。”
木靈語差點栽下去。
“語語啊,不是齊叔說你。男女七歲不同席,每次慕楓回來你就圍著他轉,這很不好。怎么說慕楓他都是將要行冠的男兒了,你將來也要說婆家的,現在是年小,可還是要懂些分寸。齊叔疼你才跟你說這些……”
哎,齊叔,您老也是男人啊……
“齊叔!人家……人家……”木靈語舌頭打結,半晌說不出什么反駁的話來。的確,每次秦慕楓回書院她都圍著他對他進行打擊報復,可是在旁人,特別是那些不知道木靈語是在跟秦慕楓爭霸主地位的人看來,就是她對秦慕楓心生愛慕了。
拜托,秦慕楓和張端睿再拽,在八年前還不知道什么叫娃娃親、娶媳婦呢!更何況她這個小豆芽菜……
“哎,罷了罷了,誰家丫頭沒點兒小女兒心態啊……”齊叔感慨了一句,又說:“你進去找吧,可別弄出什么聲兒來。”
這話說得這么那么……曖昧呢……
木靈語如釋重負地瞬間消失在齊叔面前,沒有聽到齊叔猶自感慨:“現在的孩子啊,真的是活力十足,想當年我……”
木靈語在書架那兒呈蛇形逡巡,蜿蜿蜒蜒勢要找出秦慕楓。轉了有一會兒了,才在東側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找到正在那處翻著什么的他。
木靈語撇撇嘴,忽然懊惱自己干嘛追進這書閣來。
藏書閣以“靜”為規矩,不管何人,進了藏書閣就不能隨意說話、制造噪音。她是找著人了,可不能出言譏諷,不能拳腳相加,更別說那些整蠱方法了,這壓根沒處使嘛!當即忿忿地死盯著秦慕楓。
秦慕楓找了半天,才拿出一本書來,用衣袖撣了撣上面薄薄的一層灰,心愿達成般地長吁了口氣,轉身打算離開,卻恰恰看到木靈語死盯著他有些泛紅的眼。
眼睛泛紅?這丫頭……難不成想我了?
秦慕楓疑惑地上前一步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壓低聲音問:“你怎么了?”
木靈語泄氣般地揉了揉眼睛,低低罵道:“死面癱!”抬步朝門口走去。
秦慕楓無奈地嘆了口氣,將書攤在手里,也朝著門口走去。看見一些相熟的學子互相點頭示意,邊走還邊翻看著手中的書。
“慕楓啊,這次又要外借書?”齊叔笑呵呵地問著這個學識、才干都不錯的秦家大少。可惜人才是個人才,卻偏偏對入仕不感興趣……
“是。麻煩你了,齊叔。”秦慕楓將手中的書遞過去,臨了還不忘仔細將邊角起的褶皺壓了壓。
“《布絲列綺》?”齊叔訝異地問:“這書居然也被你找出來了。”
秦慕楓微微點了點頭,接過齊叔登記好后遞給他的書,道了聲謝便將書抱在了胸前,走出了藏書閣。
齊叔笑著感嘆:這秦家大少雖不是正經的讀書人,可卻是個愛書之人啊……
木靈語還在門外等著秦慕楓出來,一見著秦慕楓,便立馬從墻邊草叢里跳了出來,擋住秦慕楓離去的步子,高傲地仰起頭:“面癱,我要跟你談談!”
秦慕楓頓下腳步,聞言挑了挑眉:“談什么?”
陽光直直從秦慕楓的頭頂射過來,有些刺著木靈語的眼睛。木靈語伸手一擋,正正打到秦慕楓的手臂,險些將那本書也扒拉下來。
“談你什么時候離開書院!”木靈語邊擋著光邊說:“我誥哥哥和耀祖哥哥都要離開書院了,你這么大個人了還留在書院干嘛?”
秦慕楓頓覺好笑:“我又不是這書院正經收的學子,我為什么要走?”
木靈語怒:“不是書院的學子,那你干嘛還待在這?名不正,言不順!”
“哦?”秦慕楓眼波一閃:“照你這么說,你也不是書院的學子,也不該名不正言不順地待在這兒了?”
“我不一樣!”木靈語理直氣壯:“我爹是夫子!你能跟我比?”
“我爹……可是每年供修出得最多的人。”秦慕楓不咸不淡地說:“可以說,書院很多物件都是我家添置的,或許,包括你木小姐每日沐浴的浴池、嬉鬧的蹴鞠場、用食的膳間……甚至藏書閣中一些書卷,還有你用的筆、墨、紙、硯,說不定都是我家出的銀錢。”
秦慕楓緩緩從木靈語身邊走過,語調不變:“仔細算來,我更有資格待在這書院。”
木靈語瞠目結舌,轉身忿忿不平地把秦慕楓當做了焦點,想著要把他的背戳出一個洞來:“哼!錢錢錢,就知道錢!一身銅臭味!”
秦慕楓腳步一頓,回身正經地說:“小猴子,你說錯了。”
“哪兒錯了?”木靈語頗為火大:“本來就是!商人就是銅臭味!”
“我已經很久沒摸過銅錢了。”秦慕楓說:“要說也只能說是銀臭味、金臭味、玉臭味,只是跟銅搭不上關系。”
“你……你……”
“我什么?你可還有事?”
“大面癱!我跟你勢不兩立!”
“喲,誰跟誰勢不兩立啊?”一極為高挑的音調傳來:“我說語語啊,人家冷楓公子可難得在這書院待了,你還這么對人家,可讓人家傷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