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自是不信她一個小女娃的話的，卻見鐵勉一臉理所當然地站在了一邊兒，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好奇。可又想到這贏的法子，的確是從未見過，難道……真的來自那些個圖紙？

要說鐵勉同意與木靈語交易、用她的戰術是信她這個八歲的孩童，還不如說是信他自己豐富的教授經驗和獨特的眼光。他看重的不是木靈語，而是她手中的那些腳法、障眼法、分布、攻守配合的策略。

事實證明他的眼光是對的。

接下來兩天的小組內比賽，其余組波瀾不驚，略有贏輸，讓人驚訝的是殺出了一匹黑馬——慕容清。他身手靈活，許是經常狩獵的緣故，眼神很準，判斷力很強。通常是鞠球還沒飛到他腳下，他就能憑直覺斷定它能停在哪兒，在何時停下。他力道也很大，射球的時候往往能將對方守門的人帶著球風刮倒。

皇家貴胄，確有一番不同尋常。

而另一邊，木靈語始終支持的鐵勉一隊，繼續以昂揚姿態霸于鞠城，令人咋舌的是，他們的戰術總會變化，針對不同的對手，其打法完全不同。比如對手是那種急功近利，窮追猛打的，他們便以守為主，四名后衛齊上，中鋒四人也會前往支援，全線壓上，總歸是不會讓他們撕開防線，要讓他們無球可進；若對手是那種穩扎穩打，以守為主的，他們便積極進攻，運用倒腳、傳球、過人、假動作，將對方弄得昏頭昏腦，看著鞠球攻進自己的大門卻無可奈何。

這次的蹴鞠考核比之以往激烈了不止數倍。在學子們廣為議論下，山下的百姓更多涌往書院，想一睹眾人口中的“傳奇”。連帶著木靈語的圖紙也賣得很火，她手上已經沒有了，甚至尚崇文也向她買了一張。木靈語晚上回去偷偷數銀子，一邊兒數一邊兒樂，腦子里幻想著慕容清懊惱沮喪的表情，心下暗爽。

且說這日，四組組內比賽完畢，山長笑容滿面地講了些領導人必講的話，便道：“如今四組內冠者已定，現在宣布決戰四隊名冊。”

木靈語在場中人群里緊張兮兮地看著山長，雖說知道進決賽是必然的，但沒有聽到權威人士的宣布，她心中多少有些沒有底，有些忐忑。這種心情前世她也經常遇到過。比方說考完數學這門課，老師評講了答案，她對著答案算分，計出來是九十，但在試卷沒有發下來之前，她卻是無法斬釘截鐵地說她考了九十分一樣。

畢竟結果的敲定，還是要看那一張試卷上的分數。

山長始終是氣定神閑，慢悠悠掏開了四頁紙冊一一念道：“第一隊——齊老所帶之隊，隊長——秦慕楓。”

山長口中所說二人上前接過名冊，示意眾人后退下。木靈語不經意朝秦慕楓看了一眼，他臉上仍是平靜如水，沒有絲毫欣喜或緊張的表情。她嘟了嘟嘴，懊惱地想，會不會輸給秦慕楓？

“第二隊——周夫子所帶之隊，隊長——”山長話未說完，一人在其耳邊說了幾句話，山長眉頭一束，正待詰問，那人又湊近山長嘀咕了幾句，山長才咳了咳，繼續道：“隊長腿有疾，由隊友暫代隊長之位，暫代者為——穆青。”

木靈語正奇怪這穆青是何許人，卻見慕容清站了出來，一臉睥睨，下巴抬得高高的，接過名冊后卻望向了她，竟然還沖她眨了下眼睛。

她與他很熟么？沒事兒放什么電吶。穆青、慕容清……嗯，穆青這化名要好聽些。皇家人就是喜歡搞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連姓都要弄兩個字的復姓，很高貴是不是？她就不覺得慕容清比穆青念起來好聽……

“第三隊——鐵先生所帶之隊，隊長——汪勝。”終于聽到她想聽到的了！木靈語簡直快要喜極而泣。她看到鐵勉與那個長相憨厚，身材高大壯碩，名字帶著好兆頭的隊長一起走上前去，忽然就想起了前世，她追崇的明星得了獎，上臺領獎的畫面。不一樣的時代，不一樣的背景，心情卻是一模一樣的激動與振奮。

鐵先生倒是拿了名冊便找到她，遠遠地拿著那紙名冊晃了晃。木靈語高高舉起手揮了揮臨了還豎起個大拇指，雙眼笑完成一條線。陽光強烈，額頭冒著絲絲細汗，但那喜悅即使是她身旁的人也能感受得到，如此強烈與自然。

“第四隊——孔老所帶之隊，隊長——馮堯。”又兩人走上前去，接過名冊，臉上帶著欣喜的笑容。

“如此四隊，便是此次蹴鞠考核最終決勝四者。”山長笑容滿面：“四隊抓鬮決出各與誰先戰，統計兩組，勝者再戰，為之決勝。書院素來無第三、四位者亦戰之理，但應各學子要求，此次未入決勝局之二者，可對戰以評出勝負。”山長環視了一圈人眾，道：“事已宣告完畢，可還有不懂之處？”

眾人答曰：“無。”

山長遂笑，示意木載梓上前統籌事項。木載梓微頷首，道：“請四隊隊長上前。”四人得令上前，又有小童呈上釘盤，上有大小無二的四個素淡荷包。木載梓一一打開查看后，示意眾人，只見每個荷包內包裹的是一顆棋子，分別是黑白兩色各兩枚。再次示意眾人后，木載梓將其放回荷包收緊荷包兩側固繩，放入另一圓球狀的竹編籠中，搖了幾下。

“按照各隊總入球數決定抓鬮次序。”木載梓拿過小冊道：“第一抓——咳咳……穆青。”慕容清上前，從中取了個荷包。“第二抓——汪勝。”汪勝亦上前拿了個荷包，瞧得見他的手都有些抖。“第三抓——秦慕楓。”一面上無波無浪的男子沉穩上前，探手取了個荷包。“第四抓——馮堯。”馮堯上前拿走了最后一枚荷包。

木載梓道：“啟——包——”四人紛紛拉開收緊的荷包袋口，從中取出了那或黑或白的棋子。只是看上去汪勝與馮堯二人卻是有些急切的，而秦慕楓和慕容清卻是不疾不徐，動作順暢。

“千萬是馮堯，千萬是馮堯……”木靈語雙手合什念念有詞。在這之前她只知道慕容清是殺出來的一匹黑馬，但她基于一種高傲的心理，沒有去看過他們隊的任何一次比賽，自然就不知道他們隊進球數竟然是第一。秦慕楓他們隊的比賽她看過一場，只覺得心驚——他們隊始終攻防有度，陣線穩、后防穩、前攻穩，給人一種拿他們無可奈何的感覺。若是先就對上這兩隊，那么勝算就不是那么大了，相比較而言，馮堯他們隊就表現地中規中矩些，弱點也暴露地多些。

當四人手中的棋子舉起來的時候，木靈語躁動的心臟終于死寂了——黑棋。而另三人的分別是：馮堯——白棋；秦慕楓——白棋；慕容清——黑棋。

可謂是黑馬對黑馬，這變數，大了去了。

木靈語心里一梗，下意識就要去找鐵勉商量對策，卻見芬兒急匆匆跑來，喘著粗氣沖著她道：“我的小姐喲！夫人急著找你吶，快跟我回去。”“娘找我什么事？”木靈語奇怪地隨著芬兒回院子，一路上芬兒也不多話，只那么急著拉她，木靈語也只得趕著去。

到了岑氏的屋子，木靈語見著自家娘親正在喂弟弟喝粥。木詡談一張小臉泛著潮紅，瞧見她來了，咧開嘴笑笑叫了聲姐姐。岑氏放下碗招呼木靈語過來，道：“一臉的汗，先擦把臉。”吩咐芬兒道：“給她打盆溫水來，別太冷了。”芬兒答應著去了，木靈語才問：“娘，你讓芬姨叫我來做什么？”

“你姐姐來信，要你去京里待段日子陪陪她。”岑氏抿唇鎖眉：“來信寄到了府里，你奶奶連發三封信讓你回去收拾，動身前往京里。”

“啊？”木靈語瞪眼驚呼：“怎么突然要我回去啊？我……”她還有事兒沒做完呢！她與慕容清的賭還沒決出勝負，這怎么能就回去啊……

“你待在書院也沒事兒，再說這一個月也快滿了。”岑氏等人并不知道木靈語還欠著慕容清三百兩的銀子這件事。雖然木靈語曾在木詡談面前說有個變態哥哥要她拿出三百兩銀子，但年歲尚小的木詡談早就把這事兒忘得光光的了，何談去向岑氏打報告？“送信之人還在客房等著娘要回信，好確定行程的日子。你爹這幾日有些忙，娘也不好去打擾他，你這事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兒，本來咱們就說好過完年回去就不再帶你出來了，你去京里玩玩也好，估計你姐姐也就是想你了，待你回來，就好好在府里學學德容言功，再過幾年差不多你也要嫁人了……”

木靈語手絞著衣擺，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樣子，正巧芬兒打水進來給她抹了臉，笑道：“瞧這小嘴兒嘟的，都能掛瓶子了。”

木靈語煩惱地甩了甩頭，期期艾艾地說：“那……那我能不能等蹴鞠賽完了再去啊？”

岑氏沉吟了下，望向芬兒道：“我記得慕楓那孩子也是等考核完就要下山去的，我沒記錯吧？”

“夫人沒記錯，秦大少確實是那時候就下山。對外說的是散心游玩，畢竟他已有十八年歲的。”芬兒回道：“可府里來信的時候也有提及，說是秦家老太爺身子骨越發不行了，才讓他回去。”

岑氏點點頭，想了想便道：“既然你想看熱鬧，娘也不攔你，等這考核過了，你便隨著你秦表哥一起下山，娘囑咐他送你到府里再回去。到時候再雇幾個鏢師，一路護送，倒也應該無甚差錯。”

木靈語蔫巴巴地癟癟嘴，卻也找不到理由反駁，又想到曾氏，忙問：“那奶娘和我一起回去嗎？芬姨呢？”

岑氏抿唇笑道：“你還惦記著這個？你芬姨自是不跟你走的，跟你走了娘可怎么辦？你奶娘倒是會跟你去，正巧她家里也有點兒事兒，你去京里也帶上她，免得你身邊沒什么知冷知熱的人兒。放心，娘會寫信給你奶奶讓她安排好的。”

木靈語微微點頭，算是比較滿意了，想了想還是想不通，遂問道：“可是娘，為什么姐姐忽然說要接我去京里啊？就是因為想我了么？可這些年都沒想，突然就想了……”

芬兒遲疑地望了岑氏一眼，岑氏臉上的笑一僵，隨即道：“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只管去就是了，到了京里定是住在你大伯府上的，你還怕你大伯娘會虧待了你？”

“可是……”

“好了，沒那么多可是。記住了，就是你姐姐想你了，才把你接過去看看，與你親近親近。你不還在看蹴鞠賽呢？去看吧。”

“娘，我也看。”

“你還小，大了再看。”岑氏愛憐地摸了摸木詡談的頭：“不然你爹會說你了。”

木詡談嘟嘟嘴，不滿地生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