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一走,林府里一下子寥落不少。哥哥不說,黛玉也喚來了小六子細細追問,才知薛蟠在外面胡言亂語惹怒了哥哥,心下怪責薛家人胡鬧,半點影沒有的事也敢往外傳,這可是關系到哥哥和林府清譽的大事。尤其是寶釵,身子好了一直沒有提出去意,也太不客氣了點。
只是有一事叫黛玉難過傷心,那便是自那日之后,哥哥似乎疏遠了自己。以前哥哥至少要陪著自己用早飯晚飯,每日幾次過來瞧自己,更要等到自己入睡了才回去。
可是,這段時日來,哥哥時常借口忙匆匆出府,有時自己早上起來連哥哥的面都見不上,晚上又很晚回來。即便二人在一起,也不如原先親密,哥哥說話行止都客氣有禮,混不像以前。
思來想去,自己并沒有得罪哥哥的地方。還是哥哥厭倦了自己,開始不喜歡自己,所以才不愿理會自己呢?自己孤苦伶仃,無父無母,好在父親為自己尋了一個好哥哥,自己漸漸把哥哥當了終身依靠。如今瞧哥哥的樣子,難道是嫌棄了自己不成,不想要自己了?若果然如此,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么意思,父親母親拋棄了自己而去,連唯一的哥哥也棄了自己,自己還要這個破敗的身子干嘛。
黛玉獨自一人坐在山石子上,硬是把雪雁白卉趕得遠遠的,越想越沒意思起來。暮春時節,園子里大半的花開始凋零,滿地的落紅,身后海棠花經風一吹,飄飄揚揚落滿了黛玉全身。
黛玉捧著零落的花瓣,感嘆花的易逝,聯想到自己命途多舛,無依無靠,隨風飄零。不禁嗚咽起來,凄凄慘慘吟了一首葬花詞。
墨涵害怕接近黛玉會使自己失了克制的能力,只得逼著自己疏遠她,只是心下的難過并不比黛玉少,尤其是看到近來黛玉時常愁眉不展,更是痛惜。今日和幾個師兄弟們坐了一會,越加想念黛玉,滿心滿眼都是她,終于決定回來偷偷看看她。
誰知聽丫鬟說黛玉一人坐在園子里,不讓人接近,更是大痛,不由走進她身后,恰好聽見黛玉在吟那首葬花詞。悲悲戚戚的聲音徹底攪亂了他的理智,什么兄妹之名,什么倫理道德,再也顧不上,三兩步到了她跟前,啞著聲喚了一聲“妹妹”。
黛玉恍惚聽到哥哥叫她,淚眼模糊地四處去瞧,就見日光下,一個高大的影子玉立,往日俊朗的面容居然帶了幾分憔悴。又氣又怨又疼,跺跺腳,立起身來就要走。卻不想坐得久了,哭得傷心,有點氣血不穩,還沒移動腳步人就軟軟倒下,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墨涵心痛得無以復加,自責吃錯了藥,才會想到冷落她疏遠她,現在見她這般模樣,恨不得狠狠撞死算了。大掌緊緊摟抱住黛玉,疼惜地抱了她坐在自己腿上,目中滿是纏綿悱惻的情意。
心頭有怨,黛玉便想掙扎,含露的美目突然望進了他的眼睛,那是怎樣深切的悔恨和憐惜,深邃地彷佛要把黛玉整個人吸進去。黛玉霎時怔住,,呆呆的凝視著墨涵,忘了掙扎忘了委屈,只覺得天旋地轉,胸口有塊地方軟軟地塌陷進去,悶得自己不能呼吸。
兩人置身在花海中,靜靜地相望,沒有一句言語。一點落花吹拂在黛玉眉尖,芳香杳然,墨涵輕輕捻起花瓣,放到自己唇邊,暗暗一吻,輕揚手掌放她隨風飛去。
“你,為什么要讓她飛走?”黛玉瞧得目瞪口呆,半日方才嬌聲喝問。
“從哪里來歸哪里去。”撥弄著黛玉被風吹散的鬢角,這份情意要自己怎生承受得起。
“哎,為什么花兒會凋零?”悠悠一嘆,何日自己也會如花一般委落呢。
墨涵輕輕扶正黛玉的腰肢,隨手一點,“難道妹妹只覺得開在枝頭的花才是美的,這樣決然的零落難道就不美嗎?”
“美則美矣,可惜了一番冰肌玉骨委身于污泥流水,甚至遭人踐踏。”淡淡的感傷,不知是惜花還是自憐身世。
“若是所有的花都四季常開,見慣了也不覺得怎樣,便如綠葉一般尋常了。出于泥土歸于泥土,才是圓滿,既已開過還有何遺憾呢。與其常盛枝頭,還不如轟轟烈烈的去了,即便終是滅亡,我也不改初衷。”上等絲絨輕輕拂過的質感,沙沙的,拂過黛玉心間,婉轉而又堅定地撞擊著她心上那塊凹陷,碎了一地芳心。或許,黛玉并沒完全領悟墨涵的情意,但是那種震動依然使她動容。
這些日子來的委屈幽怨一瞬間化為虛無,黛玉只是覺得疲憊,哥哥的懷抱這么溫暖這么安心,就讓她小憩一會吧。不管明日有什么等著她,只要有哥哥她就不會害怕。
林府里寧靜的日子過不了幾天,墨涵就接到太后諭旨,宣他進宮。
難得的,太后對他頗為和顏悅色,問了許多他們兄妹的日常生活,才把話題扯到王老爺子身上。太后的心意很明顯,就是要墨涵說服王老爺子,即便不明確支持太后皇上,至少勸轉他進宮面見。
墨涵既不是那傻子,也沒本事勸得了王老爺子,婉轉的拒絕了。太后當場沒有說什么,但顯然怒氣不小,語氣中責怪墨涵不知好歹,不愿為上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