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軍官將他們引入一間營帳,夏彩依緊跟著,每走一步都是驚心與動魄,甚至還有激動與忐忑不安。
終于繞過屏風,一直小心翼翼低頭走路的夏彩依,這才抬起似千金重的頭,探著床上的那個人,看到一幕緊閉雙目和著臉上一陣死寂般的夏子謙,他唇色發紫,臉色慘白。讓人看著一陣心痛,也再不敢往下看去,就這樣的傷勢與病態已經深深灼痛著夏彩依的心里,她隨之緊閉雙目后一剎那強迫自己睜開,隨著視線往下探尋,只見夏子謙肩上綁著白布,想必那箭傷就在那白布下面吧。
夏彩依提醒自己不可以激動,暗中使勁讓自己的神態不那么悲痛,只好眼睜睜的看著床上的夏子謙,心里默默自語:就一箭而已,你怎么可能這么容易倒下?以前不是也中過箭嗎?為什么這次就這么不堪一擊?你不可以倒下,不可以,我還等著你起來陪我下棋,等著你將我這個流浪在外的妹妹接回夏府重新生活,你不是最疼我嗎?這個時候你怎么可以放心我一個人在外面。
身旁的田子君察覺到夏彩依的異樣,本想示意她不要沖動行事,卻看見她身下緊握的雙拳,因為用勁,骨骼分明。
“子謙,你得挺住了,我給你帶神醫來了,這下子你的傷可是有救了。”那軍官伏在床邊,仿佛與夏子謙的關系很好,想必官位也不低,進來的時候,門后守衛士兵都向他行禮呼“劉將軍”。
田子君一直深皺的眉頭,為什么士兵會稱呼他‘將軍’?據他所知道這個軍營就一個將軍,那就是夏子謙。
只見那劉將軍在夏子謙耳邊講了什么,不多時,夏子謙突然神奇般睜開雙眼,無限艱難,但他睜開雙眼直接忽略了在耳邊喚醒他的劉將軍,而是斜眼看向床邊站立的兩人,渙散的眼珠在看到夏彩依的剎那,突然震驚,擔心,糾結,“你…你…”
而站在床邊的夏彩依雖一身男裝商販打扮,卻被夏子謙一眼就看穿,他認識她,額頭青筋暴起,從牙齒間驚愕囈語,因為用勁,肩上布帶從里漸漸染上血色。
“將軍,莫要激動,這可是上門前來給您醫治的大夫,之前的那些都是廢物,連個箭傷都看不好,我賞了他們一百軍棍,眼前這兩人只怕也難逃一百軍棍,不過將軍放心,他們自稱‘神醫’,能起死回生,想必這點傷不在話下…”
“…劉顯!…”
終于,一怒喝斥,卻是用勁全身力氣,然那劉顯也不畏懼,只是干干笑幾聲。
夏彩依還是那樣隱忍的表情,緊握的雙拳就沒有放開過,只怕那掌心已經被指甲刺破,而站在她身旁的田子君倒是冷靜,想不出這劉顯是何居心,常人哪能受一百軍棍,只怕那一百軍棍還沒打完人就死了,而這荒唐的懲罰居然用在那些醫治不好夏自謙的御醫身上,何其殘忍,何其兇暴,難怪夏子謙在聽到這些話后會大怒。
田子君幾步靠近床邊,探向夏子謙手腕脈象,隨著號脈時間推移,田子君臉色的神色也是越來越凝重。
劉顯看著得意,之前給夏子謙號脈的御醫都是這般神色,他已經見怪不怪,毫無擔憂的感覺,倒是漫不經心對號脈的田子君笑言“這位‘神醫’難不成也不知該如何救治?”
田子君淡淡收斂神色,也不理睬劉顯的話,自顧自如從懷里取出一包東西,打開排列整齊的銀針,取出一根認準夏子謙身上的穴位扎下去。
待他取出第二針的時候,卻遲疑了,身旁劉顯太詭異,從進入軍營短短不到一刻鐘時間,卻讓人看出他身上太多的疑點,想必這里的一切都已被他操控著,不然也不會在夏子謙面前如此放肆。
“將軍可否回避一下,小人待會施針需要絕對的安靜才能確保穴位的正確。”田子君用行醫者的語氣劉顯吩咐,當然他只為了避開劉顯。
“當然。”劉顯也不擔心什么,領著軍營里其他士兵出了營帳。
剛出營帳,一旁的士兵卻是急不可耐的開口,“將軍就不怕那人治好…”
“沒事!”不等那士兵說完,劉顯得意詭笑,“這里已經被我所控制,就算那倆人能救下他又如何?我定能讓他們活不出這軍營”
“將軍英明!”那士兵一陣馬屁。
待劉顯一干人等出了營帳,田子君才將手中的銀針扎入穴道,隨后在各處穴位上紛紛扎上銀針,動作急迫,手法熟練,像是晚一步,床上的夏子謙就要死了般,最后他伸出手掌在夏子謙肺腑上一掌,一直堵塞在肺部的污血,隨著之前扎針做的埋伏,終于一陣洶涌,夏子謙破口一灘黑血吐在地上。
“哥哥!”夏彩依這才釋放之前的隱忍,將一旁的毛巾擰干遞過來給他拭擦唇角的血跡,竟是不忍心。
“果然箭上有毒。”見夏自謙吐出黑色血水,田子君的臉上匪夷所思,夏子謙身體里的毒只怕侵蝕了他的五臟六肺了。
那一口黑血,像是毒一樣,被夏子謙吐出來后人也隨之順氣起來,他伸手便握住給他擦拭唇角的夏彩依,見她眼里已經全是淚花,原本打算責罵她為什么要來軍營,雖然他不知道他們為什么就這么輕而易舉的進來了,仔細想象,怕是劉顯有意放水,但看見夏彩依眼里的關心,他一下子便疼惜起來,也不忍心責罵了,“近來可好?”
知道她失蹤后就他一直牽掛,在看見她,卻萬萬沒有想到是在自己此刻陷入危險的軍營里。
“一直都很好。”夏彩依語氣肯定,她不想讓他在虛弱的時候還要擔憂她。
夏子謙將目光轉向田子君,他不認識他,但他看得出來他不是壞人。
“速帶彩依離開,此地不宜久留。”他艱難囑咐著田子君。
“難道?…”田子君善于察言觀色,早就察覺劉顯的詭異,這時候在聽夏子謙這句話,心底謎團頓時打開。
夏子謙嘴上小聲自語,田子君與夏彩依低頭過來細聽。
原來這軍營里有奸細不假,但真正的奸細就是劉顯,是夏子謙的手下,追隨他征戰多年,卻想不到他居心不良,暗地勾結藩王,背叛朝廷,里應外合,將軍中情報泄密,夏子謙與云南王僵持多日,終于等到時機成熟,夏子謙打算舉兵攻城,卻不料云南王居然敞開城門迎戰,自己卻帶兵繞道去攻他的陣營,燒絕糧草,夏子謙得知中計,退兵路上,又落入敵人埋伏,身受暗箭,更可怕的是箭上居然下毒。
夏子謙的護衛將奸細查明后告訴與他,此時夏子謙正在病床上因為箭傷嚴重,身上的毒已經軟麻了他的四肢。豈料在次日清晨那護衛突然暴斃,夏子謙喘著一口氣卻束手無測,而劉顯卻在將士面假稱夏將軍已將所有重任屬托與他,掌控六萬大軍,之前忠心耿耿跟隨夏子謙的人也被他暗殺的殺,軟禁的軟禁。可病床上的夏子謙就算知道劉顯就是奸細也奈何不了他了,因在他身邊照顧的人都是劉顯的人。
“想不到如此的小人居心,兩軍交戰,靠的是計謀與實力,下毒,成什么英雄?”田子君聽完,為那些死去的護衛陣陣惋惜。
“究竟是什么毒,你有把握嗎?”夏彩依問田子君,卻見他一臉猶豫。
“不用管我,你們趕緊走。”夏子謙打斷夏彩依的意思。
“這個時候怎么能走?怎么能夠置你不顧?若你能好起來,出了這營帳在將士面前接翻劉顯的真面目,一切就不再擔憂了,田子君一定有辦法只好你的,田子君,是不是?”
只見田子君猶豫的表情平靜下來,“倒能解毒,只不過要的時間多點,還要配合一些稀有的藥物醫療,不知道軍醫營中的藥材齊不齊?”
“就算我能活下來又如何,只怕江山已改,時局變動,你們還是趁著治療的這些時日想辦法出去才是,不要浪費這不必要的時間了…彩依,改變不了什么了,哥哥這傷就注定了皇朝的命運,這時候死去倒還痛快些,茍活著才是一生的侮辱。”夏子謙句句肺腑,像是生離死別般的囑咐。
“夏將軍莫急,我們既然進了軍營,只怕出去不宜,還等日后給你邊醫治邊想法子出去才是。”田子君一語冷靜,到讓夏子謙與夏彩依共同認可。
田子君與夏彩依安全的安置在軍營中,是因為田子君在眾目睽睽之下對劉顯說,他能在十天之內將夏將軍的傷治愈,眾將士一直對夏將軍很擁戴,如此劉顯只能強忍著憤怒,不敢動他們分毫。
“剛開始還真沒看出來,你易容成那么丑的人居然將我給蒙混過去了,不過,很感謝你做的一切”
夏彩依在軍醫營中給田子君打下手,正搗著藥草,思及到一路上被田子君照顧不少,內心甚是感激。
田子君在藥柜里尋找自己想要的草藥,聽了夏彩依這句話,轉身面對夏彩依,“若要感謝,就感謝莫爺吧。”
夏彩依自然清楚能指派田子君的人只有莫啟言一人,突然想起那日與他離別的決心,面對如今他依然關心的態度,竟讓她不自覺的低頭,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田子君的話了,這個一直傲慢,冷漠的人,如今在她面前也不再冷漠,她知道田子君在她面前的態度完全是因為莫啟言,‘愛屋及烏’因為莫啟言的愛慕,他也不得不從嗎?
“自然要感謝他的。”
良久,夏彩依低頭自言自語。
“這些藥材里缺少一樣最重要草藥,能不能去除夏將軍體內的毒,就靠這些藥材能不能湊齊全,這軍營后面是大山,我找找應該有那種草藥。”
田子君轉移話題,仔細清點藥材,說與夏彩依聽。
“此刻天色已黑,只怕不太安全。”見田子君即將走出營帳,夏彩依擔憂起來,劉顯居心不良,只怕對他們恨不得痛下殺手,此番外出確實驚心。
“我在眾人面前立誓,豈能是戲言,若能尋得那濟草藥,夏將軍體內的毒三天就能除去,若夏將軍康復起來,劉顯奸計定會原形畢露。”
“可是…”
“我雖在眾人面前宣稱十日內能將夏將軍的傷只好,其實…他根本拖不了幾天了!”
夏彩依還想阻止什么,卻在最后聽見他這句,突然住口,幾天的意思是說,哥哥的生命只有幾天的期限嗎?她與哥哥見面的時間,若是治不好,是不是就只有幾天?曾經哥哥說要走的時候,她都在寬慰自己,說以后還會有時間在相聚,如今,這個等待卻換成了幾日的訣別,叫她怎么能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最后,夏彩依脆弱得不敢發一言,眼睜睜看著田子君出了軍營,身影沒入黑夜中,看著外面黑暗,靜靜淚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