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夢晴一氣之下跑出南苑,本是心中委屈所致。但跑著跑著她就發現,沒有人跟著她!
疑惑在她心頭微微一轉,繼而竊喜起來。既然沒有人跟著,那不就是逃出去的好時機?!
蘇夢晴眼睛一亮,立馬改變方向,向蘇府院墻跑去。朱紅的護墻如同一條巨大的火龍,虔誠地守護著蘇家世代,琉璃瓦反射著銀色光芒,刺得蘇夢晴的雙眼稍稍暈眩。但是,這小小的暈眩和即將逃出去的欣喜比起來,實在是算不了什么。
蘇夢晴深吸一口氣,足下生力,一躍而起。躍至一半時,腳尖一轉,借著墻邊幾株修竹的力,身體霎時就飛上了琉璃瓦墻。可是,她還來不及欣喜,一道黑影便飛了過來。蘇夢晴下意識的想去擋,又怕愿浪費逃跑的時間,便欲向墻外躍下,順勢躲避。
熟料,一股巨力襲來,將她生生釘在了琉璃瓦墻上。
蘇夢晴大驚,這力道蠻猛無比,絕對不是善者發出的。這念頭剛閃過腦海,蘇夢晴便覺得眼前一黑,什么也瞧不見了。
蘇府上空,銀光乍起,凌厲地交織成密密劍網,將黑影當頭罩下。黑影也不躲,迎著劍網竄了上去,立時被反彈回來,周身劇震。銀色劍網不稀反密,隱隱凝成了一個籠子,似是要將這黑影困于其中。黑影見勢頭不妙,忙化為一縷黑煙,向蘇夢晴席卷過來。蘇夢晴眼前沒有任何光亮,因而連那黑影侵近了她也不曾發覺,只是奮力地掙扎,想要擺脫束縛住她的力量。那黑煙一接近她,便急忙滲入了她體內。蘇夢晴只覺得心中一寒,瞬間便失去了意識。
滴答。滴答。
是滴水的聲音。
蘇夢晴微微動了動手指,仍是覺得渾身疲乏無力,想要支起身來根本不可能。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她心里想的竟然不是危險,而是深深的惋惜——自己終沒能告訴他,她的名字叫蘇夢晴啊。蘇夢晴靜了一下,緩緩力氣,再次試圖將身子支起來。
這是一處石洞,森寒的水汽和陰冷的溫度以及觸手濕滑的青苔,都告訴了她,現在的處境不妙。蘇夢晴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被弄到這里。她睜大了眼睛,石洞很深,她被安置在最里頭,遠處隱隱有一絲光線,應該是洞口。周圍地上都是濕滑的青苔,她躺在上面,衣服都被浸得潤潤的,很不舒服。微微扭了扭身,蘇夢晴閉上眼,心頭的寒氣還沒有完全散去,作嘔的感覺幾次襲來都被她生生壓下了。
她長吁一口氣,手指動了動,力氣好像恢復了不少,心下微喜,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洞內沒有人,洞外好像也沒人看守的樣子,蘇夢晴探頭瞧了瞧,稍稍定神,便手腳并用的向洞口爬去。之所以爬,是因為她一來力氣沒有完全恢復,二來就算突然有人進洞,她也能順勢趴在地上裝死。
石洞很深,又終年不見陽光,青苔布滿每一處,滑溜溜的讓蘇夢晴覺得惡心。如此這般爬了許久,蘇夢晴好不容易聚起來的力量都快用盡時,洞口才出現在眼前。蘇夢晴見著了出口,心里一喜,勉強鼓足力氣爬了過去。頭剛探出洞,她就知道為什么沒人看著她了。
洞外,是一片懸崖。
這懸崖很深,氤氳升騰,寒氣逼人。石洞應該是在半山腰,處于上不見頂,下不見底的位置。她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弄來這里的,但卻知道,光憑自己是絕對出不去的。蘇夢晴心頭涌起一股苦澀,勉強聚齊的力量忽的散了,身體由于沒有手臂力量的支撐,便像散架的木偶一樣癱倒在地。
出去是不可能了,饒是哥哥再聰明,也不會想到她此時被困在懸崖絕壁上。
這石洞外面的峭壁滑的很,手和腳根本無處著力,木藤倒是垂下來不少,不過仔細瞧瞧便會發現,能夠得著的藤蔓上都有細細的割痕,顯然是人為的。若是就此攀援上去,未至一半藤木便會斷裂落下,攀援的人將會性命不保。
蘇夢晴靜靜躺在石洞口,洞頂鐘乳石上凝結成的小水珠滴落在她面頰上,寒冷徹骨,一如她此時的心境。
寒冷,恐懼。
一切都怨自己吧。是自己生哥哥的氣,不聽他的話,才會落到這個處境。洞內沒有干糧,也沒有火源,就算是唯一的水也寒冷透骨,根本不能長時間飲用,如果找不到出去的方法,自己怕真是要葬身山腹了。蘇夢晴想到這兒,心中一陣委屈。自己年紀輕輕,難道真的就這樣殞命了?!衣服已經被浸透了,寒氣襲來,她打了個噴嚏,渾身激起一片雞皮疙瘩。
不!不能放棄!
蘇夢晴咬咬牙,就著山崖間刮過的寒風醒了醒神,再次聚力手腳并用向洞內爬去。從洞口顯然是不能出去了,唯一的希望只能寄于這石洞深處,別有洞天。
軟泥青荇,銳石寒水,蘇夢晴被裹在這種觸感里,心頭又泛起一陣惡心。她深吸一口氣,強強將這感覺壓下,瞇著眼向前方瞅去。石洞深處是沒有亮光的,蘇夢晴的眼睛還沒有適應這種黑暗,一時觸目不見五指。她復又閉眼緩了一下,良久才睜開,黑暗中的景物仍是模糊不清,不過已經能辨出輪廓了。洞不窄不寬,大概能容得下三四人并排走過。看洞頂那鐘乳生成的長度,應該是一處天然洞穴,而且已經形成很久了。
蘇夢晴在腦海里細細篩選了一遍,江都本是由群山環繞的,附近有很多奇峰峻嶺,能找到一處懸崖絕壁并不稀奇。越往南方,山勢越低,平原漸現,能有如此深度的壁崖并不常見,所以不太可能是在江都以南。而江都以北,群峰密布,極難搜尋,倒是一個藏人的好地方。
蘇夢晴心頭略定,再次伸手向前探去,觸及一片堅硬的石壁,才知道已經到了洞的盡頭。
她趴在地上緩了緩力氣,便扶著石壁半跪起身,整個身體將將貼了上去。耳朵伏在石壁上,手指輕敲,并沒有空空的回聲,想來這石壁確是實心的。蘇夢晴心頭沮喪,但并沒有泄氣,仍然挨著一個一個的敲,可遲遲沒有回應傳來,由于太過心急,一不小心,柔嫩的手指便被尖銳的石棱劃了一個大口子,溫熱的鮮血瞬間涌了出來。蘇夢晴疼的抽了一口冷氣,也顧不得其他,立馬將手指含在了嘴里,眼中淚光乍現。
從來沒有這么落魄過。也從來沒有,這么絕望過。
蘇夢晴終是忍不住,喉間一聲嗚咽,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她本不是一個堅強的女孩子。之前只是仗著有點小輕功,哥哥也很是寵她,蘇家在江都甚至整個中原都有很高威望,沒人能惹她,萬事順心,卻哪里逢過逆境。而現在不同。不僅是逆境,還可能是性命不保的逆境。她的依靠,輕功、哥哥、蘇家,沒有一個在身邊。深深的恐懼襲來,孤獨、無助,從來信心滿滿的她,竟然開始絕望了。
眼淚咸澀,滾進她的嘴里,混著血水,讓她一陣反胃,喉間抽噎不已,便再也忍不住,一口吐了出來。膽汁微苦,盈滿了唇齒,苦味沖斥進鼻間,熏得她直欲暈過去。石壁陰濕滑冷,蘇夢晴靠在上面,覺得骨頭都被凍起來了。
眼皮漸漸沉重,真想就這樣一覺睡過去呢。
蘇夢晴身體慢慢綿軟下來,眼前閃過的淡淡光暈也看不清了,只想閉眼,融進那無邊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