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一瞪著布滿血絲的雙眼站在飛虎營的門口看著里面不說話，守門的士兵不知道他是誰，更不知道他要干嘛。

自從冷一一年多前離開這里，寧一鶴就下令不用再追捕他了，所以大家都放松了警惕，新來的士兵更不知道他是誰。其中一個看他站著不動，問了他一句：“你是誰，站在這里干嘛？”同時亮了亮手中的刀，以示威脅。冷一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你們不知道我？”士兵面面相覷，一起搖頭。冷一咕噥了一句什么，沒聽清，但他很快沖守門的士兵喊：“我就是你們一直要抓的逃犯，我要見你們的龍野將軍！”

他這一嗓子喊出來，軍營里面好幾個人回頭看，同時也有幾個人沖了出來，準備捉拿他。他依舊冷笑：“不用那么緊張，我不會跑的，我要見你們龍將軍！”

不一會兒，冷一就被帶到了龍野的屋子里。龍野一見冷一，大吃一驚，開口就叫：“大……”冷一眼睛一瞪，龍野趕緊改口：“大膽！朝廷重犯，怎么能往這里帶？叫幾個人過來，先把他關起來！”冷一皺眉：龍野這是演戲還是真的要收拾他？身邊幾個人趕緊出去叫人，龍野走過冷一身邊時小聲說了一句：“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接著就朝外看。

軍營里沒有監獄，冷一就被關進了一間小屋子，四面有人把守。雖然里面很悶，不過可真是個說話的好地方。龍野很快支走了守衛的軍士——這里他說了算。

冷一坐在地上，笑著看龍野：“弟弟好威風！”龍野苦笑：“大哥就不要笑話我了。”冷一嘆氣：“如果不是十幾年前那場浩劫，你說我們兄弟二人會是怎樣一種生活呢？”龍野搖頭：“不知道。說實話，我真的沒想到我還能活下來，還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步。”

冷一抬頭看著墻壁上的小窗，從那里透過幾縷陽光：“我們失散后，我不知道能去哪里，只好一路走一路乞討。白天跟著一群乞丐在一起，晚上就在破廟里棲身，直到遇見我師父……”龍野很驚訝：“你師父？”“難道你認為我天生就會武功嗎？”龍野一愣，慢慢搖頭。

冷一繼續說道：“他從乞丐的混戰中將我救了出來，教我武功，教我做人，我才算是過得有個人樣了。”“那你是如何到了今天這一步？”

冷一沉默良久：“師父去世后我一個人獨闖江湖，一面行俠仗義一面找賢弟——我已經沒有親人了，只能報希望于再次找到你。后來走到了大漠邊關，正好西戎進犯，我雖是個江湖客，但也學過‘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的詩句。我就找到了當時的守將趙將軍。

他很感謝我能在危急時刻跟他的將士一起守關，答應我只要打退西戎，我就可以隨時離開。在一次打退敵人進攻的時候，我身邊的一個兄弟死了，他在臨死之前求我，希望我離開邊關后能去他的家鄉云州看望他的母親，因為他自從離開家就再也沒有回去過。

我答應了他的請求——那個時候換了誰都會答應的。

那場仗很慘烈，想必你也聽說了，連趙將軍也以身殉國。要不是援兵趕到，恐怕城池就失守了。后來朝廷派了現在的王將軍，我找到他，說趙將軍曾經答應我可以隨時離開，而且我還要完成一個兄弟的遺愿，希望他能成全，結果他不同意，說這是趙將軍說過的話，不是他的意思，而凡是守城士兵，一律不得離開，直至死在邊關。

那時西戎已被打退，我也算盡了一份力，并沒有對不起誰，于是我就想，只能逃跑了。”冷一長長出了口氣候繼續說道：“本來我想我只是個不起眼的小兵，跑了就跑了，可是我這一路人上都有人追殺，看來王將軍真的是說到做到啊！”

“那你怎么來到了京城？”龍野繼續問道，他要知道更詳細的情況。

“我一路上被人追殺，風餐露宿，都是撿小路走，很多時候都是夜行。本來我是要去云州的，結果到了云州城門，發現那里的人盤查很嚴，我只好退回去再想辦法。

后來我看見有個商人帶著很多貨物，我就藏在了貨物里面。結果卻睡著了，一覺醒來居然已經離開了云州，我只能繼續躲藏，一直到了京城……后來他們卸貨物的時候我偷偷逃了出來。還好沒被發現，我可真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本想到了京城應該不會有人拿我，畢竟離邊關千里之遙，可還是沒逃過……這大概就是命吧！”冷一邊說邊搖頭。

龍野看著冷一：“你真的不知道那些人為什么要追你嗎？”“不知道，這一點我怎么也想不明白。”龍野嘆氣：“看來真的不是你。”冷一很奇怪：“什么不是我？”

龍野搖頭：“其實追拿你并不是因為你逃跑——如果只是把你當作一個小兵，是沒什么要緊的，之所以費盡心機要拿，是因為你殺了守城的好幾個士兵，還偷走了王將軍的夜明珠，那可是皇上賜的。”“什么？”冷一跳了起來：“不可能！”他很激動：“你覺得大哥是這種人嗎？”龍野嘆息：“在知道你是我大哥之前我只能相信，因為沒有證據說你沒有做這些事情。但是現在……我相信肯定不是你。”

冷一慢慢平靜下來，顯得很疲憊：“行了，我現在知道了……我只能告訴你我沒殺人，那都是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誰也下不了手，還有什么夜明珠，我連見都沒見過！”冷一接著苦笑一下，看著龍野：“看來我要冤死在這里了，也好，死在你手里，也算是不那么遺憾了。”

龍野低頭：“小弟無能，救不了大哥。”冷一搖頭：“好弟弟，在今天之前，我會想辦法為自己洗清罪名，但今天之后，我只想速死。”“為何？”龍野很驚訝。

冷一低頭：“別問了，該怎么樣就怎么樣吧，殺了我，一切就都了結了，我能多活這么久，還要感謝你。”龍野眼中慢慢溢出了淚：“大哥，我真的不能……”“傻弟弟，你既然沒有辦法救我，說什么都沒用了，再說大哥也不想活了，這幾年逃亡的生活，我也累了，早死早了吧。”龍野很意外地看著冷一，他記得在上次放走冷一的時候，他的臉上有著一種堅毅，不像是厭世的人啊，對了，他還喜歡上了郡主，難道就不為郡主想想嗎？

龍野想到這里，打算問問冷一：“大哥，小弟實在不知道你為何求速死，難道你就不為能郡主想想？”沒想到冷一聽到這話后身體明顯抖動了一下，臉色變得煞白。龍野嚇了一跳：“大哥，郡主出事了嗎？你為何臉色如此難看？”

冷一看著龍野，聲音有些凄涼：“沒有，是大哥的錯……”“錯？”“好了，不要問了，什么都不要問，我不想說。”龍野只好閉嘴。空氣有些凝固。

龍野想了想，又開了口：“大哥，小弟還未告訴你，我成親了，剛有了兒子！”冷一抬頭，有些驚訝：“哦？娶了哪家千金？”龍野突然打算開個玩笑：“皇上封的明月郡主。”

沒想到冷一臉色大變：“郡主？你怎么能這樣？”“小弟……怎么了？”“你不是喜歡紅玉嗎？還把你貼身的玉給了她做定情信物，你怎么能始亂終棄呢？大哥是怎么跟你說的……”冷一十分激動。

龍野等冷一稍稍冷靜后告訴他：“大哥，我娶的就是紅玉，是水……朝陽郡主給皇上進言，封了紅玉為明月郡主，皇宮還親自安排了人來主持，小弟的婚事可是轟動京城哪！”“是她？”龍野知道，冷一嘴里這個“她”說的即是紅玉，也是水清月。

他點頭：“是的，朝陽郡主真的是個萬一挑一的好女子，心地善良，大哥，小弟打心眼里希望你能跟她在一起。”冷一搖頭：“就算大哥身上沒有背負罪名，也是不可能的。我是個江湖客，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無論如何也不可能。

再說，你應該最清楚，她向皇上建言就是為了讓你娶紅玉娶得名正言順，但是我……是絕對不可能的。”“那你可曾去看望她？現在王爺府里只有她一個人了，紅玉每次回來都會流淚，說那景象簡直就像個墓地，死氣沉沉的。”

冷一聽到這話，心里狠狠地疼了一下，他很快就想起了昨晚。他想起水清月一身單衣站在院中，想起她冰冷的手，渾身打了個顫，是的，若不是自己知道她，恐怕會以為她是個出現在王爺府里的女鬼。

龍野看著冷一一句話也不說，心里想，應該讓紅玉回王爺府看看。于是他站了起來：“大哥，小弟不能在這里久留了，你先別著急，我會想辦法的。”冷一沒有抬頭：“好弟弟，你的心意大哥知道，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吧，該死的人是無論如何也也留不住的。”龍野鼻子一酸，轉身走了。

龍野出去的時候看到了寧一鶴，想必他是知道了冷一自己送上門來，趕來看看。寧一鶴看見龍野：“怎么，是他嗎？”“應該是。”“好極了！我趕緊讓人把告示貼出去，哈哈，這下子，鐵鷹那邊要氣死了！”寧一鶴說的“鐵鷹”是同時執行捉拿命令的另一批人。

龍野“嗯”了一聲，寧一鶴看出他不大情愿的樣子：“怎么了？”龍野皺眉：“我覺得有問題。”“什么問題？”“將軍，如果是你殺了人，偷了夜明珠，你會怎么樣？”寧一鶴有些生氣：“胡說！本將軍能干這種事嗎？”龍野趕緊解釋：“將軍莫生氣，在下只是打個比方……”“那你應該拿你自己打比方。”龍野一笑：“好，如果是我，我會將珠子賣了，拿著錢躲起來隱姓埋名生活，絕不會四處亂跑，更不會到這京城來。”

寧一鶴點頭：“恐怕大部分人都會這么做。”龍野一聽寧一鶴的口氣，趕緊繼續說道：“他上次到京城可能是誤打誤撞，但這次出現就太意外了，還自己找上門來，真是奇怪啊！”寧一鶴看著龍野：“上次他如何逃脫先不論了，那你說他這次自己跑來是為何？”

龍野看著寧一鶴的眼神，知道他從來都不相信自己的那番說辭，只是不愿意再深究罷了。龍野頓時覺得自己像有個把柄被抓住了一樣，但他很快接著寧一鶴的話：“要不我們先審審，看他有什么陰謀？”寧一鶴沒有馬上回應，而是想了一會兒：“好吧，就我們兩個人，不要讓別人知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