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年輕人是巴圖安排在洞口查看情況的。

他帶來的消息是，有人冒雪上山，這時候差不多已經快到洞口了。那些人人數眾多，全都是帶著武器的壯漢，而且似乎還拿著什么東西，絕對來者不善。

巴圖也沒了底，很忐忑，“他們到底想做什么？我去洞口等著他們上來，你們就在山洞里別動，等著我的消息。”

“阿布！我跟你去！”巴特爾堅定地說。

隨著他的話，又有好幾個人叫嚷著也要跟去，其中就包括其其格的父親和烏力吉，還有幾個男子。他們到底是族人，在抵御外敵的時候，總是會共同作戰。這就是草原上的兒女。

“胡鬧，我是一族之長，萬事有我，你們跟著去做什么？來人意圖不明，就算你們要殺豺狼，也得等確定了來得是豺狼才行。”巴圖搖著頭叱責道，然后步履蹣跚地走了出去。

巴特爾還想爭辯，卻被巴圖嚴厲的目光定住了。眾人望著他的背影，無言以對，卻見巴圖忽然停住了腳步，巴特爾正要說話，就聽到巴圖緩慢地叫道：“粟雪小姑娘，請你過來一下。”

巴特爾倏然轉身盯住人群中的粟雪，她面沉如水，沉穩地答：“臺吉。”掀步向巴圖走去。

所有人都詫異他們的臺吉為什么在這種時候要叫一個外族人去說話，可他們已經沒有時間質疑了。

“一旦出事，請務必護住巴特爾和其其格。”巴圖附耳對粟雪鄭重其事地說，言辭切切，甚至有不容忽視的哀求與期盼。

這個他不說，她也會做的。粟雪一語不發，只是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

巴圖滿面滄桑的面容上，終于現出一絲絲笑，即使那笑里有著悲愴。“謝謝，長生天會保佑你的。”他說完，轉身而去。那道原本有些佝僂的身形隨著一步一步踏出去，漸漸挺直了脊梁，腳下步子越來越穩，最后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時猶如壯年男子。

長生天？草原上的神明啊，如果它真的存在，真的能夠保佑草原上的人們，那么這場足以讓它的子民承受滅頂之災的大雪就不會來臨。粟雪冷漠冰寒的眼中劃過一抹淡淡的譏誚與嘲諷。

巴特爾往前走幾步，站在粟雪身側，眉眼沉沉地說：“粟雪，我不能去保護阿布？”

連你都還是個需要保護的孩子呢。粟雪淡哂，細眉一舒，“你能做什么？你連其其格的阿布都打不過。”忽然聲音一冷，“在想要保護別人之前，首先要有自保之力，否則還談什么守護，那叫不自量力，叫找死。”

巴特爾跟她學近身搏擊不過短短一天的時間，就算她絲毫沒對他留情，他的進步也很有限，因為時間實在太短了。

“我明白了。”巴特爾低著頭。

巴圖一到洞口，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風雪在逐漸變小了。一時之間，他欣喜若狂！只要雪停，他們就有救了，即使沒有糧食，也可以帶著人往別部落去借，實在不行就算去邊城他們就去行搶、去乞討，總能活下去！

但是那喜意還沒在臉上舒展開來，就因為看到已經上到這個山洞的平臺上來的人而收了回去。

巴圖那滿是皺紋的寬臉上，盡是防備與警戒。

來者果然如報信的人所言，帶著武器的壯漢……畢竟比他人多活了幾十年，而且還做了部落臺吉，故而巴圖一眼就可以看出來，這些人是出自軍營，全都是上過戰場的軍人。

他們想干什么？這種雪天幾乎寸步難行，不是有攸關性命的大事沒人愿意出來的。那么這些人，誰人主宰了他們的命，又或者他們想要誰人的命？

只見那些人上來之后，動作干凈伶俐地在最短時間內掃除了這平臺上堆積的皚皚白雪，露出玄鐵色的大石頭。

巴圖正要問他們的來意，忽而有個全身上下都讓大氅裹得嚴嚴實實的人出來，躬身說道：“莫將軍，這個人就是拉圖部落的臺吉，您想要知道的那個秘密，就在他那里。”

他的聲線很粗，用的是中原話卻因為不熟練而語調怪異，很明顯不是中原人。巴圖只覺得心頭一跳。秘密？他知道的秘密？

一直佇立在最前方的高大男子，輕輕“唔”了一聲，表示知道了。隨即，他跨前一步，站在了巴圖面前。

即使被面罩籠住了面容，但是這人一雙厲眼如電，渾身帶著殺伐果決的氣勢，照樣給人強大的壓迫感。

這樣的人，能夠稀罕他的什么秘密？巴圖只覺得呼吸有一瞬間都窒住了。

“天之涯，星落處……”高大男子的聲音仿佛從胸腔里發出，隱隱帶起震動，突地聲音一提，斷金切玉般地說道，“把寶藏圖交出來。”

天之涯，星落處？什么東西？巴圖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么，“什么藏寶圖？我從來沒聽說過。”

對面的人一聲冷哼，再開口滿是嗜血的殺意，語意駭人：“不用耍花招白費力氣，若你今日不交，必叫你拉圖部落滅族于此！”他的話一落音，身后手持長槍的士兵齊齊踏前一步，似乎是在響應男子的話。

他根本不知道那莫名其妙的藏寶圖，拿什么交給他？而且這人為什么會莫名其妙的找上他們拉圖部落？巴圖沉思著。

“這位將軍，我的確不知道什么藏寶圖，你為什么會認為我們拉圖部落有那東西？”因為對方來勢洶洶，氣勢如虹，所以在沒有完全搞清楚事情之前，巴圖說話還是十分客氣的。

高大男子深眸猶如鷹隼，眼風如刀直掃之前跟他說話的那個包著大氅的男子，“庫穆拉部落的蘇德臺吉，不會對本將軍說謊。”

“庫穆拉部落？！”巴圖低低叫了一聲，嘆了口氣才慢慢解釋說：“這位將軍，庫穆拉部落與我們拉圖部落前不久還因為月牙河上游的一片肥美草地打過一架。兩個部落本來就有仇，將軍怎能確定蘇德不是想借將軍大人您的利刃來解決他的敵人？”

“本將軍不會那么容易被糊弄！”被稱為莫將軍的男子似乎沒有了耐心，說話間語氣更加暴戾，“交還是不交，若是不交，哼……”未完的話語，因這陰冷的哼聲讓人只要聯想一下就會從心底發出抖顫。

全身都包起來的蘇德這是桀桀怪笑著上前來語氣恭敬地對那個將軍說道：“莫將軍，不如讓巴圖臺吉回去跟他的部落所有人商量一下，也許他就會知道守著秘密讓部落所有人死絕絕不是最好的選擇。”拿幾百族人的命來要挾巴圖一人，這話分明是說給巴圖聽的！

蘇德說完不等巴圖說話，他就揮手讓人站在洞口大聲喊話。那位莫將軍帶來的士兵他指揮不了，可是自己帶了兩個護衛卻會還是聽他的。

他們喊給洞里拉圖部落的人聽的內容不外乎就是中原將軍大人追尋寶藏而來，巴圖臺吉有寶藏圖，如果他不肯交出來，他們就要這山洞里所有拉圖部落的人與巴圖臺吉一起下地獄去。反之，他們不僅不會殺他們，還會給他們指一條活路，讓他們渡過這場大難。

巴圖的臉色肅穆而沉重，他緩緩轉身而去。那歷經滄桑的身影這一刻看上去仿佛背負了千斤重擔，被壓得一步一顫，卻還是得別無選擇地一直走下去。一人多高的洞口從內里發出幽幽的光，那深沉的黑暗就像一頭擇人而噬的野獸，向著徐徐走進去的老臺吉張開它的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