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巴特爾回到吳老漢的小屋看到微生梵的時候吃了一驚,跟他打了招呼后匆匆吃過飯就放下碗筷近乎奔逃地去找粟雪。
“微生梵怎么會來?”
粟雪凝神聽了一陣周圍的動靜,微微蹙眉道:“你先叫他大哥,我這么跟你爺爺說的。”
“大哥怎么來的?”很聽她話的巴特爾乖乖改口。
“雖然咱們是走散了,但他無親無故,也只能千方百計來找咱們了。”粟雪手放在腰間,略略低著頭說道。
“可是……”巴特爾有些著急。
粟雪低聲說:“慎言。”
巴特爾停住話頭,壓低了聲音說:“咱們現在要盡量不引人注意。他的樣子,也太顯眼了些,想要不引人注意太難了,只怕過不了幾天莫行舟都要知道我們的存在了。我們怎么能讓他呆在這里?”
“可如今他不肯走,我們硬要趕他走會鬧出更大的動靜,只能盡量縮小影響力,讓他安安靜靜的呆在吳老漢的小屋里別出來,不給人看到就好。”
巴特爾想了想,不甘不愿地點頭,“嗯,我明白了。”他忍了一瞬,還是說:“我們的機會,什么時候會來?難道要在這個府里,為仇人工作一輩子嗎?”
作為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巴特爾做得已經夠好,粟雪并沒有再苛求他,只是低聲說:“我正在查一些東西,等到準備工作做夠再引發出來,要莫行舟萬劫不復。”這帶著狠意的話,由粟雪說出來也是平平淡淡。
巴特爾對她十分信任,聽到她的話,直接用力地點了點頭,眼中忽然就有了淚光,他快速轉過頭邊走邊說:“我去花園里干活了,阿蘭你也去廚房吧。”
粟雪往廚房走,遠遠就聽到廚房里嘈雜的聲音,頓時覺得不對,等到站在廚房門口看到里面圍著的一圈人,只剩下頭大無比——
“北風小哥兒哪里人氏?家中高堂可在?妻兒多少?”
“北風大哥喜歡什么樣的姑娘?你的妻子是什么樣的人呀?”
類似這樣八卦的問話層出不窮,粟雪無言地在門口站立了一陣子,忽然背對著她被眾人圍在中間的微生梵好似有所感應,倏然回眸,原本一臉無措與苦惱的人,見到她之后頓時眼前一亮,奮力推開阻擋他的人,幾乎是急切地走到了粟雪身邊。
“丫頭。”
粟雪跟眼神隨著微生梵看過來的眾人點頭打過招呼,才半仰起頭,對他說:“大哥怎么會在這里?”
“爺爺……”微生梵身上的氣息極為不安,略略低著頭,垂下眼簾,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只純真無害的小白兔,“爺爺,不喜歡……我……想見你……”
他的語氣雖然很小心很是單純,但聲音卻不知怎么并不算小,剛好給站在幾步開外的眾人聽得清清楚楚,立馬所有人看向粟雪的眼光都不對了。大叔大嬸們多是躍躍欲試想要看好戲非常八卦的眼神,而那些小丫頭們的眼神可就是十足十的嫉妒以及不平了——憑什么俊俏公子看上的是這個丫頭?為什么就不能自己?
粟雪當然注意到她們的眼神了,頓時感到頭疼起來,這個人實在是……得寸進尺,不給點教訓不行。她對著眾人笑了笑,忽然轉過臉溫溫柔柔地對著微生梵又是展顏一笑,出口的話語氣輕柔地讓熟悉她的人可怕:“大哥,雖然你早年喪母,但阿蘭的年紀實在與你母親相差太大,即使有心,也無力做你的母親……”
微生梵臉上毫無破綻的完美笑容無人可見的凝固了一瞬,隨即便恢復常態,但他那一雙勾魂奪魄的鳳眸中分明閃過奇異的光芒,出口仍舊是懵懂而天真地問句:“丫頭,什么,母親……”
可是很明顯的,大家絕對會相信神志正常的阿蘭,而不會相信腦子有點小問題的北風,他們隨著阿蘭的話臉上都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有的大叔大嬸望而興嘆:原來不是他們想的那樣!沒有三角戀,沒好戲可看了!
有的大娘則是以稀奇古怪的眼神看北風:這小子真是越看越可惜啊,這么俊俏怎么就是個傻子呢?!老天作弄人啊!
有小丫頭仔細打量了粟雪一番:就說這丫頭怎么會這么好運!旋即又恢復了前些天的友善熱情,而看向北風的一雙雙眼睛里更是盛滿了希望和美好憧憬。
粟雪對著微生梵笑得越發柔和,“大哥,你呆在這里,我沒法做事呢,你去找阿石哥哥或者爺爺好不好?”
微生梵思索了一小會兒,翹起濃密的長長睫毛,小心翼翼地看著粟雪,“那,我聽話,你,不會,丟下我?”
粟雪彎唇,笑微微地道:“不會。”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顯然是要看著他離開。
微生梵低下頭,一副戀戀不舍的樣子,明明不甘不愿,卻還是不敢不聽話,乖乖轉身以極慢的速度離去了。
看著這一幕的一群人里有暗中撇嘴的,不屑地想:那傻子果然是把這個丫頭當娘親了,什么都聽她的,哼!
粟雪一邊干活一邊想著這幾天趁夜在這座將軍府搜集到的一些消息和東西,又思考什么時候是最適合動手的,手下抹布不停,不一會兒已經擦干凈了一張桌子和一個櫥柜,正要去擦灶臺,忽然外面傳來許多人的聲音,有中年男子的厲喝,有很多小丫頭嘰嘰喳喳的聲音,還有哭聲。她收回思緒,向外看去,怎么回事?
卻見廚房門口站著管事劉大娘,她帶著三分悲憫的眼神看著粟雪,“阿蘭,快跟我出來,府里大管事找你。”
粟雪放下手中的抹布,幾步走過去,一面跟著劉大娘往廚房外行去一面微帶不安地小聲說:“劉大娘,您知不知道大管事找奴婢有什么事兒?”
劉大娘頭也不回地邊走邊說:“唉!還不是你那傻大哥!他惹了事了!大管事治府最是嚴謹,只怕……唉!大娘只能跟你說,一會兒見了大管事多求求情就是,千萬別頂嘴什么的,知道嗎?”
“嗯,阿蘭明白,多謝劉大娘相告。”
兩人說話間,已經走到一大群人外,劉大娘扯著嗓門喊了一句:“阿蘭來了!大家伙兒都讓讓!”
頓時人群分開,只見中間站著一個穩重非常的中年男子,面容嚴肅沉著,此時正盯著站在他面前的巴特爾和微生梵。粟雪不由得蹙起眉,怎么回事?她慢步走過去,與巴特爾并肩站立,朝著那中年男子福了福身,“奴婢阿蘭見過大管事。”
“你就是阿蘭?”大管事顯然沒打算聽粟雪回話,問了這一句之后直接又說,“既然你們三人都在這里了,大家也都在旁邊做個見證,免得日后有人說本管事處事不公。”
粟雪心下一沉。
“你們三人因為看守后面的吳老漢進府,這本管事是知道的。原本咱們將軍府收下人也是有一套規矩,不會這樣胡亂讓人進府做事。但本管事念你們一家團聚不易,并未要逐你們出府。可方才本管事經過花圃,竟看到這個名叫北風的隨意折了老爺和夫人喜愛的盆栽花朵!本管事既然得老爺看得起,做了這個主管便要管事,這等人,府中不能留。你們兩個,既是跟他一起進來的,便也一路出去另謀生路吧。”大管事說完,沉著臉掃了一眼周圍的人,“你們何人對此有話說,都可現在說出來,要是日后讓本管事在背后聽到什么混話,都給我小心著點!”
眾人都是一顫,低下頭不敢說一句話。
粟雪正想辦法,大管事卻又來了一句:“你們三人,若是不服可以在午膳后隨本管事去見老爺說話。”
粟雪當即放棄補救,出去還可以再想辦法進來或者不用進來也一樣能找到別的辦法動這座將軍府的主人。可是一旦引起了莫行舟的注意力,可就糟了。她想了想,福了福身,低著頭恭敬地說:“多謝大管事從輕發落。奴婢的大哥做錯了事,自然該受到懲戒。奴婢并無異議,這就去收拾隨身物品離府。”
巴特爾一聽粟雪接受了,也點頭說聽從管事安排。
微生梵這時卻一反常態,不再是見到粟雪就十分乖巧的樣子,揚著下巴斜睨那個大管事,用力地哼了一聲,轉身向著吳老漢住的小屋子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