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飯后,歐陽茵在廚房洗刷著碗筷。俊基在客廳陪著思齊看電視。
忽然,一則新聞跳入了他們耳中。一七旬老太傍晚被撞,肇事司機狠心兩次碾壓,致其斃命后落荒而逃。
她皺起眉頭。為什么在整天喧嚷著要建設高素質高文明的和諧性社會里,如此喪心病狂之舉卻愈見頻繁了呢?
“殺了人還能逍遙無愧的過完一生嗎?”猛然響起了思齊的聲音,像是詢問又似在自語。
應景的一句平淡話語卻讓歐陽茵憑空打了一個冷顫,他是暗有所指嗎?她擔心地望著俊基的背影。
再也無心做事,她摘下橡膠手套,步入客廳。
只見思齊的目光正專注在那些慟哭悲絕的親屬畫面上,面色凝重。而俊基卻眼神空洞,看神情似是若有所思。涼氣從足尖漫起,她真想用手立即擠走那些正在吞噬著他寧靜心境的可怕念頭。
安撫小家伙睡著后,歐陽茵回到了臥室。
俊基正在翻看著雜志。見到她,欲言又止。
歐陽茵很明白他現在的所思,便嬌笑著上床倚靠在他胸前。
“你是擔心思齊知道佰乾的事吧?”
耳邊回蕩著的心跳猛然加速,“你也聽出來了?”
“什么呀,我就知道你會亂想。思齊出生前佰乾就離世了,出生后又一直與我們生活在一起,怎會有機會知曉這些?”她裝作很不屑的樣子。
“但……”他猶疑著想要反駁。
“你覺得思齊平日對你有恨意嗎?”她打斷了他的話。
“這個還真沒感覺到。”
“就是嘛。如果他知道真相,怎會如此淡定?”
俊基不再言語了。歐陽茵知道,自己的勸說奏效了,他本就是個極其簡單的人。但她無法確定下次再有類似事情發生,是否還能這樣輕易融解于無形之中。
次日,俊基加班,家中只有他們兩個人。歐陽茵決定對他旁敲一番。
“小家伙,知道你為什么叫思齊嗎?”
他抬眼望著她,搖了搖頭。
“因為你媽媽當時說,希望你一生健康快樂幸福又無憂,因為期盼如此之多,干脆就叫思齊吧。”
提到綺麗,他有絲悄然的動容。差不多,每次都是如此。
“其實,這也是我們所有人的期盼。我,你的外公外婆,還有你不在人世的爸爸和媽媽,當然也包括俊基。”說道最后她故意加重了語氣。
他未置可否,原先一閃而過的水潤之色也隱匿不見了。
因為他的沉默,歐陽茵忽然無從接起。
“今天我們上了一堂交通法教育課。”半晌后他忽然轉換了話題。這個她知道,本次活動是全校規模的。為了讓學生明白交通規則的重要性,學校與交通部門聯手組織了這次觀摩。有違規行車意外車毀人亡的教育影片,也有鮮血淋漓的現場的事故圖片。有幾個膽小的女生都被怵心的慘狀驚駭出了眼淚。學校領導更是有意安排了幾場講座,宣揚生命的珍貴,還有潛藏在身邊一不留神就能引起的滅頂之災。
“我想知道爸爸是怎樣出車禍而亡的?”他的眸中一片淡然,似乎并未覺得這個問題有所突兀。
“為什么忽然問這個?”
“我想知道。”他重復道,語氣平靜卻異常的倔強。
他這是想從正面再次求證心中的疑團嗎?或許,這是個開誠布公的好機會。心中剛苗出絲喜氣,她又開始糾結了。真該告訴他實情嗎?一旦了解后,他是否能豁達地接受佰乾的死,是否會從心中免去俊基身上的罪責呢?更何況……她下意識地咬了咬嘴唇,佰乾對她所做的事怎好對面前這個與她日夜相處的孩童開口述說。幻動在思齊軀體上的眸子刺出的點點光芒,也在時時提醒著她,他外表雖則乖巧懂事內心卻深植著不容忽視的亦正亦邪的本性。還是不要冒險了,再想個萬全之策吧。因為預見到的可能性風險,她又一次選擇了逃避。
主意打定,她便隨口胡謅了個故事。一切不過是一出發生在火車站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交通事故。
本以為事情可以暫時順利渡過。誰料,它竟以另一種猙獰之態卷土重來。
美工墻上很快又添了一幅新作,是思齊親手掛上的。歐陽茵和俊基初眼瞥見時,夢魘般的可怖感瞬間就扼住了他們的喉頭。多年之前的那個含滿血腥廝殺的黑夜似又重現在眼前。歐陽茵的吼叫,佰乾的咆哮,俊基的憤怒,種種疊影層層交錯,讓人頭疼欲裂。
歐陽茵不知道思齊是如何準確地捕捉到了她刻意隱瞞的環境信息。令人吃驚的是,他竟用自己稚嫩青澀的手勾勒出了那個夜晚。
畫中殘月半掛,站臺清冷,一列疾馳飛奔的火車轟然開來,夜色中隱現出一個健碩高大的身影,似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推成了滑稽狼狽之態,危險驚目卻又凄涼無奈地迎向了火車。雖未相撞,但被定格住的畫面卻更為揪心地讓人聞到了即將產生的濃濃的血腥氣。在他筆下除此之外沒有他人,但誰也能看出定有某種力量的存在。畫作右側蒼勁有力地綴了四個鮮紅色的字:爸爸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