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來，我獨自關在‘酒醉碧霄’四樓作畫，看著這所有與哥哥在一起的畫面。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我已分不清究竟哪幅畫面和哥哥真實存在過，哪幅畫面出現在我的夢境中。

作畫成魔，借酒消愁，我才知道，感情的苦感情的痛，倒是讓我痛得徹底。我憤筆急揮，一氣喝成。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驚睡覺，笑呵呵，長道人生能幾何？究竟我是個懦夫，不敢隨君去。慟心疾首，拿起桌上一壺酒大口灌下。終究，我也只是個凡夫俗子，留戀俗世，不肯隨君而去。

湯顯祖在《牡丹亭？題詞》中說道：“情之所至，生可以死，死可以復生。生不可以死，死不可以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那么，我呢？對哥哥，終究是兒戲么？我手持酒壺迷茫的看著一幅幅畫，一首首詞，令人心碎神傷。再灌下一口酒，站立不穩跌坐在地上。眼淚混著酒水侵濕單薄的衣衫，冰涼冰涼的。呵！我笑道：若哥哥在，又該罵我不愛惜自己了！

西風月一腳踢開房門，刺眼的陽光趁機肆無忌憚的射進來侵犯我的視線。我勃然大怒道：“滾出去！”

西風月才沒管此時已無人樣的我，徑直大步走近我一手搶過我手里的酒壺狠狠砸向地上，頓時酒花四濺，滿樓震驚。另一手抓住我的衣服大吼道：“慕舞兮，你看看你現在什么樣子！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慕舞兮躲哪兒去了？不就死了個哥哥，又不是世界末日，矯情個屁啊你！”

我憤力推開西風月，卻是高估了現在的體力。推開她的同時一個重心不穩自己也向后倒去，撞翻了桌子，整個人重重地倒向地面。桌上大大小小的酒罐子隨之砸碎在地，我倒在一堆隨瓦礫中，酒水濺濕了一身。

四樓摔砸動靜太大以致連大堂的食客都翹首以望，滿座驚奇。眾人都知這‘酒醉碧霄’被轉讓給一位年輕人，而幕后老板從未露面，這四樓的爭吵聲即時就被紛紛猜測和議論。

此時全身的疼痛漸漸讓我意識蘇醒，我抬手一看，滿手是血，掌心上還沾上不少瓦礫。我眼含怒火，瞪向西風月，盛怒道：“我再說一次，滾出去！”

西風月眼見我滿手鮮血，頓時也后悔不已。氣盛的心一下子軟了下來，本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卻又聽我這樣不盡人情的狠話，當下也怒火中燒，大吼道：“慕舞兮，你以為你是誰！誰還爭著搶著跟你獻殷勤？我原以為你慕舞兮不是世俗女子，呵！倒是高估了你。全天下人都在看你笑話！我可不想慕氏兄弟姐妹被你連累，都遭人唾棄！”

我幾時受過這樣的挑釁，平日里不分尊卑就是了。此刻盛怒下哪還容忍得了：“現在可是看清楚了？本郡主的事何時需要你來摻和？馬上給我消失，不然對你不客氣！”

西風月大笑道：“你以為現在還打得過我！”

她話未落我起身向她襲去，她的動作更快，順勢將我拉近。看穿她的意圖欲擺脫困違，卻沒想幾日來只靠酒水撐肚，體力大大下降，即使看穿了她的招數也擺脫不了。僅僅兩招便被西風月扣住脈門，知道西風月下手及狠，也不認輸絕不放手，不久我臉色便已蒼白如紙、冷汗如雨下。

此時樓內經如龍、如虎的調節已經漸漸平息。原本在三樓秋廂‘七里香’雅間正與朝中一派官員商討大事的三皇子聽得四樓的爭吵極為反感，卻在仿佛聽見爭吵聲中‘慕舞兮’幾個字，于是側耳細聽。這商談之事便沒了興致，立刻退了官員，來到四樓。他到犯疑，這‘酒醉碧霄’自兩年前改建了后，四樓任何人不得去。若爭吵人真是朔王府郡主舞兮，這慕容舞兮又與這‘酒醉碧霄’有何關系？

三皇子肆駐足在房外聽，里面吵得更是厲害，他確定卻是慕容舞兮。

我痛苦道：“放開我，西風月！”

西風月心里一動，我見她手有所放松，一個轉身閃過她的身。在轉身的同時右手快速摸出隨身匕首劃向西風月手臂。西風月見手臂已滲出血，快如閃電的將我手里的匕首打落在地。一掌向我劈來，好在沒盡全力，不然她這一掌下來，我慕容家真的就要斷香火了。我趴在滿地碎瓦礫里，口吐鮮血，膝蓋被劃破一道大血口子。手撐起身子，努力想要起身，始終徒勞。我發誓，我兩世都沒這么狼狽過。

西風月安靜下來，我奇怪她怎么不趁機了結了我。我費力的抬起頭，卻聽見西風月念著我寫的詞：“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她緩緩轉過頭來看向我及其鄙視的眼光道：“呵！慕舞兮，你竟對自己的親兄長有此等不堪的情意！”瞬間湊近我將我從地上抓起來狠狠道：“就為了一個男人，你狠心扔下慕氏兄弟姐妹近千人！”

門后的三皇子聽得此話震驚不已，難怪這個郡主舞兮會有如此大的反常。推門進去，還沒站定，氣急的西風月將舞兮往門外一推，三皇子來不及思索，順勢抱住被推過來的舞兮。一切都令他錯愕：屋內的寬敞，幾十幅字、畫。滿地的瓦礫，甚至兩人身上血跡斑斑。

見西風月走過來，三皇子將舞兮緊緊摟在懷里，陰冷的看著西風月。

西風月狠聲道：“呵！慕舞兮，圍著你轉的人倒是不少，先有嶺南郡王季如箖，再是黎美人屈魅，后有玉面將軍慕容彣熙，現在的烏克公主阿珞婭，還有如今你身邊的這個男人。我們認識快五年了，你想做什么，我都義不容辭的幫你，這么多年的感情，我以為你把我當姐妹真心相待。卻沒想到，區區一個認識不到兩個月的阿珞婭就讓你忘了我們的情意。你現在跟我發什么火，你以為你是誰？你自己瞧瞧現在的狼狽樣，征服天下，以我看來簡直是天方夜譚，癡人說夢！”

西風月話沒完，我便狠狠給她一個耳光，這一耳光下去，我幾乎站立不穩，迅速的扶住旁邊的畫板上的油畫，穩住身子，大怒道：“西風月，你不要恃寵而驕，你怎么說我沒關系，但是與樂府有關的一切你沒有權力更沒有資格評斷，樂府是我慕氏姐妹所有人的努力而來，你這是侮辱了他們，你不可以我更不允許！”

西風月怒視著望向我，瞬間期近也狠狠的給了我一耳光，這耳光甩得我措手不及，旁邊的三皇子立馬扶住搖搖欲跌的我，冷冷道：“這位姑娘，你若想保住項上人頭，就給本王立刻離開！”

我嘴角滲出血跡，回頭望著這個平日不怎么待見我的三皇子，幾若無聲地苦笑道：“真是讓三皇子見笑了，為何我每次最狼狽的時候總是讓你看到？我真是要感謝你，但是今日是我們兩姐妹的內部的紛爭，還請三皇子回避！”

西風月一聽三皇子如此冷傲的話，頓時更氣，直指我道：“呵！慕舞兮，隨便一個外人都能插手你我之間的事，在你眼里，我還不如那個阿珞婭吧。你口口聲聲說著樂府是你的事業，是慕氏姐妹的希望。你倒是有把慕氏姐妹掛在嘴上，可你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你若是真為姐妹們好，就把你這一切兒女情長了了。以酒消愁頂個毛用，有本事就去取來西格納的人頭為你哥報仇啊！你整日窩在這個暗無天日的角落，再如何憋屈，也只會讓人瞧不起，你就是懦弱無能。他西格納照樣整日喝酒吃肉，慕容彣熙照樣躺在冰冷的地底下，沒人可憐他，更沒人可憐你！”

我氣得不行，拿起一幅畫就往西風月砸去，這表好了的油畫挺沉的，我也不清楚怎么就搬動了。三皇子想攬也來不及了，油畫砸向西風月，西風月冷笑一聲，輕巧的避過。頓時聽見畫框著地的巨大聲響，西風月看著地上的殘斷畫框。冷笑出聲：“慕舞兮，我們的交情就猶如此木，日后再不來往！”

‘轟！’我一聽，驚得睜大雙眼，倒退一步，不敢相信。

“真要這樣決絕？”

西風月望著我的眼睛，問道：“不然呢？與其跟著一個廢物，還不如放開我的心四處游歷。你認為呢？”

我無言，閉上眼睛，此刻的心痛得忘了呼吸。門外早已被紅域、烈、阿珞婭、掌柜的店小二擠滿了。所有人望著吵得不可開交的我兩，我兩的脾性大家都清楚，便不敢上前勸阻。

平復了心情后，我抬頭望著西風月，攤開手，面無表情靜靜的說道：“OK，請吧！”

門外的一干人等以及西風月都不敢相信的望著我，西風月呆了兩秒鐘后，道：“慕舞兮，你知道你這人最可恨的是什么嗎？我告訴，就是狂妄自大！”

既然已經選擇了分手，就不要再起沖突了，過多的惡言相向僅是徒勞。我笑得美麗：“謝謝！”

卻沒想西風月此時兩眼含淚，走過我身邊停住，兩眼望著門外念道：“還有一首詞是你曾經作的，我記下來了，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閑離別易銷魂，酒筳歌席莫辭頻。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慕舞兮，你一直都在說空話！”說完徑直走出房間。

西風月頭也不回的匆匆下樓，不理會紅域的叫喊，紅域自然趕不上西風月的步子，畢竟她有武功底子。倒是莊宴烈攔住了西風月的去路。紅域好不容易趕上了，對西風月請求道：“西風姑娘，郡主的脾氣你最了解，這不是她的真心話，你回去吧，別賭氣了。這些日子來，郡主一連失去幾位親人，她心里的痛苦，我們是沒有辦法體會的。你若真走了，郡主怎么過得了啊？以前屈姑娘離開后，郡主傷心了好久，到現在還時常念叨。郡主待你就像親姐妹，在郡主最需要你的時候，你這么就走了，郡主怎么辦？”

西風月也挺后悔自己的一時沖動，這些道理她怎會不明白，即便對舞兮真有不服，感情卻是真誠的。但是在聽到帶自己如親姐妹時，突然想起阿珞婭來，頓時有火氣，冷言道：“得了吧，紅域不也說過阿珞婭比我西風月更好相處嗎？怎么，到現在又反過來說了。讓她慕舞兮和阿珞婭親近吧，我西風月不屑！”

紅域心底大叫不好，這定是王府的丫鬟嘴大，說了出去，說的時候本是無心，但聽者有意。怪不得，這西風月對阿珞婭這么大的成見，看來是有人在她面前嚼了舌根，急忙解釋道：“沒有，紅域是說……”

“虛偽！”

西風月狠狠打斷紅域的話說道，然后轉身欲走，被莊宴烈攔下了。莊宴烈道：“你若今日離開了主子，日后定會后悔！”

西風月挑釁的笑道：“是嗎？那我西風月就更得離開了，不然我哪有機會后悔啊。”說完快速的淹沒在人流當中。

西風月離開后，便止不住的淚流。呵，我想不久后就會多了個冷酷薄情的詞來形容我，也罷！

“如此不舍，為何那樣？”三皇子冰冷的聲音突然響起，我推開三皇子，靜靜道：“今日舞兮不便待客，三皇子請吧！”

“舞兮！”

難得溫柔，但想起這個與眾不同的女子近來的遭遇。更震驚的還是愛戀兄長，突然對眼前的女子敬佩起來，這樣的世道，也只有她獨樹一幟，敢作敢當。倒是慶辛起來，曾經沒有下狠心殺了她，這樣世間僅有的人兒，橫死了，就是世人的損失。

不理會三皇子的欲言又止，我關起門來。癱坐在椅子上，西風月說得對，天下人都會取笑我。無論是‘樂府’還是對，哥哥的感情。我想，我該做點什么了，為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