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胖官吏微微轉頭,便見著了那個一臉血腥恐怖,在那里狂吞猛咽的皇甫辰,她若有所思地皺起了眉,一點點疑惑漸漸在心中生根發芽。
這是一個可疑的女人,十分可疑。
背景不知,身世不知,連臉也被人給劃花了,那這個世上還有誰認得她?
這樣的女人,為什么還要留下她的性命?
難道,這又是一場不為人知的權錢交易?
而這趟不知深淺的渾水,她還是少淌為妙!
……
咽下一口清水,嗓子要舒服了許多,皇甫辰的目光慢慢遠眺,落日西下,地平線上染上了一層爍金,在北方天空灑下一片蒼黃的美景。
越近北方,這天暗得便是越早。
對于從來沒有到過北方的她,這趟旅程算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
或許,也是她生命新的起點。
囚奴隊伍行走之地,幾乎看不到人煙。
前不挨村,后不搭店,就連晚上休息,也就是圍著個火堆坐著。
有幾次,皇甫辰都試探性地想出這囚車,可那肥胖官吏似乎明白了點什么,對她的話充耳不聞,自顧自地休憩著。
看來,未到目的地之前,想從這囚車上下來,那是比登天還難。
對文,她尚可,可這武力,就完全不行。
開國女帝們的崇武之風傳到現在這個年代,早已經被人給淡忘了去,皇家子弟們過慣了安宜舒適的日子,哪有這份閑心去找罪受呢?
所以,除去了那一身顯赫的身份之后,皇甫辰發現自己真的是一無是處。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當個普通的女人都不行,更何況她還頂著這張大花臉。
坐在囚車之內,皇甫辰雙臂抱膝,看著不遠處跳動的火光,沉默不語,一絲清明的思緒如雨后清霧在這時緩緩上升,漸漸在腦海中勾勒出了這一系列事件發展的進程。
那一晚的宿醉竟然讓她昏迷了整整一個月,而她的暴斃,帝位的更迭也就在這一個月的時間內順利成章地完成了。
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但對有心之人來說,也足以用來完成他們早已經計劃好的陰謀。
多好的伎倆啊,天衣無縫!
不過……為什么會留下她的性命?
除去她,所有的人才會安枕無憂,不是嗎?
或者,他們是認為這樣容顏盡毀,沒有一絲半毫能力的她,又能掀起什么風浪?
他們盡可以坐在高位上,俯看著在地上攀爬乞憐的她?
踩死她,就如同踩死一只螞蟻?
皇甫辰的手指在囚衣上絞了又絞,那纏繞在指間的,是她綿綿不決的恨意,是她想要毀天滅地的瘋狂。
可是,她什么也沒有了。
她用什么來反抗,又用什么來報復?
皇甫辰發泄似地一拳頭打在囚車上,收回拳頭,只見指節紅腫,痛的還是她自己。
臉上的火辣感覺已經在慢慢消散,一個月的時間,雖然她一直處在昏迷中,但臉上的傷口卻在慢慢愈合,只不過,會留下永久的傷疤,而這份猙獰與恐怖將會伴隨她的一生。
她是不是應該感謝那些人,讓她順利昏迷了一個月,躲過了最痛苦,最不堪的時刻?
從今以后,再也不會有人贊嘆她有著一張比男人更嬌美的容顏;
從今以后,她也不用再對著鏡子無病呻-吟,暗自神傷……
她是無鹽女,即使這世間女子不重相貌,重能力,可她卻什么也沒有。
她有的,只是滔天的怒火與熊熊的恨意。
可是,這些在現在又能幫上她什么忙呢?
越往北走,她知道,這支隊伍最終前進的方向便是北疆邊境朔城,那個苦寒之地,連死囚們都不愿意去。
對于生活在南方溫柔水鄉的人們來說,那里的酷寒,足以將人活活給凍死。
可是,她沒有選擇,她只能接受這樣的現實。
雖然她一心想回到皇都,找出真相,懲治那些背叛者,讓他們得到應有的下場。
可眼下,她被困在囚車中卻是不爭的事實。
寸步難行,又如何回得去?
怪不得,怪不得連那小小的官吏也敢笑話她口出狂言。
對今時今日的她而言,那嘴里說出的話語再不是帝王的一字千金,而是一個囚奴分文不值的瘋言瘋語。
她不是沒有決心,她不是看輕自己,只是,那要走的路比她想象中要艱難上千萬倍。
她再也不能天馬行空,隨心所欲。
看清時事,認清現實,找到一條能活下去的道路,才是她現在最應該做的。
而那份仇恨之心,她只有深埋在心底,隱忍到底。
直到她真正有能力回到那片屬于她的天空之下,才能盡情地釋放這來自地獄的熊熊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