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秋天總是來得很早,秋風卷落葉,黃沙漫漫,暈得天地之間一片蕭索。
而那只獨行的隊伍便更顯孤單。
這樣的一只囚奴隊伍,非商非富,就連盜賊也懶得動動手指頭,所以,整個路途可以說是一番風順,只除了那掉隊死去長埋在北方路途上的枯骨。
人命貴賤,在這時會體味得更加深刻。
有人說,生死由命,富貴在天。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很多時候,命運更像是精心布置的陷阱,穿著甜美華麗的外衣,誘-惑著世人一步一步向前。
直到,泥足深陷,直到,再也無法回頭……
……
肥胖官吏沒有理會皇甫辰的瘋狂叫喊,將一袋清水和些許干糧扔進了囚車,便徑直轉身向前走去,一揮手,整個隊伍又繼續行進起來。
對于囚車里的瘋女人,她還覺得有些意思,就當是這枯燥乏味的押送行程中的一點樂趣。
吼累了,叫啞了,便自會消停了,這些,她見慣不驚。
只不過上頭吩咐過,這個囚奴不能死,一定要安全送到北地,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來頭,但也要小心謹慎應對才是。
水袋搭在皇甫辰的腳邊,硬硬的干糧砸到她的手臂上,滾落在了懷中,她看也沒有看上一眼,腦中只余下瘋狂的余音。
這一切,難道不能稱之為瘋狂嗎?
她從女帝淪落到了囚奴,這樣的落差,這樣的天壤之別,這樣從天堂跌落到地獄的感覺,足以摧毀她的意志。
一番吼叫發泄之后,皇甫辰的眼中只余下空洞與木然……
她該怎么辦?
她能怎么辦?
誰會相信她是女帝?
誰會相信她是皇甫辰?
一個一個問題糾結在腦海之中,卻找不到出口,唯一一根屬于理智的線也頻臨崩潰。
或許,這就是一場惡夢,一場無法解釋的惡夢。
沒有人能給她一個答案,沒有人能給她一個結果。
面上有些抽痛,視線下垂之時,仿佛有些東西給擋住了,她以為只是附在臉上的泥土或是殘渣,觸手一摸,那些一條一條的硬痂,那些凹凸不平的線條幾乎布滿了她整個臉龐。
這些是什么?
她的臉怎么了?
皇甫辰伸出顫抖的雙手,沿著那硬痂的紋路,一條一條地撫過,每撫過一條,她就在心里默數著,一共是二十一條……
她死死地咬住了唇,血絲在唇間崩裂,腥甜的感覺入味,入腦,入心,入肺!
“啊……!”
所有的情緒在瞬間暴發,化作一聲撕心裂肺的長嘯,聲聲震天!
皇甫辰的雙手像是野獸的利爪,在自己的臉上瘋狂劃過,硬痂剝落,跟著滑下的是濕漉漉粘稠的鮮血,映得她整張臉腥紅一片,猙獰而恐怖……
當指間撫過臉上的硬痂之時,皇甫辰便知道,這張臉毀了,這張臉沒有了。
唯一能夠證明她是皇甫辰的證據也消失了。
那么,她還留著這張臉何用?
任憑這張臉從前是多么地美麗非凡,現在,也只是一張丑陋的面具而已。
誰又會記得她皇甫辰在人前美好的形象?
報應嗎?
這是上蒼給她的報應嗎?
報應她的揮霍無度,報應她的酒色聲歌?
她不是一個好皇帝,她知道。
先帝們辛辛苦苦創下的基業,到了她這一代,便盡情享受起來。
那些建國的艱辛她沒有體味過,人民的疾苦她也從來未放在眼里。
今朝有酒今朝醉,只要她的日子過得快樂,還管那許多作甚?
母皇仙去,她便從皇女的枷鎖中解放了出來,縱情聲色,游戲人間,醉生夢死,樂不思蜀……
她酒色財氣樣樣兼收,她是金麟皇朝開國以來最奢靡,最風流的女帝,她知道民間對她的稱呼--酒色女帝。
這不是恭維,這是諷刺!
可是,那又怎么樣?
她照樣開心地過著每一天,揮霍著人民的財富,半點也不知心痛。
今天的下場,是她自己造成的嗎?
可皇甫月與皇甫星呢,她們又在這一場宮廷戲碼中扮演著怎么樣的角色?
還有她的沐雪,她的沐貴君,她愛他至深,這一年的時間里,她幾乎獨寵于他。
他們恩愛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她不相信沐雪也會背叛她!
如果有機會,她一定要回到皇都,一定要將所有的事情弄個清楚明白。
她是皇甫辰,她是金麟皇朝的女帝,她絕對不能讓自己如此窩囊地過一輩子,即使是死,她也要站著死,在金麟皇朝的皇族牌位上刻響她的名字。
在布滿鮮血的臉龐上,皇甫辰一雙明亮的眼睛卻是熠熠生輝,迸射出仇恨的火焰。
這把火,終將在某一天將那些背叛她的人們燒得體無完膚!
一把抓起那硬硬的干糧,皇甫辰狠狠地咬了一口,和著血水,吞咽下肚。
她不能死,她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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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俊琰送上的鮮花與美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