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暖色調的西餐廳,桌臺是西方式的長方形玻璃面桌,服務生都穿著一式的白底黑背心工作服在餐桌間來回穿梭。這里雖然不是很高檔,但柔和的音樂和溫情的吊燈卻是格外適合情人約會。
可惜餐廳的某一角卻時不時傳來掃興的笑罵聲。情人們對望一眼,不約而同點點頭,撤!
黃晉文坐在古婼籬旁邊紳士的幫她點菜,兩人看起來簡直就是一對親密的戀人。
我們各自點了菜。西餐廳里最受歡迎的幾樣菜,紅燒鱖魚、宮保肉丁、脆皮炸雞、炒蝦球、銀芽雞絲、菠蘿火雞、拔絲蘋果基本上都被我們點齊了。
大家開始邊吃邊聊,情緒比在娶媳婦桌上還要激昂。
席間一個男同事突然開了一個玩笑,大家都笑了起來。
我看到古婼籬也在笑,輕輕的笑。
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作用,我覺得今晚的她格外的柔和靜謐。
她的微笑如同夏夜微風拂過的菡萏,在熱鬧的夏夜悄悄散發出幾縷微不可察的幽香。
此刻我完全不能把她和以往凌厲冷酷的形象聯系到一起。
她是以什么樣的心態融入到我們這些人里面來?每個人在說話的時候她心里在想什么?她會喜歡這種吵鬧的氛圍嗎?她.....
人群中的我幾乎一刻不停的在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一眸一笑,心里不斷的猜測著她的想法,甚至是一絲微小的情緒。
明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些可笑的蠢事。
明明總是覺得去猜測這個女人的心思很累。
明明不斷的想著擺脫這個枷鎖,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要去想。
我很想干脆低下頭一個勁的吃東西,很想給周圍那些不時朝我們發出嫌惡信息的男女們一個同情的眼神,很想大聲的和那群人說笑,或者做點其他什么。
可是,我總會注意到那個男人在古婼籬高興的時候投給她溫柔的一瞥;時不時的靠近她,有時候甚至挨到一起了,臉和臉的距離有時只有一厘米!甚至還幫她把不喜歡的菜跳出來吃掉!
好吧,我承認我在嫉妒,嫉妒那個男人的好運。
他雖然很小人,但他是自由的,他有權利愛她。
你呢?你只知道在一邊妒忌!
這短短的一席菜之間,我心里不下十次想要不顧上一次的教訓,站起來向古婼籬揭發那男人的真面目。
可是,我明白那是多么愚蠢,而嫉妒就是讓我越來越愚蠢的惡魔!
我嚴厲的警告自己,江紀悠,你給我安分點,如果你再做出那樣的事來,一切只會更糟。
突然,一道銳利的目光對上我來不及收回的目光。
我像被電觸了一下,立馬尷尬的低下頭,拼命用餐刀切著不知什么東西。
“啊!江大哥,你在干什么?”安安驚訝的呼聲突然響起。
我被安安的呼聲嚇了一跳,疑惑的抬起頭問安安“怎么了?”
安安的眼睛一直盯著我的盤子,我發現每個人基本上都把目光聚集到我的手上。
我緩緩的低頭一看,眼神立刻一暗,然后在心里冷笑了一陣,完全是在笑話一個叫江紀悠的笨蛋!
我不慌不忙的把那條快被我切斷的餐巾卷起來,包住鋒利的餐刀,然后很輕松的對所有表情古怪的同事笑哈哈的說:“沒有,我在擦餐刀而已。呵呵......擦餐刀......”
幾乎清一色的半信半疑的表情讓我笑得越來越心虛。
有一個人卻很不給面子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是今晚的主角,也是造成我如此困窘的罪魁禍首。
古婼籬突然狂笑起來,笑得眼角都濕了,這是她今晚第一次笑得這么沒形象。
大伙兒一會兒看看她,一會兒看看一臉貌似很平靜的我。一副研究的表情。
末了居然有幾個人也開始偷笑。
朱麗娜就是其中之一,她一邊笑一邊夸張的驚嘆:“咦?安安你這么一喊我可發現了,今天晚上我們的男主角居然這么鴕鳥的縮在一旁,這是怎么回事?”
朱麗娜這個見不得我好的女人,每次都讓我想把不對女性動粗的原則改了。
“對啊,對啊,你們有沒有發現,紀悠這小子今天很安靜哩~~都不像平時出來那么愛扯蛋。難道是因為有美女來了在一邊害羞.....”
我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幸被掛在山崖邊,不來踹我兩腳的那個人一定不是楊爍。
“江大哥你怎么了?”安安擔憂的問。
安安是個好孩子,無論什么時候總是會關心我,不像那幾個兔崽子!
安安這股暖流在我心里還沒有流到一半,就突然壓低聲音一臉促狹的說“難道真的像楊大哥說的那樣,江大哥是見了總裁所以才不好意思說話,哈哈....”
“叮”我手一抖,掉了一個勺子。
本來就被他們說的很尷尬,現在就更是不知如何自處。
我悲哀的發現在那個女人面前,我的一切防備能力會被降到最低。
今晚我的心情很糟糕,尤其是目前這種連自己都失了方寸的情形。
在古婼籬面前我也不知怎么反駁他們好,總覺得有個人能從我每一句話中偷窺到我心里去。
那種感覺如果不是身陷在一個詭異的牢籠里可能會好多。
但現在卻是讓我想戴上面具就感覺得到有一種馬上被看穿的尷尬,和深深無力的挫敗感。
看這跌落地下的勺子,我勉強的笑了一下,做了連我自己都鄙夷的無力回答:“沒有,不要亂說。”。
我沒敢看任何人,但我知道他們都在看我,一股強烈的不安在我胸口膨脹,直至氣管處有些梗塞,我低聲說了句:“抱歉,我先到洗手間一下。”然后匆匆的離開。
感覺自己就像一個逃兵,被人進攻到無力招就架丟盔棄甲的逃跑了。
但我清楚的知道真正具有殺傷力的不是哪些善意的調侃,而是對面屬于兩個人的甜蜜。
在洗手間里,我默默的盯著鏡子里那個眉頭緊蹙,臉色蒼白,眼神有些恍惚的男人。
我摸摸自己的臉,沮喪的表情那樣明顯嗎?每個人都看出來了?她是不是也......
會笑我嗎?我只是情不自禁,我也不想變成這樣的。
如果可以的話,我.....
一個男人突然出現在我鏡子里,他在笑,那種得意嘲諷的笑,眼里盡是冷酷仇恨的陰鷙。
我低下頭,洗了個臉。
再看看鏡子里的自己,已經平靜多了,那個如喪家犬的表情已經被水沖走了。
“哼哼,何必再裝呢?失敗就是失敗,越裝越像小丑。男人嘛,失敗的時候就如同一條狗,注定要被人踩在腳底下,呼來喝去,永遠那么卑賤,沒人會把你當人看。”男人眼神充滿了怨恨,聲音就像一個怨靈在詛咒世界所有不公的對待,但內心卻渴望著這種不公平。
“所以你才會不顧一切,甚至犧牲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也要裝作搖著尾巴的狗,拼命爬上那些用你骯臟靈魂換來的權利地位!”我冷冷的指控著。
“哼!我今天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我應得的,我沒什么可愧疚的。所有的人都是自愿的,我并沒有人去強迫他們為我做什么。而你只是在嫉妒我,哼,看在你當初對我還不薄的份上,那個女人你喜歡我送給你好了,連同那個孩子也附送給你養老吧......”
我可以是小丑,可以是一條沒用的嫉妒蟲,也可以是一只讓人隨意踩踏的喪家犬。
但一個癡心不悔的女人有什么錯?一個受了傷也要愛的女人有什么錯?一個把一生的幸福犧牲在一個沒有心的男人身上的女人有什么錯?為什么她要受到這樣的侮辱,這樣殘酷無情的對待?
這個男人憑什么?他憑什么糟蹋一個善良的女孩!他憑什么摧毀一個無辜純潔的靈魂!
我卡住他的脖子,我想我的眼睛應該已經紅得像野獸的眼睛,在我的眼里看不到一絲人的理智。
雖然我知道這樣做沒有一點好處。
可人,如果時時刻刻都能按理智做事,那他就不是人了。
*
我是個不合格的工具,因此我還是個人,被感情操縱著做事的人。
*
雖然是我先出的手,但兩人畢竟力量還是有懸殊。
黃晉文的拳頭很重,而且他一出手我就知道他是個打慣了架的人,他的那一身肌肉許是從他所說的那種被人踩被人欺壓的環境中鍛煉出來的。
我很恨,為什么六七歲開始就到鉆到硅谷里潛修不去和那些孩子打架呢?為什么十幾歲那一年要出一場車禍,心血管和呼吸道要出毛病,從此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呢?
為什么現在吃了他一拳就幾乎直不起腰來呢?
為什么我連為一個可憐的女孩討個公道也沒辦法呢?
我的怒火忿恨簡直燒痛了自己的心。
在一個不大不小的洗手間里,我不顧一切的和他打了起來。
我瘋狂,黃晉文也沒有絲毫手軟,乳白色的地板,洗手臺上已經染了血,我的血,可我還想再痛點,再痛點。
這樣我的心就不會太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