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萬籟俱靜。
趙府那間上房里,三個女人圍坐在圓桌旁。
沒有人點燈。
黑暗中,水洢和妮婭發亮的眼睛看著沉默不語的蘇木槿。
她沒有帶回來雪松的木枝,這本應是最容易得手的東西。一根普通的木材本身并沒有什么稀貴之處,自然也不會有人在乎院子里是否少了它。
蘇木槿很少有失手的時候。
失手的偏偏是一根不值錢的木頭。
一個女人,一個倔強的女人,她不想說話時縱使你怎樣威逼利誘,她也決不會吐半個字,所以縱使水洢和妮婭怎樣急切地想要知道發生了什么,也沒有張口去問。
“他知道銫劍。”突然她輕輕說了這么一句話。
對面的兩個女人倏然臉色煞白。
“你,遇到了北瞳王?”媚水洢握緊發涼的手指。除了傳聞中這位天資過人,頗有勢力的三皇子,她想不出別人。
蘇木槿點了點頭。
“那么,他一定知道祭殤。”水洢緩緩站起身,又緩緩點亮了桌上的燭臺。
“拿不到雪松,我們怎么給銫劍交待。”紅鸚鵡啞聲道。
水洢的唇角微微翹起,“沒有祭殤拿不到的東西。或許,我們可以將雪松這件事情置后,先去拿其他材料。”
妮婭抬起頭,望向水洢,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眼底卻充滿了疑惑。
“老大,你知道有些事情不能讓別人聽到!”蘇木槿慌忙制止著,臉上卻掛著會意而默契的微笑。
水洢嫵媚的面頰滿是自信:“槿兒,北瞳王知道我們要拿雪松就一定還知道更多,他已經沒有必要偷聽我們說話了。至于趙府,見識了那些草包保鏢,你還覺得有誰能在我們這間屋子附近神出鬼沒嗎?”
“所以,銫劍算到了我們這次行動的消息已經敗露,才會興師動眾要我們三人同時出馬。”蘇木槿朝水洢眨眨眼。
水洢垂下眼瞼,輕聲道:“那么,下一步……”
幾百米外,管家站在一棵老樹后。
他使得功夫與那“隔空傳音”有異曲同工之妙,即使相距如此,依舊能清晰地聽見那三位不速之客的每一句話。
他的臉上掠過一絲嘲諷。
自以為是的女人,你怎么知道王不會派人偷聽,你怎么知道王了解你下一步行動,你怎么知道我趙府的管家就不是王的人。
他仔細聽著她們的對話,又有些僥幸,若不是媚水洢的自以為是,她定會使那冰蠶罩來防備墻外之耳,若真是那樣,他便連半個字都聽不到,王可就真的沒有籌碼了。
房間里,媚水洢的笑靨有些狡黠。
女人心,海底針,無論再聰明的男人,也免不了在女人這條陰溝里翻船。
尤其是祭殤的女人。
就算沒有媚水洢的城府,沒有蘇木槿的冰雪聰明,也會沉默如妮婭,她知道水洢和木槿有她們的道理,自然不會多問一句,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智慧。
也許正是因為如此,祭殤這個古老又神秘的組織才能一直存在,經久不衰。
古老又神秘,卻往往間接地操控著天下的命運。
北瞳王府。
趙府的管家跪在瞳的腳下,他從心底仰慕面前的年輕人,冷靜,睿智,具備一切做皇的資本。
“你說,她們打算去亂墳崗?”瞳問道。
“是,連夜離開,可能已經走了。”
瞳漆黑的眸子盯著他,伸手打了個響指。
幾乎是在聲音發出的同時,兩個男人站在了瞳的面前,一個跛足,一個駝背,盡管身有殘疾性格怪僻,卻絕對是一等一的高手。接著,一個身材嬌小的女人從窗子滑了進來。
“風,你的人仍然留在那里看好雪松。”瞳望向跛足,隨后又對那駝背吩咐道:“土,你迅速去那趙府看看三個女人走了沒有,若是還在,盯緊了她們!”
兩個男人即刻便閃身離開。
“火,你現在就出發去亂墳崗,我隨后便派水和雷過去助你一臂之力。如果那三個女人當真在那,你們一定要阻止她們從那里帶走任何東西。”
嬌小的女人點點頭便又從窗子滑了出去。
瞳扭頭看了看管家,“這些事絕對不能說出去,否則不需要我動手,銫劍便已經殺了你。”話音未落,他已不見人影。
他終究放心不下,親自去看守雪松。如若那三個女人聯手,風定然是抵擋不住。
他本來可以一炬燒毀雪松,卻又擔心雪松對他自己也有價值。
不一會兒,土便回來了。
三個女人已經離開。
說不上為什么,瞳的心底竟有一絲從未有過的感覺,像是慌亂。即便是當年被父皇逐出京城,遷到漠北,也不曾如此過。
他站起身,似是焦慮,終又坐下,品了盞濃茶,合上了雙目。
離王府不遠的茶館雅間里,有三個披著斗笠的女人,老板并沒有在意,江湖上的俠客均是裝束怪異,他早已司空見慣。
紅鸚鵡道:“我們何不直接闖了進去,你有天籟古琴,他們沒有琴定丹,難道還要怕他們不成?”
水洢微笑著搖了搖頭,“那些皇子都是少林高僧點化,習武講求心如止水,豈是我天籟古琴能夠惑亂的。”
紅鸚鵡又道:“那我們如何能拿到雪松。”
蘇木槿笑道:“幾月前銫劍飛鴿傳書給南眩王,看來這北瞳王的兄弟會幫我們一把了。”
水洢亦笑道:“況且果真有呆子在我們門外偷聽,今早五行者中的火離開了王府,起碼我們少了一個對手。”
蘇木槿拍了拍手,“媚水洢做事如履薄冰,身在外人府中,商談機密之事怎會不使冰蠶罩。”
水洢正要笑罵木槿,紅鸚鵡叫了幾聲。
一輛華麗的馬車駛進了王府。
三個女人互相點點頭,整了整身上的斗笠依次走了出去。
雪松下,一只白鴿飛向瞳。
信鴿腿上的字條,是火的手跡,她說她正在趕往亂墳崗,卻沒有在路途中打探到三個女人的消息。
瞳的手心浸出了冷汗。
還未來得及細想,他的貼身侍女綺云急急走來。
“王,南眩王和醉月公主來了,正等候在前廳。”
瞳的眼睛愈發漆黑,他扭頭望向風和土,聲音冷得嚇人,“看好這棵樹。”
同男人的對手戲,累身;同女人的對手戲,累心;同厲害女人的對手戲,不單累心,同樣累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