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木槿都笑不出來,她的眼睛里滿是擔憂,不論瞳怎樣追問她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只覺得身體深處那股溫暖的氣流越來越強大,盡管這帶給她愉悅的感覺,可她總是心慌意亂,她害怕傷害到瞳。
夜里,她抓緊他的手。
“瞳,你冷嗎?”
“不冷啊,怎么了?”
“……”
瞳聽她不語,起身點亮火燭,她面色蒼白,眼睛亦是空洞的。
“槿兒,你到底有什么心事,有什么不能告訴我的?!蓖珨堊∷募绨?,目光溫柔。
木槿倉惶的看了他一眼,還是沒有開口。
瞳墨色的眼仁有些發黑,她知道他開始生氣了。
“瞳,你真的沒有覺得身體熱熱的?”
“沒有。”
“那也不會覺得冷?”
“不會?!?/p>
木槿定定看著瞳,她的大腦在飛速運轉。
“睡吧,明天還要練劍呢?!彼上律碜?。
瞳滅了火燭,一言不發,亦躺下,這一次,他沒有把她抱進懷里。
木槿深呼一口氣,他果然不高興,不高興她有事瞞他。
她扭頭看了他一眼,夜色中,他的側臉格外明朗。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的劍法更是突飛猛進,墨云湮在一旁看得羨艷不已。
“瞳,我覺得,憑現在的身手,你已經可以打敗楚嘯天了。”他忍不住沖兩人喊道。
瞳笑了笑,回喊道:“不如我們倆再來比試比試!”
“來就來!反正你學了厲害功夫又拿著祭殤,輸了我也不丟人!”墨云提步而上,兩人拔劍交鋒,互不相讓。
木槿索性落在一旁的樹上,舒服的坐在那里,安逸觀戰。
墨云湮的劍術顯然遠遠落后了,他開始改變戰術,用內力出擊,第一劍擊出去,瞳臉上的笑容很快就僵化了。
墨云湮以為瞳完全可以接住這一擊。
瞳也即時迎了上去,可他在那個瞬間,以閃電般的速度倒退飛掠。
墨云湮也看到了他那一刻的表情,錯愕,難以置信。
他及時收手,那邊也的確躲得很快。
木槿本來輕松的面色即刻消失,她很驚訝,卻很快明白了這是怎么回事。
“瞳,你沒事吧!”墨云湮心急的喊道。
瞳站在原地,臉色鐵青,他攥緊拳頭,慢慢走到木槿坐落的那棵大樹下。
木槿蒼白的看著他。
他忽然一把把她扯了下來,絲毫不憐香惜玉。
木槿有些狼狽的掉落下來,還好她站穩了,不至于摔倒。
“怎么回事?!彼穆曇絷幊?,更讓她害怕。
“我問你怎么回事!你說!”見她不說話,他控制不住沖她大喊起來。
她不知道是因為心虛還是聽到他沖她大吼覺得委屈,竟像個嬌氣的小女人一樣嚶嚶哭了起來,她拼命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很久不說話,抓住她的手,按在他的胸口。
“照這里打一拳,用你的內力?!彼穆曇羿硢。劬駶櫋?/p>
她用力抽出自己的手,但她掙脫不開他,她流著淚,慌張地喊道:“不!你放開我!”
“你打啊!憑你原來的內力,打不死我!”
“不!我已經不是原來的我了!”木槿虛弱地下墜,跌倒在地上。
瞳冷冷看著她:“果然是你。”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她抱著自己,和受傷的小獸似的喃喃自語。
“不是故意的,你前幾天為什么會那么緊張!我問你你也不說!”他的唇角掛著諷刺和絕望的笑容,他不相信他鼓起勇氣去愛的第一個女人暗算了他。
他那么居高臨下看著她,嘲諷她,也深深刺痛了她的心,難道她那么不值得信任?
“瞳,你們到底怎么了?”墨云湮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瞳瞇起眼睛看著蜷縮在地上的木槿,“有種妖異的武功你聽說過嗎?”
“什么?”
“采陽補陰?!?/p>
“我真的沒有!”木槿凄然道。
“哼!”瞳的眸子已經深不見底,“你覺得我還會相信你嗎?”
“等等……”墨云湮驚愕道:“你是說,通過這種劍術,木槿取走了你的內力?”
瞳和木槿同時皺起眉來。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木槿捂住耳朵瘋狂叫喊。
瞳紅著眼睛深深看著她,狠狠咬住牙齒,“墨云,趁我不想殺人,把她弄走?!彼麤Q絕地扭頭,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抑制不住的心痛。
她坐在地上哭泣,他的眼淚也無聲滑落。
他不可遏止的想起小時候。
他的母妃下賤地抱住父皇的腿,哀求著,哭喊著。
一杯毒酒被灌進她緊閉的紅唇之中。
年幼的瞳和眩被攔截在一堵人墻后,哇哇大哭著。
即便那個女人是為他生過兩個兒子的結發妻子,他也毫不在意她的生死。
因為,他身邊,有一個更加年輕漂亮的女人,在笑。
抱著母妃冰冷的身體,他不再承認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是他的父親,他不再相信任何女人的花言巧語。
他的母妃,與世無爭,卻落得如此凄涼的下場。
他突然明白,身在后宮的女人,如若不是心如蛇蝎,便無法平安的活下去。
那一刻,他認定女人不值得去愛,他認定后宮里的女人,不過是繁衍后代的工具。
那一刻,他發誓,他要坐上龍椅。
他發誓,他要復仇。
然而,自從那個美麗調皮,爽快率真的槿兒闖進他的心里起,他便不能夠恪守他的誓言了,他以為,他幸運的遇到了一個例外,他找到了真正值得去愛的女人。甚至,他打算娶她為妻,共度余生。
就在他以為一切都將要實現之時,她居然對他做了最殘忍的事情。
瞳用力捏緊拳頭,他大吼一聲打斷了身邊一個亭臺的立柱。
他的手淌著血,他的心更是千瘡百孔。
如今,他只剩一身蠻力,憑何去和實力強大的楚嘯天對抗。
難道,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女人安穩的享受榮華富貴,他不能忘記簡陋的墓穴中母妃死不瞑目的尸身。
不能忘記的,還有那女人刺目的笑臉。
他就要站在他的仇人面前了,卻突然被人捆綁住,只能近在咫尺看著她享樂,他不甘,可他還能做什么。
最終,還是女人,毀了他。
木槿自知理虧,盡管她確實不明就里,但也拿不出任何開脫的證據。
“我不相信你會做這樣的事,也許,有誤會,瞳會想開的。”墨云湮見她停止了哭泣,勸慰道。
木槿自嘲的笑了笑,笑她自己,也笑他。
他們之間,或許從來都沒有愛。
他們之間,從來都沒有信任。
她搖晃著身子站起來,踉踉蹌蹌走到墻頭。
“木槿!你往哪兒走?”墨云湮在她身后喊道。
“我這個罪人,本來應該爬狗洞出去不是嗎?可惜了,你們這還沒有,我就走老本行,翻墻出去好了,走大門,只怕臟了你們北瞳王府。哈哈?!彼^望地笑了笑,一個利索地翻越,已經看不到她凄涼的背影。
墨云湮沒有追出去,他擰起一雙劍眉,他覺得有蹊蹺。
木槿走出去后,她想喝酒,喝烈酒。
在漠北,哪里都會有酒館。
這次,她沒有蒙面紗,以她驚艷的容顏,闖進一家看起來還算大的酒館。
“小二,上酒!要最好的!”她豪爽地大聲喊道。
一屋子的眼睛都匯聚在她身上,再也挪不開。
小二也直愣愣地看著她,忘記該做什么。
“上酒!別惹姑奶奶生氣!”木槿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圓睜著,一掌拍在桌子上,那塊可憐的木料已經變成了兩段。
小二嚇了一跳,連忙去拿酒。
木槿換了一張桌子,推開面前的酒碗,去掉酒缸上的蓋布,便直接舉起來往嘴里灌。
酒館里靜悄悄,沒有人不去看她,那個抱著酒缸喝酒的美得不可思議的女人。
扔下酒缸,木槿又一次淚流滿面,她伏在桌子上,默默流淚。
一旁,人們都以為這罕見的美人喝醉了酒,暈倒在桌子上。
這條街上的幾個惡霸,開始互相使眼色。
一個上前輕輕推了推她。
木槿以為小二來收錢,便順手從懷中掏出一塊銀子扔了出去。
小二心花怒放地撿走了錢,惡霸心花怒放地繼續騷擾美人。
木槿終于不耐地抬起頭,看到的是一張令人惡心反胃的臉,她心知這男人的心思,一把提起了他的衣領。
“你干什么!你不想活了!敢惹你大爺!”那男人大喊起來。
他的幾個同伙也陸續站起來。
他看到周圍人多,更是氣勢洶洶。
木槿冷笑一聲,那男人接著就是一聲慘叫。
人們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個男人已經跪了下去,斷了雙腿。
“你……”他不甘地想要繼續叫罵,木槿又是一個晃眼的動作,他的兩只胳膊也軟軟垂了下去。
他像個殘廢似的躺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連叫都叫不出來。
“掌柜的,備馬!”木槿往柜臺上重重放了一錠銀子。
人們看著這個厲害的美人旋風一般沖出門去,面面相覷,以為在做夢。
風沙中,木槿在心里不停重復著一個名字。
銫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