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湮幾個月來奔走于戍邊將領的營地,交談甚歡。北瞳王本來就一直定居在邊疆,和各位將領來往密切,關系不容小覷。太子眬早就盤算過這一點,在這個優勢上,他的確贏不過瞳,但是他以為自己有更大的后備軍。
此外,瞳作為無名樓主在風月樓內鏟除了一大批太子的眼線,可謂手段盡施,收買人心。被他發現的人要么聽命于他,在太子那邊不露痕跡,要么被他軟禁,外界看來此人無恙,實則做不了任何事情。
太子眬以為風月樓忠心耿耿,雖然他多疑,亦安插了人手暗中監看風月樓,卻不再盯得那樣緊密。
無名樓主上任以來,不似前任楚樓主那般嚴苛,待人平易,又出手大方,博得人人仰慕。
太子眬根據墨云湮的信函冷落甚至殺害了一批他的忠誠良將,剩余的人馬膽戰心驚度日,有人隱退不再問世事。
原本,瞳是要多準備一些時日的。
不想,先皇病重駕崩。
所有的皇子照例要前往皇宮發喪。
于是,無名樓主閉關修行。
瞳對于父親,幾乎沒有感情,他愚蠢的父親,在位二十幾年沒有做出什么驕人的政績,被一群狐貍精迷得暈頭轉向,是非不分。
他看著他的尸棺,只是不屑的冷哼了一聲。
算你走運,死得舒舒服服,可憐我的母妃,冤屈慘死。
想起母親,瞳的眼眸黯然,他瞥到一旁,看見眬充滿敵意又挑釁的目光,心下生出厭惡,原本,皇后就和自己的母妃過不去,他依稀記得母親忍辱負重的模樣,不僅如此,整個童年的光陰里,眬也待他冷漠,兩人幾乎不怎么說話。
他眸子閃了一閃,兀自走出靈堂。
不想,眬跟著他走了出去。
一只手拉住了瞳的肩頭,不用回首,他也知道是眬。
“做什么?”他的聲音冷意橫生。
他肩頭的那只手緊了一緊,“你最好抓緊時間好好待她,我會把她搶回來的。”眬的喉嚨里有壓抑的怒火。
瞳扭轉過身子,輕蔑地看著面前的男人:“你就算搶來了她,也只能得到她的人,她的心,永遠在我身上。”
“你!”眬氣結,盡然毫無理性地出手擊向瞳,只三兩下,瞳就制服了他,“想和我打?你還嫩了點兒。”他淡淡說道,不屑地走開。
“哈哈哈!”身后傳來一陣笑聲,瞳不禁停下了腳步,若是眬在笑,他肯定不會在意,可這聲音,是眩的。
他轉過身,看到眩走過來。
“不想,我們兄弟三人居然愛上了同一個女人。真諷刺啊!哈哈哈!”他又笑了笑,“哥,我服輸,我想那女人一輩子都不會對你變心的。”他笑得有些凄冷,默默離開。
眬狠狠朝身旁的一棵大樹擊出一拳。
瞳的喉結滾了滾,還是握著拳頭走開了。
先皇駕崩,太子即位。
北瞳王反叛,發起猛烈進攻。
他作為無名樓主在風月樓交好的幾位中原將軍一舉攻向京城,戍邊的各位將士亦表明誓死效忠北瞳王。
整個風月樓和武林各大門派一邊倒,都成了北瞳王的軍隊。
那個夏天,太子眬在宮中被擒。
無名樓主親手看押了他。
“你這個叛徒!”眬的眼睛噴射著仇恨的火焰。
“不錯,我就是個叛徒!”無名哈哈大笑,撕下了臉上的面皮,一張棱角分明的俊顏袒露出來,眬登時一句話都說不出。
“你真是有手段,我認輸了。”眬絕望地搖搖頭,枉他一直自認為權力在握,不想從一開始就是人家的甕中之鱉。
“瞳,”他第一次這么親切地稱呼弟弟。
瞳皺了皺眉,沒有開口。
“你要好好照顧她。”眬只說了這么一句話,便再也沒有開口。
當夜,太子眬自盡。
次日,北瞳王登上皇位。
厚葬太子眬。
先皇的貴妃娘娘被打入死牢,終日酷刑伺候。
一切都結束了。
木槿偎依在瞳的懷中,只覺得自己的雙手也沾滿了鮮血。
自北瞳王登基,天下太平,東南西北皆有王爺坐鎮,重兵守衛。
他給了她盛大的婚禮,舉國同慶三天。
“王后蘇槿,江南人士,出生布衣,父母早亡。孤看重其內賢,有國母之風。今冊封其為后,母儀天下!”
瞳雄渾的嗓音還時時在木槿的耳邊回響。
她再一次搬進了皇宮,不同的是,這次住的不是太子殿側妃寢宮,而是王后的殿閣。這一次進宮,她成為了后宮之主。
這殿閣的確是給人中之鳳準備的,奢華到難以想象,每天屋子里來來往往的侍女,多得她記不住她們的名字。
木槿常常坐在窗畔,一雙美眸迷惘地望著院子里綻放的木槿花,原本的牡丹杜鵑她皆命人鏟了去,這些白色的木槿花,是她親手種下的。
她的世界,似乎只有這一方土地。
她的生活,似乎只圍繞著一個男人。
皇。
他國事纏身,幾乎每日都是天黑后才能回到寢宮,還一臉疲憊。
她終日無所事事,藏經閣的書本她幾乎看了個遍,偶爾,去沒人的偏僻地方練練武功,她會覺得對不起那把暗紅色的祭殤。
兩人的生活慢慢脫節,話語也變得少了許多。
又到一年春天,宮中選秀女。
曾經瞳許諾獨寵她一人,今天,他終究逃不過滿朝文武的壓力,招嬪納妃。
他一再向她道歉,她卻只是笑著搖搖頭,不知為何,她的心在逐漸空洞,她明白他們依舊相愛,或許,如她的姐姐銫劍所說,她真的不適合宮闈生活。
一個人再怎么了解自己,也比不上深愛她的人。
木槿相信姐姐是深深愛著自己。
臺下那些年輕的女孩子如蝴蝶般翩翩美麗,又充滿朝氣。
她們氣餒又興奮地指著上座的王后,驚嘆于她沉魚落雁傾國傾城的美貌,語氣中嫉妒又帶了幾分自卑。
武藝高深的木槿把她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白。
其實她年長不了她們幾歲,不久前,她也和瞳追逐嬉鬧,像一對兒長不大的孩子,可是為何,此刻她覺得自己的心如此蒼老,深居簡出的生活把她原本鮮活的心打磨得找不到光澤。她淡然看著這些或純樸,或富有心計的女孩子們,心中暗嘆,不知為何天下女人都向往這人中之鳳的皇冠,若他不是皇,她肯定比現在快樂。
可是,既然選擇了,她便不后悔。
她愛他,便要助他實現心愿。
第一輪選秀女,便是由王后主持的。
這是瞳特意安排,他只希望她心里能好受一些,他清楚沒有哪個女人愿意和別人一同分享一個男人。
木槿泰然坐在上座,一襲艷黃的刺繡長袍,一頂精美絕倫的黃金鳳冠,朱唇,明眸,皓齒,她已經不再有曾經清純活潑的美麗,此刻,她已為人婦,又為國母,一種難以言喻的雍容華貴附著在她身上,美得高高在上,令人心生敬畏。
選秀開始,女孩子們皆安靜下來,盡力做到一個大家閨秀應該具有的禮儀。
得知第一輪是由王后主持,她們都有些泄氣,女人為難女人,她怎么會給其好過。
按照規矩,所有秀女先要向王后娘娘請安。
一遍走下來,看著她們的儀容,回想起方才她們的談吐,木槿挑了些外貌美麗舉止大方的秀女。
這讓在場所有人大吃一驚,原本以為王后會挑選那些讓男人提不起興趣的女孩,況且即便她那樣做了,皇也不會怪她,皇宮里無人不知皇對王后的寵愛。
那些被選中的女孩子在王后的親自安排下,住進了皇宮。
她們被安排在同一個院子里,那里種滿了木槿花。
除了王后身邊的侍女,沒有人能夠進入她們居住的院子。
她們不知道,這院子隔壁便是王后殿。
自此,每天都有王后的侍女前來宣讀淘汰的秀女名單。
殊不知,王后娘娘暗中把準了她們每個人的脈門。
她要選擇美麗的女孩子,亦要選擇溫良賢淑的女孩子。
見她又在蹙眉傾聽隔壁院落里的對話,瞳在身后輕輕抱住她,“槿兒,你何苦如此上心,你知道,即便你挑了再完美的秀女,我也只愛你一個。”
木槿回身反抱住他,貼近他寬闊的胸膛。
“瞳,或許我練武傷了身子,不能給你生孩子。”她的聲音強作輕松卻忍不住的落寞,“何況,哪一個君王不是三妻四妾,當初我選擇你,就已經有了準備。”
“槿兒……”他的唇被她吻住,“瞳,什么都別說了。”
忽然,她想起來曾經有一個男人允諾她,愿陪她行走江湖,不知為何,她的淚水控制不住的滾落。
眬,她很久都沒有想起他了。
她歉疚他。
只能說,愿你來世遇到一個好女人。
清涼的淚水被身邊的男人溫柔地吻去,他把她鎖在火熱的懷抱里,在她耳畔低喃:“槿兒,相信我,我永遠只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