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們三個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馬車就在面前，那兩匹棕色的公馬正不安地踢著蹄子噴著鼻息。

遠處，如蟻般的人流正往這邊涌來。

蔡檗在現場見到一個小孩肚子被踩暴的慘樣后，站著后便不住地干嘔。

蔡燊的臉色也很蒼白，他一時還沒從當時的混亂中清醒過來。他不知道三個人怎會一下子就到了停車的地方，只記得往天王橋廟會走去的時候還走了不少時間呢。

笑笑卻開心的如開了洋葷一般，烏溜溜的大眼睛東張西望，小嘴不停地咕噥著。

這時，二個渾身著黑的人在旁邊快速地靠近，其中一位高大且聲音宏亮的人說道：“你們快上車走吧，待那些人沖過來了便難走了。”

另一個身條嬌小，走起路來顯得十分飄逸與輕盈的人。她只是不易察覺地掀起面紗看了看蔡燊，又看了看笑笑，然后便轉過身去，聲音很輕地撂下一句：“對，快走吧，路上小心。”

音柔卻帶著一絲抖顫，好像是極力抑制著什么。

蔡燊如做夢一般，恍恍忽忽地說：“多謝兩位關心，晚生這就帶弟妹走。”

笑笑走到個子嬌小的那個人面前，想說些什么，又覺得不妥；伸過小手，又倏地縮回來。凝神看了一會，笑笑突然很了悟地說：“你們真厲害!笑笑猜，你肯定是天上的仙女，仙女才會飛啊，笑笑能看看你嗎？”

蒙著黑紗的人一手拽緊面紗的下擺，一手輕輕地摩娑著笑笑的頭，端祥了半天，有些哽咽地說：“我不是仙女，你才是天上的仙女、嬌女啊，乖乖地隨哥哥回家吧。跟著先生好好學文化，學本事，你一定會比所有的人都厲害。”說完，不見她身動，只見眼前一道黑影快速滑過，那兩個人早在百尺之外了。

蔡燊隨他父親蔡庭筠，并不信鬼神，可眼前的這一切，他好像一下子便要推翻固守了十七年的信念。不是神仙，會是什么？武藝有練到如此境界的？不太可能吧。父兄在江湖上頗負盛名，也沒有如此的飛人絕技啊。

笑笑一把揪起蹲在路邊吐個不停的蔡檗，“走啦，你想在這里吐一輩子啊？”

蔡檗面色死灰，還帶著一抹紅暈；雙眼淚汪汪的，失色的唇翕動著，一綹頭發橫曳下來，遮住了他大半個面孔……一付虛弱無助的樣子，這還是惡煞般兇悍的蔡檗？

上了馬車，笑笑看著蔡檗一付要死要活的樣子，動了惻隱之心，從袖里掏出繡帕，扔了過去：“喂，把你那張狗嘴嘴擦擦。”

蔡檗猶猶豫豫地揀起繡帕，卻不敢拿帕去試，他怕一不小心又中了笑笑的道，這鬼丫頭怕是沒這般好心吧？

笑笑很輕視地看了他一眼，“你以為我是為你好啊？笑笑是為了自已!看你滿臉的臟東西，好像跟狼狗狗們搶過吃食似的……真惡心!”

蔡檗一開始心里還有一絲絲感激，聽到后面，他氣極了，一下甩過帕子，“就知道小狼女你沒安好心，誰希罕呀？滾你的帕子!”

笑笑揀起繡帕，甩了甩，掖進袖袋里。然后，偏過頭去，撩起車簾，望著漸漸地往后移去的樹木、麥田及農家，一聲不吭。

這太反常了!眼前這個安安靜靜、不急不躁的人是小狼女笑笑嗎？擱在往常，她早就撲過來又啃又咬了。

回到府里，笑笑竟然什么話不說提起裙子便往書房跑。

蔡燊不明就里，忙隨著去。笑笑戲弄歐陽先生的事早就傳到他的耳朵里了，小笑笑難道又去找歐陽先生的茬？

歐陽先生這兩天正自在的很，學生蔡小姐給自已放了七天的長假(薪水照拿，還白吃白住)。蔡家花園大而精致奢華，對貧寒子弟歐陽靖來說，簡直就與天宮一般無二，樂得他晝夜在花園里流連忘返，花前吟哦，月下發悠悠思古之情，好不快哉!

下午美美地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已是暮色輕籠，倦鳥棲樹，嘰嘰喳喳的啁啾聲，讓人產生一種急促的心慌。

歐陽靖懶散地起身，望了望窗外，心想，離晚飯還差一個時辰，莫若趁這個時候去看看花園盡頭的那片茶樹林。早就聽說蔡府有一大片罕見的茶樹林，品種各異，花色奇特，有幾個品種連皇宮都不一定能見到它們的身影……歐陽靖自稱是風流才子，自然是與花有種不解之情啦。

剛掩上門，一個小小的身影便沖了過來，“先生先生……”

歐陽先生一看，有些不太樂意了。這小丫頭，聰明伶俐皆在眾人之上，可就是不肯把心思用在正途上，成天惡作劇。歐陽先生自從輸她一藍子糖葫蘆后，便處處提防著，生怕一不小心又上了笑笑的當。誰知就在幾天內，歐陽先生懵懵懂懂地又送了笑笑一大包酥心果……想想真是又氣又惱又自慚，堂堂的一介文淵閣學士，竟然屢次被一個小丫頭片子算計，這臉往哪擱？

“何事？”歐陽想拉下臉來又不忍心。這小丫頭除了鬼心眼多以外，其它方面確實招人愛，光看見她如畫般的嬌顏心里就不自主地涌上一陣喜愛。

“歐陽先生，你會飛嗎？”這回，笑笑不再偷工減料將先生的姓減去一二個字了。

歐陽靖被問得莫名其妙，但心里閃出個念頭，這丫頭的問題這么奇怪，想必又要設什么圈套了。“是人就不會飛。”將話題扯開，免得不小心被笑笑裝進袋子里。

“不對，有的人就會飛。”笑笑很認真地反駁道。

這么弱智的問題歐陽靖不打算分辯，邊往外走，邊應付：“是嗎？”

“是呀……對了先生，你上次不是也說學了知識就等于給自已安上翅膀嗎？先生的肚子里裝了這么多的文章，怎么還不會飛呢？你的翅膀呢？”笑笑一臉的徬徨與不解。

原來是因為這個。歐陽靖的臉上漸漸地露出了笑容，誨人不倦是每個先生的天性。他站住了腳，笑道：“這個翅膀啊，是指一雙無形的翅膀。你要是沒有學識，就只能在府里當個小丫頭，若滿腹經綸，那就不可同日而語了。你就可以到外面去，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這是不是無形中長了翅膀飛到外面的世界去一樣的道理呢？”

笑笑偏著頭想了想，點頭贊同。她的理解是，歐陽先生的家在南方，就因為學了很多知識，有了翅膀，所以現在飛到北方來了。

笑笑好像很明白其中的道理似的，她拉著歐陽先生：“先生，你教笑笑念書吧，把那書架里的書全部教笑笑吧，笑笑也要長那個無形的翅膀。”

幾天不見，笑笑竟然換了一個人似的。歐陽先生望了望她很真切的小模樣，有些不信地率先走進書房。

當然，心里還是有些喜悅的。當先生的人，最喜歡好學的學生了。

等蔡燊后腳趕到的時候，笑笑已經端端正正地坐在書桌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