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蔡燊好不容易將生氣的笑笑哄出笑聲來的時候,他們幾個已到了天王橋。
天王橋不是一座橋,而是一個地名。它前臨天王河,后臨天王山,是個依山傍水的好去處,且內中有一座千年的老廟,供著地藏天王。據說這地藏天王生前是一位州府提刑官,他嫉惡如仇,殺貪官除惡霸,深得小老百姓的敬重與愛戴。死后當地老百姓為了記念他,便給他塑了像立了廟。不久,當地民間又傳出一個新聞,說這位提刑官成了神成了地藏天王了,老百姓們有求必應,甚至祈財求福、求子的都非常靈應。這一傳百,百傳千,鄰近州縣,乃至鳳起國及麒嘯國的民眾也紛紛來此燒香許愿,所以千年下來香火不斷。
后來,許多生意人瞅準了這個商機,紛紛到這兒來擺攤投點的。年歲的變遷,生意的種類越來越多,規模也越來越大,連擺場賣藝、耍百戲的也在廟前扎下了根。更有意思的是,這里要飯的叫花子也特別多,生意出奇的好。因為從佛堂燒香出來的人,那心態特別慈善,經不起叫花子們一兩句吉利的話便毫不吝嗇地大把掏錢,燒香拜佛不就圖個心安嗎?
“燊哥哥,我恨你!”笑笑接過大把的賄賂,小臉上露出了往常那俏皮的笑容。一邊往嘴里塞“油炸小人”,一邊含含糊糊地說。
蔡燊聽了真是一頭霧水,俊秀的臉上打著一個大大的問號,深遂不見底的眸瞳里在問千萬個為什么。
一路上,望著氣鼓的如一只小青蛙般亂蹦亂跳的笑笑,蔡燊是百般安撫萬般詢問,笑笑就是包公再世,給個黑臉不理人。
到了廟會上,領著她看了耍猴的,耍大刀的,聽了曲兒,看了皮影,又給她買了一大堆她最喜歡的玩意,什么彈弓啦,泥彈珠啦,小泥人,竹雕木鑿的小動物……東西是收下了,笑笑的小臉照黑不誤,小嘴緊抿,一個字也別想從她嘴里溜出。
穿過如蟻的人群,到了更為擁擠的食品坊。蔡燊為了讓笑笑開口,只得拿銀子出氣,大把大把的花出去,連一直眼巴巴瞧著的蔡檗都吃醋了:“三哥是不是嫌袋中的銀子太沉了啊?要不給兄弟花點?小丫頭片子,再生氣就扔她在這兒,讓她給這些叫花子當老婆去。”
笑笑轉過身,還是不說話,只是略略地張開了嘴,朝蔡檗露出了口中的那幾顆白滋滋的尖牙!
蔡檗躲到蔡燊的身后,嘟噥道:“屬狗屬狼的,呲牙裂嘴的就想咬人。”
蔡燊瞧眼前的這兩個小把戲,苦笑了一下,繼續尋找能讓笑笑開口說話的“寶物”。
當笑笑從蔡燊手里接過一種用面粉油炸成人型的食物時,阿彌陀佛,這個小祖宗終于笑了,且開口了。
誰知開口的第一句竟是這個!
“笑笑為什么恨燊哥哥?”蔡燊忙小心翼翼地問原由,要不當個鬼還是個冤死的呢。
笑笑“咯吱咯吱”地咬著咯嘣脆的食物,一邊當場發表內心的感受:“先把你的眼睛吃了,我叫你看著那個白妖怪不眨眼……嗯嗯,再吃你的嘴,讓你跟那個白妖怪說不成話…….再把你的腿吃掉,哼哼,讓你……讓你……”說到這里卡殼了。
蔡燊聽她一口一個白妖怪的,莫名其妙:“笑笑,你不是恨燊哥哥嗎?怎么又扯到白妖怪上去了?”
蔡檗到底跟笑笑斗了十年,老冤家了,知已知彼。他哈哈大笑,大人氣十足地拍著蔡燊的肩:“三哥啊,你死定了!”當然,他得踮起腳才能夠著蔡燊寬厚的肩。
“還不明白?這個,”說著,蔡檗將蔡燊瘦高的身子拽下來,撲在耳邊細語:“這個小狼女在吃方才路上遇到的那個白衣女的醋呢…….哈哈,三哥,你有得苦了,小狼女喜歡上你啦……”
蔡燊一聯想,可不,笑笑不就是在遇到那位白衣女郎后便神色大變?嗬,這小家伙人小心大,還懂得吃干醋了。
蔡燊的心里涌起了一種說不清楚的甜蜜與快樂,他轉身又往那個店擠,回頭笑道:“燊哥哥給你再買幾個油炸小人,將他們全吃進肚子里去。”
笑笑嗯嗯地點著頭:“好。吃,白妖怪的手腳都吃掉,身子也吃……”
蔡檗心里突然酸溜溜的,既酸兄長眼里此刻只有笑笑而沒有自已,更酸笑笑對蔡燊的態度!在他的潛意識里,笑笑就是他的,生來就是,生來就是與他對掐的。沒了笑笑,生活似乎沒有樂趣、自已存在的價值,似乎是要在笑笑的身上體現出來。
“你最好將三哥吃到肚子里去,好好的吃什么油炸人啊?”蔡檗不樂意地搶白道。
“就吃就吃,你管得著嗎?”說著,笑笑又對蔡檗扮出一臉的恐嚇。
可能是笑笑從小與狼犬在一起,又是喝狼乳長大的,她能夠將狼的動作與叫聲模防得分毫不差。尤其,她的臉能在瞬間扭曲起來,變成一張五官分明的狼臉!
此時,她正是用這張畢肖的“狼臉”朝蔡檗又是瞪眼又是咧嘴的!
蔡檗這幾年來雖也見過幾次這么恐怖的“狼臉”,但今天乍一見到,依舊有些害怕,忙掉轉頭去。
可不遠處,一家估衣店的臺階上,卻有兩位戴著面紗只露出眼睛的婦人饒有意趣地看著笑笑,一眼不眨地望著她。
蔡燊這時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滿臉歉意地說:“對不起,炸小人的店老板今兒要關門了,不炸了。笑笑,咱們下次廟會的時候再來,燊哥哥一定給你買許多許多。”
笑笑已把耿耿于懷的“白妖怪”吃進肚里去了,所以很大方地答應:“嗯。”
蔡檗指著突然往一個方向涌起的人流:“哥,這些人干嗎拼命往那邊跑啊?”
蔡燊一邊護著蔡檗與笑笑不至于讓蜂涌的人群推搡摔倒,一邊說:“聽說今天午時三刻在地王橋處斬一名刺客,是位白衣女刺客。難得有女人被斬首,所以人們都很好奇,紛紛跑去觀刑。剛那個炸小人的老板與伙計也是關門去看殺人了,連生意都不做了。”
蔡燊見不得那種血腥場面,更擔心笑笑會害怕,又說:“走,咱們回去吧。”
笑笑卻一臉興奮的樣子,“不,我要看。殺豬殺羊我看過,就是沒看過殺人。”
蔡檗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他趕忙推波助瀾:“就是就是。殺人可是難得一見,更何況還是殺女人。”
蔡燊還在極力勸說,那禁得起兩個小東西的執拗?只得苦著臉像老鷹護雛般地裹著兩個興奮不已的小家伙,隨著馬蜂出動的人群往地王橋而去。
那兩位蒙面婦人依舊尋找著笑笑他們的身影,其中一位輕聲地說:“高個的那位定是燊少爺。十年不見,容貌沒多大變化……主子,你瞧著應該高興啊……”
“高興……高興!終于長大成人了……”
“你瞧咱們小主子的那個可愛勁,那張狼臉扮得多像……”
“也長大了,出落成花骨朵一般。真是委屈她了,我無顏見她……走吧,咱們也去地王橋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