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耕的時候,娘親就會把我托附給香奶奶照看。在香奶奶那兒,我知道了很多的事情。
早在五十年前,香奶奶是當時聞名東西兩村的紫草西施,甚至一直到現在香奶奶的紫草手藝都是東西兩村數一數二的。香奶奶總愛摸著我的頭笑瞇瞇地說,“舞丫頭已盡得我的真傳,十年以后,舞丫頭就會成為咱們東西兩村歷年以來最……撥尖的紫草西施。”
香奶奶常說,我是一個聰明的孩子。可我自己不這么認為,恰恰相反,我認為自己聰而不明。我只是稍稍努力了點,比別人多用了那么一點心而已。
香奶奶總是愛跟三爺爺作對,似乎這是她人生中唯一的樂趣。
從香奶奶那兒我知道了很多的東西:香奶奶說:大青山叔叔并不是紫河東村土生土長,而是在十年前來到這兒的。大青山叔叔有一把劍,很鋒利的劍!
“奶奶見過么?那把劍是長什么樣兒的?好看不好看?”對于大青山的劍我很感興趣。
“劍……是兇器,小舞兒一個女……兒家家的,不……要碰那種東西。”香奶奶用她特有的那種綿長滄桑的語調慢悠悠地說。
“嗚咕……才不是吶!劍,才不是兇器,劍是無辜的,是最具風華的謙謙君子!人才是世界上最……最邪惡地存在!人可以玷污這世上任……何的美好的東西!”我低聲嘟囔著為劍辯白。
香奶奶怔怔地看看我。我感覺到香奶奶的注視,抬起頭來,正對上香奶奶怔怔的眼神,小聲嘀咕道:“啊呀……又想三爺爺了!不知道這次,又要想多久的時間。”想著這可是個練功的好時機。我總是趁著香奶奶發呆想三爺爺的時候,在不引起香奶奶注意的情況下跟香奶奶小小聲的招呼一下,然后跑出去。此時的我一邊悄悄地朝門外走去,一邊一如往常向著香奶奶小小聲的招呼“吶,香奶奶我出去玩咯,我打過招呼咯。”
香奶奶怔怔地看著踮著腳尖兒向著門口移動的小小身影,嘴角泛出了淡淡地笑意。慢悠悠的說,“小舞兒?去那兒哪?不、懂、禮、貌!都不給奶奶打聲招呼,誠心讓奶奶著急呢?”看著小人兒那驟然僵硬的身體,香奶奶嘴角的笑意更濃了。
不會吧?夜路走多了果然是會碰到鬼的。我心中哀嘆。旋即,一個華麗麗地轉身,微笑,甜……甜地微笑,最好能把奶奶迷暈掉。甜甜軟軟地騙死人不償命地說:“有招呼過呢?奶奶還有點過頭呢!”
“是嗎?哎呀,人老了,也不中用了,耳朵也不好使了,這記性也不好了。”香奶奶看著眼前狡猾狡猾地小丫頭,心中好笑不已。
我見著香奶奶不再追問,心中松了一口氣。
“小舞兒,剛剛那些劍啊,君子啊,邪惡啊之類地話都是誰教你的?”香奶奶見小人兒松了口氣,陡然問道。
我聽得此話,險險沒被一口氣給嗆著,腦筋急轉。“就……是那個誰誰誰啊!我……也不認識,反正就是上次在場子里,聽渡口的一位帶著一把劍的大大大……俠說得。”我一臉地理所當然。說完,我接著說到,“這會沒見到我,娘親定是想小舞了,我去娘親那兒啦!香奶奶再見!”不等香奶奶反應過來,我就已經跑出老遠。邊跑邊想“露餡兒了!露餡兒了!完蛋了,要被紅燒了。”
香奶奶站在門口疑惑地看著我漸漸跑遠的身影……
香奶奶說,“三爺爺的醫術在天殤城都是數一數二的。”說這話的時候,香奶奶總是一臉的驕傲。
我低著頭怕香奶奶看見自己臉上戲謔的笑意。逗著香奶奶,說,“騙……人!天殤城可大了,三爺爺怎么會出名到天殤城去?”
香奶奶瞪著我,說“你三爺爺那……樣風流的人品,那……樣高明的醫術,在天殤城都排前兒的。當年不知多少閨中少女,癡心待嫁。你個小丫頭懂什么?”
喔……霍……霍……原來三爺爺以前有這么強悍的桃花運呀!而且還是個有名的大夫。我再接再厲,“切……奶奶就會騙人。就三爺爺那兩下子的醫術也叫高明?”我故作不屑。
香奶奶氣得抬手要打,臨了卻又輕輕落在我的頭上,只得憤憤地說,“打你個沒心沒肺地小丫頭!你三爺爺那一手醫術,可是他不知流了多少汗水才掙下的,不許這樣說你三爺爺,枉你三爺爺這么疼你!”
我縮縮脖子,吐了吐香舌。啊……呀……啊……呀……香奶奶心疼了!“哦!小舞知道了。”
看著香奶奶臉色好了起來,我又蹦出一句,“可是,三爺爺木頭似的,都不愛說話。木頭似的人也算風雅之流么?三爺爺有對奶奶說過風雅的話么?奶奶定是騙人的!”
快說啊快說啊!我內心滿是期待。我感覺到自己的頭上長出了兩個小小的黑色惡魔角。
“我才沒有騙人,你三爺爺當年還說過……”香奶奶卻突然停住不說了。
咦?關鍵時刻怎么卡住了,我正聽得興奮呢!我疑惑地抬起頭來,卻見香奶奶正狐疑的看著我。心中一緊,我一臉無辜地看向香奶奶,用稚嫩地聲音問,“奶奶怎么不說了?”
香奶奶心中一直以來就覺得,有時面對這個小丫頭的時候,總有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現在這種感覺越發的強烈了。她可以肯定,剛剛有那么一瞬在這小丫頭的臉上看到了戲謔的笑意。香奶奶覺得有必要試試這個小丫頭。打定主意,香奶奶看著一臉無辜的小人兒說:“小舞兒,你娘親該又想你了喲!”
“啊!就是,就是。奶奶再見!”正在我無比苦惱的時候,香奶奶這句傳來的正是時候!我一邊答應著一邊屁顛屁顛地跑了。待我跑遠才發覺,不對,平日里這句話不應該由我說的么?不知為什么它從香奶奶的嘴里說出來,我總覺得不太對勁!回身望去,卻見香奶奶正站在門口笑地跟狐貍似的,唬得我一跳,撒丫子跑了起來。身后傳來香奶奶一陣陣地開懷大笑。
香奶奶看著小人兒得救似得屁顛兒屁顛兒地逃走,心里更是覺得開懷。想著:這個小丫頭不管是怎樣的玩皮、狡猾,必竟也還只是一個孩子。不錯,只是還是一個心地純良卻有點小……小的壞心眼地孩子而已。
香奶奶說,娘親的父親是在救溺水的便宜父親的時候,被水鬼拖入河中淹死的,那時娘親只有十四歲。三年后,娘親嫁給了我的便宜父親。
香奶奶說,便宜父親是由便宜父親的父親帶到這里來的,來時便宜父親只有九歲。
香奶奶說,天殤城是凌家的天下,天殤城附近數十座城鎮也都是凌家的,紫河兩村自然也是凌家的。
香奶奶說,五年了,小舞你的便宜父親走了五年了。便宜父親姓凌,所以他不會再回來了。
香奶奶說,“小舞,小舞,你這么聰明,一定不能讓人將你的娘親和哥哥欺負了去!知道嗎?”香奶奶心里覺得很奇怪,明明小舞只是一個小丫頭而已,自己卻總是愛對她講一些六歲的孩子根本就聽不懂得話。
“誰敢欺負我娘親和哥哥?”我一個激靈跳起來。我站在登子上,手扶著桌子,看著香奶奶的眼睛說,“是不是我的那個便宜父親?我知道奶奶定是知道什么的,只是不愿告訴小舞而已。只怕是小舞的那個便宜父親的事情沒有那么簡單吧?!”
這一刻,看著眼前這雙深邃智慧的眼眸。香奶奶突然明白過來,這個小人兒沒那么簡單!事實上她比任何人都看得透!
“小舞,你是紫車河上落水的霞仙子,是不是?我的這把老骨頭就是你在拖著的吧?!”香奶奶定定地看著小人兒說。
我呆了呆,隨即說,“不是!”我本來就不是什么霞仙子。可是香奶奶仍是不依不饒地定定地盯著我。
我無奈地說,“我真不是!奶奶!”
香奶奶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那每次奶奶抱你時,你身上所發出的那股氣流是什么?別跟奶奶說你不知道!”
我看著香奶奶不依不饒地眼睛,明白今天這一關是躲不過了。還好,肯讓我叫奶奶,這是不是代表了我今天有驚無險?賭了!深吸一口氣,坦然道,“奶……奶我真不是什么霞仙子。不過,你那病我確實有在治!”
香奶奶聽完這話,突然得意地笑了起來,“嘿嘿,嚇到了吧?行了,你愛說不說,奶奶不逼你。”
哈?我崩潰了!
“得了吧!每次看奶奶笑話是不是覺得很好玩?,奶奶要叫你知道,奶奶的笑話不是那么好看的!”說完此話更是一臉得意地笑出聲來。
笑完,看著我仍是郁悶不已的神情,香奶奶好奇地問,“你真……不是霞仙子轉世?”
“我真……不是!”我郁悶地搖著頭,看著好奇地香奶奶,心中暗嘆,真……是‘十年捕蛇吃,一朝被蛇咬’。
香奶奶癟癟嘴,“還不承認!那你上次怎么無原無故地說什么霞仙子,掉紗綾啊什么的?”
“我那不是開玩笑么,那段時間我正忙著練功呢!”我坦然說到。
(誰讓大家打擾我練功的?只是一個小小的懲法而已!)
“那……么小就練功?噢!我想起來了,難怪你那段時間,整日里睡覺!”香奶奶一拍額頭恍然大悟。
“吶,小舞,你跟奶奶說說,你練得是什么功?你要告訴奶奶,奶奶幫你搞定你三爺爺,讓你三爺爺收你為徙,怎樣?奶奶早就知道,你想拜在你三爺爺門學醫了!怎么樣?想當年奶奶可是也向往當一個女俠來著。雖然沒當成女俠,但也總算是嫁了一個大俠!”香奶奶一臉期待地看著我。
(‘搞定’這個詞兒是村里大伙看我奶言奶語,說得有趣,風行起來的。)
聽得此話,我嘿嘿笑,說“此話當真?”
“當真!當真!”
房間里,一老一小兩個腦袋湊在一起嘀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