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月陽局促不安地看著窗外，綠樹濃蔭中的隱者們，蟬一個個都跟喝醉了的陶淵明似的在那長歌當哭，長吁短嘆，嘆得盛月陽想變只黃雀飛出去。

“烈曲又消失了三天，今天考試他會來嗎？”

“大人物總是最后出場的，你懂什么？”

“他最近一個星期都悶悶不樂的，是不是生病了？”

“啪”一聲爆竹炸裂的聲音，估計那腦門也跟這爆竹沒兩樣了，“你才病了，再敢詛咒我們烈曲，小心一人呼口氣吹死你。”

催笑眠和田憶的無厘頭戲又在盛月陽面前上演。

這說法新鮮，估計真到那時候，中國的沙塵暴能刮回西伯利亞去。盛月陽在心里偷笑，嘴抿得像粘了502膠，她還不想吸一肚子氣像氣球一樣飛上天去，她待會兒還要考試。考試？她突然又變得惶惶不安起來，這不安就像夏日將消未消的暑氣一樣，頑強地駐扎在空氣里，駐扎在她的呼吸里。

其實，自從那天烈曲虬枝骨干般地出現在她面前，她的“馬奇諾”防線便全面崩潰。他瘦了好多，像一支鼓著白帆的桅桿，海風一吹他就會折斷。看見那樣一個他讓她心里泛起莫名的痛楚。難怪他那么惹人憐愛，連她那樣鐵石心腸的人都如此，更別說別人了。

醫務室里，杜卿顏一副被釘上十字架還要拯救人類的樣子，說了句讓人想喊上帝的話：“你們是因為太珍視彼此的友誼才會讓自己如此不堪一擊。”未來的大哲學家啊，盛月陽真后悔當時沒讓其簽下鼎鼎大名。以后能賣個好價錢哎！

不管她是不是他的朋友，她都想好好保護他，就算是一個親人替代品，她也是他的親人不是嗎？她真心希望能和小烈曲破鏡重圓、重修舊好、鸞鳳和鳴……呸呸呸……《說書先生》聽多了，搞得自己都胡言亂語的。

“啊，烈曲，你回來了？”“烈曲，你怎么瘦成這個樣子？”“烈曲，你去哪兒了？”

盛月陽愕然一驚，心里那只小兔子終于安安份份不跳不鬧了，還好他能趕上考試。她沒有抬頭去迎接那份熾熱焦灼的目光，那天對他說了那么殘忍的話，她有點負罪感。況且為他鞍前馬后噓寒問暖的不乏其人，他就像個小皇帝一樣受萬人追捧，只是把“皇帝駕到”改成了“烈曲來了”，把“皇上英明”改成了“烈曲聰明”。剛才自己還替這位高貴的皇帝捏了把汗，真像“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中那個小太監。她……是怎么了？為什么竟會有一點點小小的生氣，她不是一個什么都不會放在心上的人嗎？

算了，什么都不要想了，一頭扎進考試中吧。

“這個田憶，看個分數跟相親似的，我身上都結蜘蛛網了她還沒回來。”崔笑眠一邊唧唧歪歪，一邊還不忘理理她那愛因斯坦式燙得飛揚跋扈的頭發。

“崔笑眠，你……倒數第一……”一聲猿啼般的聲音穿越崇山峻嶺般支離破碎地傳來。

崔笑眠眼一橫，眉一挑：“別跟奔喪似的行不？我認倒數第二誰敢認倒數第一？廢話！”

坐在石凳上的盛月陽手一歪，滿滿喝了一鼻子水，只知道如今這世界破褲子比好褲子流行，復古比摩登流行，還是第一次聽說倒數第二比倒數第一更流行的，倒數第一也成了供不應求的搶手貨了。

“烈曲是正數第一，我是倒數第一，想想多般配啊。”崔笑眠滿臉中六合彩的神情，眼里跟一副撲克牌一樣掛滿紅杏。

“我是說這次你不是倒數第一，倒數第一是……”剛才還像一個舞著亂發的梅超風似的田憶現在跟死了黃老邪般支吾不言起來。

“啊，哈哈……真的？”看來梅超風換角了，“太好了……太好了，我跟烈曲的距離又拉進了一步。”崔笑眠高興得在操場上飛來奔去，“撲哧、撲哧”幾聲貓到盛月陽面前，居高臨下地朝她拋了個看得她直得“胃上提”的狐妖媚眼，“月陽，我對你的威脅更大嘍，憑我天生麗質的花容月貌與直線飆升的成績，不出幾日，我就能登上烈曲旁邊的鳳鸞寶座啦！”說著還比劃了一個烏鴉飛上枝頭的手勢。

“想不到還有個敢為人后的高人給我墊底，你這么喪氣，是不是就是你啊？”她得意洋洋地瞥著田憶。

“是烈曲。”一聲幽靈般的嘆息。

盛月陽跟腳上安裝了彈簧般躥上躥下，眼前看分數的“高樓大廈”太多了，最后盛月陽也只能搬來椅子。眼球像乘著一列返程快車，呼來喝去地掃蕩著排名榜：盛月陽607，第一名；杜卿顏601，第二名；任雪衣592，第三名……烈曲不是參加考試了嗎？噔噔噔噔……盛月陽腦袋上雨后春筍般拔出一堆問號。

烈曲0，第903名？盛月陽使勁揉了揉瞪得像兩顆子彈似的眼睛。她兔子般見縫插針地擠到試卷亮相板前。在這里，最好的試卷和最差的試卷要上演一出對臺戲。

果不其然，還真是烈曲的試卷。須知盛月陽迷戀俊秀字體的程度可和色女迷戀帥哥的程度一爭高下。總之，盛月陽一眼就認出了這些鐵畫銀鉤、風韻煥然的字，只是今天看上去有些潦倒不羈。

天！這是些什么？一張、兩張、三張……十張住滿一群你推我搡的“對不起”的試卷，一個個哭喪著臉，無辜地看著盛月陽。

《說書先生》也成了烈曲的狀紙，凄言悲語看得人含悲飲泣啊：曾經有一段真摯的友誼放在他面前他沒有好好珍惜，等到失去的時候才后悔莫及，假如上天給他一次再來的機會，他想要對那個人說三個字，“對不起”，如果一定要給這份歉意加上一個次數，他希望是一萬遍。

我們真誠呼吁，停止摧殘祖國未來的花朵，我們積極響應黨的號召，貫徹落實“三個代表”，代表黨，代表“天門”一中女生聯合會，代表城市未來十佳青年評審團大聲疾呼該同志：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盛月陽聽得一頭霧水，聽起來自己怎么像一叛黨叛國的賣國賊似的？而且還是一采花賊。

當然，最終結果還是以盛月陽所謂的“懸崖勒馬”安撫了民心。在女生們的強烈要求下，她也回敬了烈曲一萬遍“沒關系”，當盛月陽手中那張巨大無棚的紙展開時，眾人簡直要得腦中風而死，一口血含在嘴里將噴未噴的表情。只見上面恭恭敬敬寫著“一萬遍沒關系”六個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