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淪漪,一個擁有貴族公主般身份的異域女孩,為了追逐心中的夢,從大西洋的邊緣飛到太平洋的邊緣舉辦音樂會,卻只是為了燈火霓虹中一個驀然回首的似曾相識的臉。
塔錫,一個外表落拓不羈,風流灑脫的大男孩,明知音樂合奏者金淪漪來此處的真實目的,卻為何偕同前來,并會不痛不癢地答應她將音樂會推遲至期末考試后的決定?難道他真如外表看起來的那般玩世不恭?還是別有真情?
“Fitun”“Fitune”塔錫攔住繼續(xù)無動于衷朝前走的烈曲。
“我警告你,我不是什么Fitune,我的名字叫烈曲?!绷仪鷮⑺a毫不留情地扔在地上。
“你一點都沒有變,還是和四年前一樣,對我那么cold。”
烈曲繼續(xù)大步流星、置若無聞地朝前走,只留下夕陽中帶著冬意般冷清的背影。
“你可以不原諒我,對,我是背叛了你,可你知道是為什么嗎?”塔錫從地上爬起來沖到烈曲面前,“Fitune。”
烈曲猛拳握緊,指節(jié)作響,“你喜歡挨打是不是?”他的眉宇間寒枝料峭。
塔錫嘴角勾勒起薄薄的微笑:“是你用拳頭把我救出來,是你教我說漢語,是你教我學音樂,你以為你能騙過我嗎?”
“盛月陽……”烈曲的拳頭霎時停頓在他眼前,轉身望去,空蕩蕩的道路上什么都沒有。
“你果然很在意她,”塔錫的眼眸凝聚成墨綠色,“她連你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她憑什么……”
烈曲一拳如錘如棒地打在塔錫臉上,他再一次轟然倒地,用手擦去嘴角邊的血跡,“我會讓你承認的!”隨著烈曲如風的背影消失在公寓門口,塔錫朝他大喊一聲。
天橋上,銀色高大雄峻的鐵柱鋼筋高聳入云,云色蒼茫,似乎所有的云氣都凝結到這里,享受著天橋上的音樂盛宴。
“這里被稱作‘音樂彩虹橋’,我想,F(xiàn)itune是搞音樂的,有可能來這個地方吧!”盛月陽躊躇滿志地看著塔錫和金淪漪,而他們的眼神都投射到另一個地方。
“他來了?!彼a嘴里飄出一句,也許是他太過單薄,話語中流溢微顫的聲音。盛月陽順著他倆的目光望去,霎時腦沖血般滿臉通紅,心肌梗塞般心脈停止,中風般渾身僵硬,甲亢般張口結舌:“他……他……他怎么回來?”
“是我叫他來的?!彼a平淡無奇地應一句,“我跟你到前面去問,烈曲跟金在這里問好嗎?”他微笑地轉過頭來。
“那走吧!”盛月陽急不可耐,老鼠撞見大花貓似的朝天橋上走去。
難怪這里被稱作“音樂彩虹橋”,各種樂器彈奏出來的音樂如塵土飛揚。只是問到橋尾,也沒人認識Fitune。
“你猜他會不會追上來?”
“誰???”盛月陽灰心地撇撇嘴,他在那悠閑自在、養(yǎng)精蓄銳了半天,原來就是為了說這句“金口玉言”啦?
“烈曲?!币宦牭竭@個名字,盛月陽就“兩只耳朵豎起來”地警覺起來。昨天晚上……昨天晚上……為什么在她腦海里雕刻得這么清晰,讓她想認為是夢都難。為什么為什么當時沒給他一拳呢?她的條件反射怎么會失靈呢?
“他為什么要追上來?”盛月陽的肺氣狂躁不安地翻涌。
塔錫的臉慢慢湊近,依然是他那微顫卻有些放誕的聲音:“因為我跟他說我喜歡你,想讓你做我女朋友?!彼号难凵瘛蛑o的表情如三月春雷般敲得她恍然驚醒。他的口氣,是在開玩笑對不對?真是真是,臭烈曲臭塔錫,難道她臉上寫著“請開我玩笑,我是傻瓜”嗎?為什么都要用這種方式開這種玩笑?在這方面新手都不算的她看起來好欺負是不是?她肺都氣炸了,眼里烈火騰飛,朝他扔一句:“哎!你留在上面繼續(xù)問,我去橋下看看?!彼陶呱颀斔频耐白?。
“嘿!”塔錫邁兩步跟上來。
盛月陽恢復健康活力的右臂一振,石拳聳聳地威嚇他:“再過來,給你吃這個。”
橋下寂寥了很多,只有幾聲清脆的吉他聲“鳥鳴山更幽”地獨自吟唱。頂燈的光清幽地灑在橋洞內,她看見一個埋首輕彈的少年,慢慢走近,棕發(fā)少年?盛月陽喜出望外地跑過去:“Fitune……”
那少年“吉他聲停欲語遲”地望著她,一副橫遭搶劫的表情。不能怪人家,人好不容易逮著一無人問津的清閑地,突然冒出一橋洞渲染下鬼哭狼嚎般的聲音,能不怕嗎?
黑色眼睛,黑色頭發(fā)!原來是燈光的效果。
“對不起,我認錯人了。”盛月陽失望轉身,忽然覺得有點歉疚,剛才吉他少年眼里閃現(xiàn)的是期待的光嗎?他似乎需要一個傾聽者。
盛月陽從兜里掏出五塊錢,咬咬牙,遞給少年:“可以為我彈奏一曲嗎?很好聽哦!”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牙齒瑩白如玉,如一片綻開的花瓣。
盛月陽蹲在地上,雙臂枕在膝前,頭歪歪地看著某一處黑暗的角落,聽著這些稚拙卻是很用心彈奏的吉他聲,怔然出神。
“這個,借我彈一下好嗎?我想為我女朋友唱首歌。”好熟悉的聲音,這個人是……她驚異地轉過頭來,烈曲?他怎么會到這兒來?
烈曲手里拿著一百塊錢,伸向吉他少年。吉他少年看看盛月陽再看看烈曲,別有韻味地笑笑,很嫻熟地站起來,將吉他取下遞給烈曲:“錢你留著吧!音樂就是最好的租金。”
吉他聲躍然手上,樂聲動聽,如烈曲唇邊的微笑一樣歡快、自由、輕盈、灑脫。
從來沒有聽過他唱歌,原來他的歌喉竟如此清朗悅耳,每一句歌詞都似沉醉春風的花瓣,飄然而下,沁人心脾。
“好好聽啊,再唱一遍好嗎?”盛月陽意猶未盡地拍手道。吉他少年更是滿臉歆羨,如逢伯樂地望著他。
“不可以……”烈曲拖長音。
“為什么?”
“我要你永遠記得它,我人生中第一次為某個人歌唱。還有……告白不可以有第三次懂嗎?”
“什么?”盛月陽又開始大病小病一齊上了,“你……到底在說什么?”
“親情、友情我們都經(jīng)歷了,我們之間的關系應該升級了。昨天晚上沒回答我的話,今天是逃不掉了?!绷仪p輕點一下盛月陽光潔的鼻子。是啊,冬天也是喜歡她的,把她從一個黑妹變成了白雪公主。與她經(jīng)歷的那一幕幕、一重重仿佛昨日觀摩的金獎電影,歷歷在目、回味無窮。
盛月陽濁水澄清地呼口氣,走到烈曲面前:“好,我回答你?!彼氖职自瓢泔h逸地拂上烈曲的臉,俯身貼進他有些“迷失桃花林”的臉龐,連他的神經(jīng)都停止了工作,渾身僵直無措。
“啪”,盛月陽的花崗巖腦袋火花四射地撞到烈曲頭上,嗡嗡作響。她心滿意足地拍拍手,冷哼著痛咬唇舌的烈曲:“你以為就你會捉弄人嗎?我也會!再胡說八道我就頂破你的天靈蓋?!闭f著大搖大擺朝外面走去,可她心里真的也是如此立竿見影認為的嗎?從昨晚到現(xiàn)在,他好像經(jīng)歷了一個世紀,她躲避再躲避這個問題,可是她好像真的有點小小的期待,期待那是真的。不,好像不止小小,而是大大的期待,該死,小小的期待竟在她腦子里發(fā)芽,蔓延成茂密的欲望。唔!頭好痛,她甩甩疼得青煙直冒的頭,真是傷害他的同時也在傷害自己。
盛月陽新奇不已地看著你來我往的學生手里那些色彩繽紛,模樣似花蕾的東西。今天是什么日子?花蕾日嗎?她抬眼望去,看到烈曲雪白挺俊的背影。他,生氣了嗎?今天早上去叫他時,他已經(jīng)走了,她張張嘴想要叫住隔她十幾米遠的他,卻無從開口,要跟他說什么呢?她腦子里躥上一幅對話場面:“對不起”“為什么對不起?”“因為……因為你生氣了!”“咻、咻”她的手扇子似的打掉這種想法,什么爛理由。
畫面二“叮叮?!辈徽堊詠恚骸皩Σ黄稹薄拔也灰阏f對不起”“那你要我說什么?”“說你喜歡我。”
她一鼓作氣抬起頭:“我喜歡你?!痹捯粑绰?,四周已站成人山人海,嗤笑聲此起彼伏。
“哈哈,又被捉弄了吧!”
可惡!她扇蚊趕蠅地揮掉這種想法。
“嘿!你們怎么啦?”崔笑眠螞蟥般勾肩搭背地蹭到盛月陽背上。一臉萬里晴空、燦爛無云地瞧著她。
“沒什么?!笔⒃玛栐X袋搖搖頭。
“裝什么大頭蒜啊,你被甩了吧!嘿嘿……”崔笑眠歪著腦袋偷看烈曲的背影,呼啦啦流口水。
“我不是……”盛月陽剛想說什么,崔笑眠箭一樣地沖向從十字路口出來的杜卿顏:“嘿,班長……”
“這個是送給你的,”她掏出背后那個“花蕾”似的東西,美滋滋地捧到他面前,“平安夜愉快喔!”
“平安夜?什么東西?”
“平安夜都不知道???你也太土了吧。圣誕前夜就叫平安夜嘛?!背善叻f將那“花蕾”塞到她手上,“這是蘋果,表示平安,幫我送給烈曲吧,好姐妹?!彼癇e”一下從嘴里打出個飛吻蓋在盛月陽臉上。
“好姐妹怎么不給我也送一個?”她“傷心”地想。
她屜子里已藏了一屜子蘋果,書本都下野退位蹲地上去了,可除了杜卿顏那顆特別強調的“友誼的蘋果”和卓越那顆“只能佩你的土蘋果”外,其它都是寄存品,都是烈曲的。烈曲的禮物都能結成蘋果林了,她的果園恐怕還沒出生。不過她早已習慣了,她這里向來都是烈曲的信箱、儲藏室、傳達室。為什么不把東西給他本人呢?經(jīng)經(jīng)驗所得,凡是未經(jīng)手盛月陽的東西都會被贓物似的發(fā)配講臺。
她將自己的蘋果送給了仍顯沉默的任雪衣和恐怕要百年孤獨的“老包”。
烈曲不是早就來了嗎?為什么遲遲未到?上課鈴聲響起,他才踩著鈴聲進來,他坐下來沉靜地看著黑板,沒給盛月陽一個眼神交流的機會。盛月陽看著他,心里有種交通堵塞的感覺。話說回來,這節(jié)課是考試前最后一節(jié)音樂課,老師為什么也遲遲未到呢?
“大家好!”一聲清脆的招呼聲響起,塔錫?
“最后一節(jié)課將由我為大家上,大家有什么問題可以盡量問,課后我將送大家每人一份禮物作為圣誕禮物怎么樣?”
“好唉!”歡呼聲如驚濤拍岸。
“老師,你是英國人嗎?”“老師你有沒有女朋友?”“老師你的中文是在哪兒學的?”……大家都熱情高漲、如逢至寶地追問他,他收買人心的功夫真是堪稱一流。
“這些,好像不是音樂方面的問題啊?!?/p>
“說嘛,說嘛?!蓖瑢W們仍舊死纏爛打。
“好吧!不過我只回答一個,不然這節(jié)課就完了。你們想知道哪一個?”他笑容璀璨地說,看起來就像一個寬容偉大的神,盛月陽幾乎要忘卻她眼中那個放蕩不羈、玩世不恭的塔錫,他們似乎不是同一個人。
“你有女朋友嗎?”女生們異口同聲,眾男生只有干瞪眼的份兒。
“我沒有女朋友,不過我有喜歡的女孩……”
“是誰啊?”女生們有的望而卻步,有的翹首觀望。是那個美麗動人的英國女孩嗎?
“是你們班的盛月陽,我希望她能做我的女朋友。”他的笑迎著她綻放,薄薄的嘴唇掀起薄薄的微笑。
“不可以!”正義化身的田憶打抱不平地站起來,“月陽她是,她是烈曲的女朋友,所以……”
“是嗎?你是他的女朋友嗎?”他的眼睛毫不避讓地盯著盛月陽。
“快說??!”田憶轉過頭來,焦急地催促她。教室里靜若無人,其他人似乎都在靜觀其變、靜候佳音,只不過不知候哪種佳音。
“我……我……”她的余光掃到包括烈曲在內的幾十張目不轉睛的臉。一時竟語竭詞窮,忘了該說些什么。
“看來不是啊?!彼a的話劃破一時的寂靜。烈曲如一縷白煙離開了教室,沒留下一個能記錄他心情的背影。
他生氣了嗎?不,他是更生氣了。接下來什么大家的反應,《說書先生》的杜撰,她通通無心去想,她只想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再也不會理她了嗎?她終于明白一件事,他是真的喜歡自己,那個不溫柔、不體貼、不時髦,又兇、又土、又毛躁的她真的讓他喜歡上了。她終于承認一件事,她是真的喜歡上他了,喜歡得太久而忘卻、誤解,那不是友情,是愛情。她是那么在意他,他的一顰一笑都如細胞長在她的身體里。
塔錫教了一首平安夜之歌,她貌合神離地唱這首歌,心有所屬地想一個人。課到最后竟然出現(xiàn)一個紅衣紅帽的圣誕老人,提著兩大袋禮物。大家都搶得沒鼻子沒眼的,只有她坐得跟個財神爺似的,最后撿了一無人問津的錄音機。
她從來沒有翻過烈曲的窗,不過,有些事一旦不敢做就會永遠失去機會,有些人一旦錯過也許就會永不再來。
烈曲的屋子,她來過兩回,都是在晚上,一次是收生日禮物,還有一次是為了恐嚇他。原來那些滑稽的記憶串聯(lián)在一起竟會像記錄片一樣讓人懷念與珍惜。白天看,這兒就像一個天堂,什么都是白的,白得執(zhí)著,白得徹底,甚至容不下一絲雜色。那么,他喜歡一個人也是如此嗎?喜歡得無遮無攔、徹徹底底?
她將同學們送的蘋果全部系在從門框引到墻角的兩條十字線上,錄音機放在書桌上,里面有她錄制彈奏的平安夜之歌的鋼琴曲。
“烈曲,我也喜歡你,這是真的……”她在白色的箋紙上寫下一行字,竟吐不出更多的文字來,她將箋紙揉成一團扔進白色紙簍里。
指尖在窗沿邊摩挲,卻不舍離去,冬日的風串成沒有音符的五線譜,從窗前掠過。缺少烈曲在身邊,她的心竟寂寥得如光禿禿的五線譜,音符像深冬的落葉已簌簌凋零。
門鎖一轉,烈曲從外面進入屋內,此時已是夜半時分,按鈕輕響,屋內亮如白晝。他詫異的眼神轉為色彩繽紛,和反光的包裝紙一樣星輝熒熒。屋內有幾十朵流光溢彩的“花骨朵”,好似天堂灑落在空中的欲放的花苞一般。嘴角漾起鮮艷的微笑,他輕輕撥弄書桌上那個嶄新的錄音機,平安夜的曲子長了輕靈的翅膀般飛繞在蘋果間。他歆享的眼神駐足在紙簍里一團白紙上。他從不將白紙扔于紙簍內,而是將它折成紙飛機,投向遙遠的天際。
“咚咚咚”趴在書桌上的盛月陽被玻璃上傳來的聲音驚醒??匆娨箍障吗ㄈ缑髟碌乃Φ脿N如煙火,她心中泛起浪花般的喜悅。
她打開窗戶,笑得不遺余力。烈曲勾勾手指頭,她身體傾斜,想要聽清他說什么,卻始料未及地被烈曲雙手環(huán)腰抱了出去。
“喂喂!”她驚慌失措地叫嚷,烈曲四平八穩(wěn)地把她放在地上。
“你要干什么?”她的臉像平安夜的吉祥物一樣紅通通。
“帶你去看煙火。”“哦?”烈曲握著她的雙手,不由分說地拉著她跑到屋頂。
“哪兒有煙火?”盛月陽好奇地東瞅瞅西瞟瞟。
“在那兒?!绷仪钢鴺墙翘幰粋€晾著白色被褥的地方。
“???你要放火嗎?”
烈曲輕笑一聲,把她推到被褥前,他掀開被子,一架望遠鏡映入眼簾:“坐下吧,三面都有遮擋,這樣就不會冷了。”他將仍舊迷夢未醒的盛月陽按在地上,和她并肩而坐,望遠鏡鏡筒正好和他們的眼睛貼合。
一根根“銀線”在夜空中織成絢爛的光。
“啊!流星雨?”盛月陽喜不自禁地喊道,“好美啊,比煙火還要明麗,比水晶還要璀璨?!?/p>
“聽說下流星雨時許愿最靈了,這么多流星,機會難得,你快把你的愿望全都說出來吧!”盛月陽如一只歡騰的小鳥,嘰嘰喳喳地催促他。
“你先許愿?!?/p>
“我的愿望是希望自己像流星一樣發(fā)光。你呢?”
“那好,我要把唯一的愿望賦予一千顆流星,就是你,永遠留在我身邊?!彼哪樢鐫M幸福的味道,停歇在柔情的睫毛、閃動的眼眸、微翹的唇角。
一陣冷風徐徐溢進,他敏感地用雙臂環(huán)住她,摟得那么緊那么緊,頭靜靜靠在她扎有靈巧辮子的肩頭,她肩頭微微抖動,卻沒有掙開他,乖貼得像只茸茸的小貓,靜靜偎依在他暖暖如壁爐的懷抱里。
幸福圍得太緊,讓她無法呼吸,可是她想讓時光永遠停留,停留在這沒有呼吸的幸福齒輪里。幸福來得太短,忘卻過往八年的記憶,他只想守住這半年的來之不易,如果生命中他要獨自繼續(xù),他情愿和她死在只裝得下流星的這一刻里。
接下來兩個星期是緊張的復習階段,大家都全身心投入。可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塔錫總是“颯颯西風滿院栽”地出現(xiàn)在盛月陽面前,讓她更為苦惱的是……
“盛。”
“呃,我不叫盛,我叫盛月陽,小名月陽。”
“這個,送給你。”塔錫從身后遷出一只長毛狗,毛茸茸像個小雪球。
“好可愛?。 笔⒃玛枤g欣地摸摸它,它也乖順地在她手掌間蹭來蹭去,尾巴搖得像朵意氣風發(fā)的蒲公英。
“不過,我不能養(yǎng)它,它太嬌貴了,而且我沒時間?!笔⒃玛枖嗳恢x絕,她深知“無功不受祿”這個道理。
“真的不要嗎?”他的笑有種邪邪的味道,映著敗葉荷池中的水光,帶著毀滅的鋒芒?!皳渫ā?,隨著小狗一聲凄然慘叫,它被塔錫毫不猶豫地踢進了荷池。
“不要……”盛月陽使出三魂七魄手,七手八腳接住了鐵鏈,將小狗從碎碎的冰面拉出來,抱在懷里。小狗“嗚嗚”嗷叫,蜷縮成一團,在盛月陽懷里瑟瑟發(fā)抖,“你想凍死它嗎?”她眼若寒梅,傲霜斗雪地怒視他。
“你不要的東西都沒有存在的必要。”他的話如針尖麥芒,比滲入她衣袖的冰水更讓她覺得刺骨。原來最可怕的威脅不在拳頭,而在心頭。
走在去教室的路上,小狗把身上的水全撣到了盛月陽身上,她噴嚏連連地踱往教室,據(jù)《說書先生》“毫不夸飾”地記載:“為救落水狗搖身變成落水狗,冬泳新星橫空出世?!?/p>
課堂上盛月陽的外套裹在憩在她腿上的小狗身上,而她身上則披著烈曲的白外套。多少女生看爛了,想破了的唯美童話,善良白雪公主的故事真情上演。“這個冬天因冰冷而溫暖”這句話一時成為蜚聲“天門”的口頭禪。
咚咚咚……敲門聲轟轟傳來,盛月陽縮在被窩里驚慌失措地望著那快要支持不住的門。
“誰呀?”
“是我,我拿了些感冒藥給你?!蓖饷?zhèn)鱽砹仪鷾睾偷穆曇簟?/p>
“喂,別別別進來!”她的衣服還沒干,還放在鍋上烤著。她像一只脫了毛的兔子,只穿了內衣內內縮在被窩里。
“你怎么了?”
“我……我沒事,你千萬別進來,不然我就死啦!”她死死地盯著那扇能被烈曲一腳飛到太平洋的脆弱的門。
“好,我不進來,你慢慢休息吧!”
她長長舒了口氣,跳下床,貓到門后面?zhèn)榷犻T外的聲音,果真走了。她放心地轉過身,隔著窗簾的窗戶突然被打開,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跳窗而入。
“嗚哇……大色狼??!”一聲霹靂般的叫喊伴隨著一張被子昏天黑地地蓋到那人影身上,盛月陽使出“南拳北腿”,機關槍似的掃向那張被子。
那被子嘩地被甩開:“色狼在哪兒?”
“呀呀……”盛月陽抱著身子倉皇地躥到床后面,“你這個大色鬼,誰讓你進來的?”她狠狠瞪著無辜地眨眨眼的烈曲,恨不得用唾沫芯子炸死他。
“我什什……什么也沒看到!”他百口莫辯地僵在原地,“我剛才聽你的口氣,以為你被打劫了,所以……所以……”
“還看……轉過去……”她忿忿地伸出拳頭。
他好笑地轉過頭去,剛邁兩步便又頓住,脫掉自己身上的白色高領毛衣。
“喂喂……你干什么?”
“穿著它,會暖和點?!彼岩路笠粧?,恰好拋到盛月陽頭上,自己卻打了個噴嚏。
“喂,你自己穿上,別感冒了。”盛月陽抬手要把衣服拋給他。
“不穿嗎?那我轉過來看你了!”他作出要轉身的姿勢。
“不要!”她呼呼地套上那件寬寬的白毛衣,上面還停留著他暖融融的溫度,就像靠在壁爐旁,好溫暖。
“那我走了?!彼f完要跳窗出去。
“喂!你從門口出去吧,外面這么冷!”她有些躊躇地看著他薄薄的單衣。
“你不怕我?”他逗趣地笑道,卻沒有回頭。
“你把被子給我?!?/p>
烈曲把被子扔到身后,盛月陽裹好被子便拉開門,兩眼頓時鼓得像只青蛙:“淪漪?你怎么會來這里?”
金淪漪走進來,盛月陽急中生智地將烈曲擋在門后面,笑得一臉忐忑地看著金淪漪。
“月陽,你怎么裹著被子?很冷嗎?很冷就把門關上吧?!彼忠リP門。
“不不……不要……”她把門往后一靠,聽到門上傳來撞頭的聲音,估計烈曲在那疼得齜牙咧嘴了吧??蓱z的孩子,自從第一次撞上她這個倒霉鬼就注定要在磕磕碰碰中撞出一個血痕累累的人生了。
“噢!”她裝出一副自己碰頭的表情,看著金淪漪疑竇的樣子,她連忙收斂危容,“呃……我是說我不冷?!?/p>
“那就把被子脫了吧?”
“啊啊……不用了不用了?!绷仪€在門后呢!不行,得想個辦法把他弄出去。
“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噢,我是想問你,我出場的時候,穿什么衣服會比較好。”
“啊,這個啊……哈哈哈哈……”她往門上一靠,含沙射影地提點烈曲,“我有辦法了!”
“什么辦法?”金淪漪迷惑地看著她奇怪的表情。
她往前邁一步,撐開被子:“像這樣,在衣服上架兩只翅膀怎么樣?看起來會像天使?!?/p>
“是啊,月陽你好聰明啊!”她咧開一個贊賞的微笑,“不過,你怎么沒穿褲子?”
“?。俊?/p>
“可是,超級SEXY!”她歪著頭打量她被毛衣蓋了半截的光禿禿的腿。盛月陽笑得比哭還難看地蹭著腿。那家伙有沒有聽到?好丟臉啊。
“嗯嗯……”她清清嗓子,敲響烈曲的窗戶,“這個,還給你。”她把疊得整整齊齊的白毛衣遞到他面前,然后偏過頭,看著樹上“光禿禿”的枝椏。嗨,怎么偏偏看見這道風景。
“你留著吧!”他把衣服重新遞到她面前。
“嗯?為什么?”
“都變形了?!?/p>
“哪里變形了?”她拎起那件白毛衣,左瞧瞧右看看,突然看見胸部果然突起變形,差點吐血身亡。這個家伙,是不是故意的?好丟臉啊,丟臉丟到太平洋了。
她提起毛衣兩個袖子,把毛衣甩到烈曲背后,袖子拉成彈簧,差點沒讓烈曲脖子搬家。
“喂,昨天你是不是聽到了?”她像一個劊子手,陰陰地看著他呼吸困難的臉。
“我聽到什么了?”他用截斷的氣流艱難地回答她。
“SEXY,你有沒有聽到?”
“SEXY?什么意思?我不知道?!彼荒槦o辜地喘氣。
“撒謊,你看見了對不對?”
“我沒有聽見,沒有看見。再不松開,明年的今天你就要替我掃墓了……”他聲音沙啞。
她松開手。
“長得像只火雞,哪里SEXY了?”他咳嗽兩聲,喘著粗氣道。
“呀……還說沒看到……”她XIU地飛出一拳??蓱z的烈曲再一次慘遭毒手。
以后什么手機、項鏈、娃娃的,盛月陽照單全收,她想某天一次性還給塔錫,哥哥曾經(jīng)說過:“貪圖小便宜會吃大虧?!彼浀谩?/p>
期末考試終于告一段落,有些事情剛剛結束,譬如準備已久的考試,譬如畫上句號的塔錫的可怕追求。有些事情才要開始,譬如醞釀多時的音樂會,譬如碌碌趕來的寒假。
“你會后悔的?!彼酉履?99朵玫瑰后放出這句狠話。
“你根本不喜歡我?!笔⒃玛栭_門見山地將那條寒光閃閃的項鏈扔在路上,“喜歡一個人不是這樣,請你不要再以任何方式要挾我。我喜歡禮物,可我討厭枷鎖,這些全都是枷鎖……”他曾送她的禮物散落一地,除了那只可愛的長毛狗缺席,因為那是一個鮮活的生命。
“怎樣才是喜歡你?是這樣嗎?”他聚目斂眉,雙手捧起盛月陽的臉,力道大得她的骨頭都要錯位,他冰冷漠視的面孔湊近她掙扎得激烈的臉龐。
“砰!”一個籃球不偏不倚、百步穿楊似的將塔錫從身后擊倒在地。盛月陽看到烈曲的飛腿神氣地撂在半空中。
“你怎么樣?”他明察秋毫地眄視著她臉上的紅印,躥火地咬咬唇:“為什么不還手?在我身上不是已經(jīng)練成鐵拳了嗎?”他吃醋了嗎?這是他第二次惱怒,是因為害怕她受傷而生氣吧!他的臉繃得像人民幣上的頭像似的,盛月陽像看見了百元大鈔,美滋滋地看著他。
“她舍不得打我,你不知道嗎?”癱坐在天臺上的塔錫還幸災樂禍,以苦為樂地撩撥他未消的怒意,他趔趔趄趄站起來,跟身手矯健、氣宇軒昂的烈曲比起來,他陰柔得如一個“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的無骨蛇精。
烈曲果然氣沖霄漢地掄著拳頭就上去了。
“你真當他是不倒翁、程咬金嗎?”盛月陽攔住他的大理石拳頭,眼珠子都在他的危拳前瞪成了斗雞眼,“呃……我只是不想坐牢而已,我們走吧!”她好商好量地沖他笑得如中天烈日,一根根掰開他玉竹般的手指,緩緩地將它握緊在手里,握得他想甩也甩不開,想捏也捏不緊,他終于破愁容為笑容。他對她毫無抵抗力,她一個小小的動作都能讓他愁城破、欲海平。
“Fitune……”塔錫脆弱發(fā)顫的聲音凄切如千里之外的禪音,“真的回不去了嗎?”
盛月陽轉身時驚異地發(fā)現(xiàn)他眼里竟有水霧似的東西,他是怎么了?竟然會難過得哭泣嗎?迎著沨沨的北風,他單薄的身影獵獵抖動,如一個將散未散的泡影。
“塔錫……”盛月陽惻然惆悵地走向他,卻被烈曲反握住了手。
“他好像真的很難過,我們不可以把他一個人留在天臺上,這樣會很危險。”她面露焦容。
“不會,一個為了自己,誰都可以出賣,什么都肯做的人是不會放棄自己生命的。”
“你在說什么?”盛月陽不知所云,尊師重道地望著他。
“你以為我真的是為了錢,為了進什么皇家音樂學院才背叛他的嗎?”塔錫的臉慘淡如云,他慢慢走近,“是他把我從那些吸毒犯手里救出來,他是我唯一的親人,什么錢,什么音樂,我一個都不放在眼里,我只想讓他永遠留在我身邊。如果不是我告訴Chars他要離開,四年前他就走了,我寧愿他對我冷冰冰也不愿他離開……”
“Fitune從來沒有快樂過……”烈曲打斷他的肺腑心聲。
“不,音樂是他的全部,他活在音樂中,他是快樂的……”塔錫局促紊亂地搪塞自己。他的眼睛如載滿憂郁的藍色海洋,無風無浪卻似死海般絕望。
“音樂是最好的止痛藥,只有沉浸在音樂中,他才會暫時忘卻憂傷,你難道不明白嗎?在那個地方,他活得像個病人,只有靠音樂才不會死掉的病人,你還要找到他,把他再帶到那個只能帶給他痛苦的‘病房’嗎?”
“不,不是這樣……”塔錫如遭重擊地跑出天臺。
“Fitune真的好可憐……”盛月陽不禁悲從中來。
“他的痛苦又不是你造成的,你難過什么?”烈曲淡然一笑,看著低著頭像株萎蔫的小草的盛月陽。她抬起頭,重新煥發(fā)生機地豎起脖子:“還好我沒有找到他,否則我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罪不容誅、死有余辜的千古罪人了?!?/p>
“有這么嚴重嗎?”烈曲笑態(tài)從容。
“有啊。”她煞有介事地點點頭。
“所以你以后要對我好一點,不然我會和Fitune一樣可憐,知道嗎?”
“怎么樣對你好一點呢?我要不要給你造座金身,把你供起來,每天三跪九拜,然后鮑參翅肚……”
“留在我身邊,不準受傷,不要喜歡別人?!彼恼Z言不如她想的那般輕松,而像一個天使的魔咒。
她不用指天發(fā)誓,卻愿點點頭,為他許一個美麗的承諾。
“可是,你怎么會知道Fitune這么多事?”
“呃……上學前我碰見他了?!?/p>
“真的嗎?那他是不是很憂郁啊?他是不是很有才華?”
“你……很關心他?”
“呃……噢,對了,樓上的垃圾不應該隨意丟棄?!彼伊藗€光明正大的理由“噔噔噔”返回天臺收回那些禮物。
“男配角,你要好好加油喔。”“女配角,你也是。”烈曲和盛月陽相視而笑。
“等等,還缺點什么,”烈曲端詳了一下兩只與小禮裙不搭調的辮子,將皮筋拉下,她的頭發(fā)卷曲松散地垂下,像個小公主,“如果有發(fā)卡就更好了。”
“啊,有了……”盛月陽歡天喜地地跑進屋內,出來時杜卿顏送她的白色發(fā)卡覆在她長至腰際的頭發(fā)上。
“鐺鐺鐺鐺!”她從背后拿出一個禮盒,“送給你,祝你男司儀之路一路順風?!?/p>
“你要送我布娃娃?”
“啊?這個是裝布娃娃的???”她不好意思地用食指擦擦鼻梁,“不過,不是布娃娃喔!”她眼里燃起小小的希望之燈。
他舉起乳白色禮盒,一片華麗的亮白上一只形狀像反小寫“L”的音符伶俐乖巧地伏在上面,他玉笛般修長的手指展開一件嶄白如雪卻有兩個紅色音符的白襯衫。
“這是你買給我的嗎?一定花了不少錢吧!”烈曲挑逗她道,卻藏不住甜甜的喜悅,笑容金蟬脫殼地溜了出來。
“兩毛錢?!笔⒃玛柹斐鰞筛种割^,得意洋洋地咧開嘴。
“什么?”他不可置信地望著她。
“你忘了嗎?這是你上次讓我?guī)湍阊a的衣裳啊,我只是花了兩毛錢買了點紅線,繡了兩只音符在上面。怎么樣,很巧奪天工吧!很匠心獨運吧!很會變廢為寶吧!”盛月陽耍寶似的賣弄起來,叫一個“春風得意馬蹄疾”。
烈曲簡直氣絕而死:“送人禮物竟然值兩毛錢還這么驕傲自豪的,你真是古今第一人?!?/p>
“哎!這個可是用我無價的青春、無價的時間、無價的鮮血換來的哎!它是無價的……”她恨不得擊鼓鳴冤。
“鮮血?你手受傷了嗎?”他急切地握著她的手看,像鑒賞一件絕跡珍品似的,憂心忡忡地皺著眉。
“沒沒……沒有哪!已經(jīng)全好了。”她想縮回那只不漂亮的手。
他卻彎下頭,嘴唇帶著暖暖的溫度,在她手上印上一個溫暖、溫柔又溫馨的吻。他的愛是有溫度的,散落在她的全身,像要著火一般。冬季永遠有春夏秋難以體會的溫暖。
“我好喜歡好喜歡你……”感動得快哭了,其實我也……“的手啊……”
???
“所以我要把我無價的吻獻給它?,F(xiàn)在我們兩扯平了。”烈曲打趣地看著她受寵若驚的臉,詼諧幽默從來都比甜言蜜語更適合靦腆害羞、年少純真的他們。
“哎……”她提高嗓音,睜圓兔子眼。
“什么?”
“你還欠我兩個呢!”她打趣地歪著頭,瞅著他。
“那我一次性還清好了。”
“不要,留著我到菜市場去賣!估計能賣個天文數(shù)字出來?!笔⒃玛柤樯趟频臎_他詭譎地笑笑。生氣就扁我吧,你不會舍得的,嘿嘿!
烈曲果然干瞪眼地瞧著她。年輕的生命譜寫的樂章總是可以無拘無束地洋洋灑灑。就像洋溢在其中的幸福一樣淋淋漓漓。
“Fitune音樂會?”盛月陽呆若木雞地看著映雪禮堂外霓虹閃爍的幾個大字。她踩著高跟鞋,剁雞塊似的踱到化妝室。金淪漪已經(jīng)上好妝,背上裝有兩只天使的羽翼,看上去純潔又嫵媚。她的手枕著側臉,對著鏡子怔怔發(fā)呆。鏡子的斜對角映照出身穿黑色小禮服的烈曲和身穿白色小禮服的盛月陽。
“Fitune!”金淪漪天使降臨般飄飛過來,盛月陽正驚疑不已地向后看時,她潔白的臂彎環(huán)住了烈曲。“噌”,盛月陽的眼睛瞪成銅鈴。
那個那個,這種情況下她是不是該回避一下???可是……他不是Fitune,他是烈曲啊!她喝了山西老陳醋似的,喉嚨里直冒酸水,他們倆看起來更像絕佩。
烈曲松開她的手:“我是烈曲?!?/p>
“對不起?!彼卮瓜率?,“你們都準備好了嗎?”她唇邊泛起一抹苦澀的微笑。
“嗯!”盛月陽點點頭,忽然想起來此處的原因,“為什么把音樂會名字改成Fitune音樂會呢?難道你已經(jīng)找到……”
金淪漪軟弱無力地搖搖頭:“我希望假借他的名義辦音樂會可以吸引他來這里。”
離演奏會開始還有半個多小時,這次全校同學剛考試結束,全校師生都興致勃勃地前來欣賞這場聲勢浩大的皇家音樂盛會??墒乔芭_觀眾隊伍漸臻龐大時,盛月陽他們卻焦急萬分地等待著遲遲未露面的塔錫。
還有20分鐘,盛月陽如坐針氈地站起來:“他到底想玩什么啊?他會不會不來了?怎么和他聯(lián)系呢?淪漪,你有他的電話號碼嗎?”
“用戶已停機了?!?/p>
“看來他是有心要躲我們?!绷仪褚粋€沉勇的黑騎士一樣波瀾不驚地倚在化妝臺上。
“如果他能主動打電話來就好了?!笔⒃玛栣пЭ晌K频恼f,“主動打電話過來?我想到了,他也許會打電話到送我的那個手機上?!彼戎氯挥新暤母吒?,“突突突”拖拉機似的開進宿舍后又往化妝室趕。
“噢!”她一聲慘叫,“嗞嗞嗞”吐舌頭,真是禍不單行,偏偏這個時候作為司儀的她腳扭了。她一瘸一拐地往映雪堂門口趕,一個趔趄,幾近摔倒時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她。
“烈曲……”她回頭,卻不是烈曲,而是斯文的眼鏡王子杜卿顏。
“你怎么了?腳扭傷了嗎?”
“我現(xiàn)在要趕去化妝間,塔錫到現(xiàn)在還沒有出現(xiàn)?!笔⒃玛枱o暇自顧地往前挪動。
“我扶你去。”
“你怎么了?”她錯落的腳步聲停靠在化妝間門口,烈曲和杜卿顏同時摻住受傷的“小公主”,杜卿顏下意識地松開手,目光流連于她頭上的發(fā)卡,有片刻的出神。
她手中的手機姍姍來遲地響起,“喂,塔錫?!”
“盛,看來你還是舍不得扔掉我送你的禮物啊?!彼恼Z氣多了些溫和,少了些挑逗。
“塔錫,你快過來吧!音樂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好,你跟我說喜歡我,我就過來。”
“呃?”盛月陽手中的手機差點落地,“這個……那個……”
“真是個好孩子,活在謊言里卻還沒有學會撒謊?!彼恼Z言輕得像嘆息,淡得像捉弄。
“盛,把手機給金好嗎?我想跟她說?!笔⒃玛栴D了頓,把手機遞給金淪漪,她沒說一句話,可她的表情卻先是晴轉多云然后又多云轉晴。她把手機遞回給盛月陽時卻只剩掛斷的聲音。
“他說什么?他在哪兒?”
“他說他回英國了,還說Fitune就在我身邊?!?/p>
“他回英國了?”盛月陽頭頂冒煙,兩耳轟鳴,“這個不負責任的家伙……”
“月陽,請你幫我個忙!”盛月陽正暈頭轉向之時,金淪漪救命稻草似的抓著她,“Fitune一定就在臺下,我要找到他,求你幫我彈奏鋼琴,就彈你一直彈的那首?!?/p>
“不不……不行……”盛月陽如聞斬首令。
“你跟我彈得一模一樣,你一定可以,求你了!”她不容置喙地取下背上的天使羽翼,毫不遲疑地沖進更衣室,不幾秒從更衣室里出來,輕裝上陣沖了出去。
盛月陽一堆融雪似的癱坐在椅子上:“兩大主角都跑了,今晚演什么戲?唱空城計嗎?噢唔!”
“說不定還有挽回的余地,別那么悲觀?!倍徘漕伵呐氖⒃玛柕募纭?/p>
“挽回?除非Fitune真的出現(xiàn),否則真的是無力回天了!”盛月陽一副要慷慨就義的架勢。
“不是還有你嗎?你可以是主角??!”杜卿顏仍不滅星星之火,語氣溫和得像能覆蓋所有的坎坷。
“我的腳扭傷了,出去人家會笑掉大牙的,或者音樂會要變成馬戲團表演?!比绻皇俏<标P頭,估計杜、烈兩位早笑彎腰了。看來這回真的是在劫難逃……
“那倒未必。”金口遲遲未開的烈曲絕處逢生地說了一句。盛月陽和杜卿顏的信心指數(shù)直線飆升起來。烈曲的話就是金口玉言,說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他拾起天使的羽翼,在他倆驚詫的目光中將它折成兩半。
“烈曲你……”盛月陽迷惑不已。
“塔錫好像送了你一大束玫瑰是不是?”
“哦!”盛月陽看著他,腦袋嗡嗡作響。
“花瓣全要被摘下來?!?/p>
“為什么?你想干什么?”
“鳳凰涅磐讓你懂得了什么?”他仍舊繼續(xù)他高深的謎題。
“毀滅、重生、永恒……”她言簡意賅地猜謎。
“對,只有殘缺過,毀滅過,才會美得驚心動魄?!彼男τ`放在嘴角,語音如自云端飄過來一般。
“杜卿顏,你愿意幫我嗎?”他信任地看著他。
“只要你愿意,隨時奉陪。”什么叫“不打不相識”,誰料得到當初被烈曲拳腳相向的人如今會親朋摯友般地幫他。“班長就是班長,真的很有大家風范咧!”盛月陽在心里對之無聲贊賞。
“小兔子,今晚你就是主角,杜卿顏是司儀兼道具師。”
“啊?”盛月陽和杜卿顏實在猜不透烈曲的“奇思妙想”,“可是……”盛月陽沉吟。
“你的愿望是像流星一樣發(fā)光不是嗎?我的小兔子一向都是橫沖直撞、勇往直前的是不是?”他輕輕寵溺地摸摸她的頭,似乎要將巨大的能量傳授給她。
“嗯!”她渾身像儲滿了能量。我的……小兔子……杜卿顏看看那不屬于他的微笑,心中像被挖空一樣空蕩蕩。
“那你呢?”她奇怪地望著他。
“我要飛到天上去?!彼⑿χ钢割^頂,瞳眸上,“蝶翼”優(yōu)美振起。
黑色舞臺上,一束月輝般的光華麗地投射到西裝革履雍容出場的杜卿顏身上。臺下的女孩子都目不轉睛、一飽眼福地望著他,場內鴉雀無聲。
“各位領導、各位老師、各位同學以及校外嘉賓大家晚上好,音樂是心靈之聲,音樂是天使之翼,帶著我們把美好的愿望唱響,載著童話似的夢飛翔。今天我們共赴這個音樂盛會不僅能聆聽一段唯美的音樂,還能歆享一個動人的童話故事?,F(xiàn)在就讓我們共同走進這個美妙的境界吧!”杜卿顏的聲音清朗悅耳,吸引了在場嘉賓所有的注意力。一段幽幽哦哦的鋼琴曲輕似夢魘地響起,杜卿顏的語言勾出了童話般的記憶:“天使飛到伊甸園的時候,在玫瑰從里發(fā)現(xiàn)了逝去的王子,天使停歇到王子身旁,被玫瑰芒刺刺傷了腳腕,天使折下一只有雙重生命的羽翼,贈給了王子,王子終于蘇醒,天使卻墮入了人間。她的寂寞與憂傷化成一支動人的曲子,名叫‘天籟’。”
閃光燈倏然轉移到舞臺的另一角,單翼的天使盛月陽側身對著觀眾,手指在黑白鍵之間“舞柳拂風”。白色發(fā)卡、白色小禮裙茸茸發(fā)光,她像一個迷霧林里玲瓏剔透的小精靈,又像墮入人間的會發(fā)光的天使。孤寂的單翼、縹緲的身影,所有人都被帶入了一個童話的世界,一個叫做“天堂”的世界。那里有流泉淙淙流過竹篁,那里有茅籬竹舍依傍蒼山,那里有荷葉田田,那里有鳥鳴嚶嚶。滌蕩在清泉靈溪般的音樂里,那顆翻滾紅塵的心微翠了,那顆追名逐利的心靛藍了??墒沁b夢醒來,那終究是一個天堂的夢,就像童話中的天使,沉淀下來的終究只有音樂里淋漓流溢的淡淡憂傷與向往。
悲慘的童話與美得動人心魄的音樂是那么契合一體、相得益彰,所有人都沉浸在這種憂傷的美中。
可是憂傷卻不是故事的終結。
天上飄下“玫瑰雪”,火紅的玫瑰花瓣帶著娉婷的舞姿飄然灑落,撒落在琴鍵上,撒落在天使的身上和羽翼上,像一個個輕靈的音符、一片片燃燒的雪。
“啊……嗚……”
場下雀躍驚喜的尖叫如驚濤駭浪涌起,掀起了故事的高潮。
左手拿小提琴,右手握著粗繩的烈曲從天而降,他雪白的襯衫上鑲嵌著如兩只音符,又如玫瑰花瓣的記號,單翼的烈曲在閃光燈之下美得恍若一個虛幻的夢。他降落到盛月陽身邊,盛月陽驚奇地望著他,她的臉正背著觀眾,只有微笑得如一朵玫瑰的烈曲看得見她錯愕驚詫的表情。烈曲朝她使了個觀眾不易察覺的眼色,她深呼口氣,重歸平靜地投入到鋼琴演奏中,小提琴演奏與鋼琴演奏配合得渾然天成,把聽眾帶入另一種玄妙的境界。小提琴的匯流就像為那舒柔的音樂注入了欣喜、鮮活的力量,那種痛徹心扉的憂傷化成了悱惻的纏綿、柔情與溫馨。
一曲終了余音繞梁,大家都還回味于剛才那美得跌宕起伏的音樂中,回味于那出人意表的雋永童話中,再次回過神來之時,烈曲已摟著另一個赤腳的單翼天使,隨著玫瑰的款款飄下,從舞臺上徐徐上升。潔白的兩只單翼合成一對美麗的翅膀,童話故事被這一幕鑲嵌上美麗的結局:王子和天使成為一個永不可分離的整體,飛上了天堂。
“我發(fā)現(xiàn)你是個單翼天使,需要另一只翅膀才能快樂地飛翔,所以我想幫你找到你的另一只翅膀……”
“你就是我的另一只翅膀……”
也許正如烈曲所說,只有殘缺過,毀滅過,才會美得驚心動魄。
金淪漪離開了,帶著疲倦,帶著傷感,可是離開時,她卻是微笑的,真真正正的沒有一絲雜質的微笑:“我不后悔來找Fitune,雖然沒有找到他,可是我認識了兩個非常出色的朋友?!比缓笳f了一句讓盛月陽好奇卻并不驚奇的話:“如果沒有Fitune,我一定會喜歡上烈曲,所以盛月陽,你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喔!”說完贈送給盛月陽一個大大的擁抱。她剛要去擁抱烈曲,烈曲便伸出手和她相握。算了,已經(jīng)算進步了。
她知道沒人能抗拒烈曲的魅力,即使每天失去記憶,每天喜歡他一遍都不是奇跡。
飛機轟鳴,白鷹一樣駛離他們的視線。那么他們的故事到這兒,也該告一段落了,王子跟天使注定要永不分離了吧!就算你我也無法擱淺他們的幸福。真的好完美啊,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