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梅沿著滇南城的北城門進了城,依稀還記得順著入城的大路往前走一段就是一座橋,小時候哥哥領著自己出來玩過,過了橋要向東行,還應該有一顆歪著脖的龍須柳,小時候就聽父親說過那是一顆很老很老的樹。
雪梅順著記憶路走著,現在已經找到了那顆柳樹了,柳葉青青,微見習習,雪梅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一躍跳上了樹。樹雖然老可柳色卻新,高高的枝椏,低垂的絲絳,雪梅從小就有個愛上樹的毛病,今天回來后自然免不了老毛病就犯了。雪梅站在高高的樹枝上向著自己記憶中的家的方向展眼望了過去。東邊那座最高的樓應該就是了,大大的院落,層次交錯的房頂,閃閃發光的琉璃瓦,灰色的高高的圍墻,前后多重的院落,雪梅在樹上可以清晰的看見院中的格局。從正門進去是相對稱的二套矩形的院落。雪梅記得入門左邊是父母的清心苑,院內株株松柏,顆顆楊柳,點點紅花還是和記憶中小時候一樣的熱鬧,小時候自己大部時間都是在清心苑度過的,右邊則是父親辦公的院落,那里邊哥哥和自己都很少去,二重院的門都有侍衛把守,所以雪梅也沒什么印像。沿著回抄手回廊再往后,是中間的一套院落也是相對的兩棟二層的小樓,左邊為雪梅的鳳凰樓,右邊是哥哥皇甫銘的狀元樓。再往后雪梅的院落后邊則是人造的亭臺水榭的公園,公園往后便是一片果園,果園是挨著后院的院墻的部分。皇甫銘的狀元樓后面則是一排排灰瓦青墻的房屋,那是府里的家丁。護院住的院落。跳下了柳樹雪梅順著青石路,急匆匆的往家里趕,雪梅走的這條路并不是集市,所以路旁只有一些住房,灰灰的磚砌的房子,灰灰的瓦。墻邊偶爾長出幾顆頑強的草。時不時的還跑出幾只雞,鴨。滇南天氣好,四季常春,雖然現在已經是進入夏日的中旬了,但這里也并不顯得特別的熱,雪梅想可能是因為城中的那些縱橫交錯的河道的緣故吧,城內縱橫的河道也給滇南城內帶來了不少的客商,現在跟旱路比起來,水路幾乎成了南北商旅的重要的交通路線了。拐出這一排排的房子,就到了另一條河邊,雪梅依稀記得順著這條河就可以到自己的家了,是后門,比起前邊的大門,后門給雪梅的記憶卻深多了。自己小時候常常和哥哥偷偷的溜出來玩。河邊一色的垂柳樹,小時候,自己還和哥哥在家門前栽了兩棵龍須柳樹呢,那時感覺真好,哥哥什么都依著自己。其實自己什么都沒弄,全是哥哥栽好了,然后就告訴自己,這個是雪梅的,那個是哥哥的。看著河堤上那些叫不上名字的野花在樹下開得漂漂亮亮的呢。黃色的細碎的小花,還有那粉色的長桿花,還有那紫色的刺花,還有那紅色的彎腰花。這些都曾是自己繡樓的常客,記得那時哥哥學堂回來時,總是不忘給自己帶點不同顏色的花。
雪梅真不知道爸爸媽媽要是見到了自己該會有多高興。那抑制不住的激動,似乎讓雪梅充滿了力量。連日來的疲倦也一掃而空了。想起見到父母,還有哥哥,雪梅就想笑,自己都十六了,哥哥應該是二十二了,也該娶嫂子了吧。會不會有小娃娃了呢,那我會不會對他們就不那么重要了。不會的,雪梅搖了搖頭,怎么會有這種想法呢。雪梅實在是忍不住了,太想念家人了,恨不很插上翅膀飛到家里。
雪梅很快便到了后門,心情激動極了,手心直出汗。雪梅站在后門前,那小小的鐵門剛剛漆的黑色的油漆,在太陽下還閃閃發光呢。雪梅想給家里人一個驚喜,于是縱身一跳,悄悄的進了院子。一閃身進入了后面的果園,此時果樹上的果大部分已到了成熟的時候了。雪梅縱身上了一顆杏樹,伸手摘了一顆大大的淡黃的杏了,用手拭了拭灰,慢慢的放到了嘴里,品著那淡炎的、酸酸的、甜甜的感覺,就仿佛哥哥就在身邊。還記得小時候自己非得要上樹摘杏,結果從樹下摔了下去,雖然沒摔怎么樣,卻急得哥哥哭了好長一段時間。真可笑,不知道為什么,小時候的哥哥總是那么夸張的緊張自己。不知道這次見了會什么樣子?
雪梅悄悄的來到自己的鳳凰樓里。上了二樓,屋子里還是小時候記得的樣子。那粉色的紗帳,雪白的床單,金絲繡得孔雀開屏的錦緞的被面。南北的窗子,新糊的窗紙。屋內一絲灰塵也沒有。看得出是是常常打掃的,只是這上面沒什么人氣,看來是一直沒人住,還給自己留著呢。
雪梅轉身又來到了哥哥的房里。也還是老樣子,只是多了一些深沉的味道。雪梅沿著木樓梯到了二樓上的外設的走廊,細細的觀察著記憶里的景物。忽然一男子推出而出。雪梅眼前一亮:
挺拔的身材,結實的體魄,白凈凈的臉,微凹的眼框中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熠熠閃光,濃黑的眉毛,直挺的鷹勾鼻子,優美的唇形,散發著潤紅潤紅的光澤。長發及腰,一襲淡紫色的長衫,一條鑲有紅寶石的白色金邊的腰帶。配一塊微綠的羊脂寶玉。一雙鹿皮帶孔的短靴。像一幅畫一樣真實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雪梅簡直都看呆了,這就是記憶中的哥哥嗎,看那雙眼睛是沒錯了,可也出落得太帥了吧。
“哥,我回來了。”雪梅愣了一下,然后才不自然的叫了聲哥。
“雪梅,你是雪梅。我的好妹妹,你可回來了。”皇甫銘卻不一樣,熱情的抓住了雪梅的胳膊,俊秀的臉上絲毫沒有掩飾難以抑制的喜悅。
眼前這個神仙一樣的妹妹是皇甫銘盼了多少日才回來的,他自己都數不清了,還記得父親送妹妹去白云山治病的時候,因為沒有把妹妹帶回來,自己和父親鬧了好幾個月的脾氣。這次既然回來了,就一定要抓住她,再也不能讓她離開自己了。皇甫銘又用手把妹妹往挪了一下,和自己拉開了一些距離,然后從上到下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細嫩的瓜子臉,一又嫵媚多情的杏核眼,細眉不畫而黛,溥唇不點而朱,一束長發,一根銀簪別于發間,兩縷流海沿鬢角自然的垂落,稚嫩中夾著一絲嫵媚,成熟中透著一絲頑皮。
雪梅發現哥哥看著自己的眼神,如火一樣炙熱,又如絲一樣的溫柔。雪梅隱隱覺得有些不一樣的東西在夾在眼神里,可又說不清是什么,就調皮的一眨眼睛,接著哥哥的手一轉身,往樓下走去。
“哥哥,領我去看爹爹,和娘親去。”雪梅邊走邊說。
“什么?你還沒見過爹和娘嗎?這個調皮丫頭,這么大了還是這個樣子。”皇甫銘無奈的搖了搖頭,這丫頭從小就調皮,怎么這么大了還沒改呢。
“微雨,微雨,”皇甫銘大聲叫了起來。
“是,少爺。”一個月白長衫的和皇甫銘年紀相仿的男子走過來,眼神卻一直的落在了雪梅身上,一臉的疑問。
“趕緊告訴老爺和夫人,說小姐回來了。”皇甫銘吩咐道。
“是”給雪梅鞠了一躬就向前院跑去了。
雪梅在哥哥的領著下沿著抄手回廊一路向前院走去,往前走的時候家丁,丫環一下就多了起來,每人見到哥哥皇甫銘走過來,都站在一邊讓路,等皇甫銘過去后,才繼續行走。皇甫銘也只是點點頭,或是偶爾擺擺手就過去了。雪梅見到家中的這樣的情形,似乎還是小時候記憶模樣,不過經過這些年來在山上和師傅學藝,早就沒了大家閨秀的架子,也早就習慣了自力更生,也早就習慣了和紫晴師姐一起服侍師傅,這回來后見大家的敬畏的樣子,多少還有點不適應。
邊走邊看兩人很快就到了清心苑的月亮門前,還沒等進去,母親就匆匆的迎了出來。雪梅一眼就認出了是母親,一下子就撲了過去抱住了娘,允兒也是激動和淚水縱橫。這閨女自上山學藝后,最是讓她牽腸掛肚了,好端端的帥府千金卻送到那貧山之中去受苦,因為這事,還偷偷的哭過呢。允兒捧起雪梅的臉又像小時候一樣,輕輕的親了一口。然后露出慈祥的笑容。雪梅注意到母親笑時眼角已經爬上了些許的細紋,額頭也留下些歲月的痕跡。還有那兩鬢也現出了少許的銀絲。看到變老的母親雪梅不禁心疼起來,用手慢慢的摩婆起允兒的額頭,想把那爬上去的皺紋撫平。
“梅兒,我的梅兒在哪?”這時父親皇甫仁杰從西邊的院落里急急的趕了出來。雪梅一回頭,見到父親嚇了一跳。一束雪白的銀發用一枚金簪束在頭頂,昔日意氣風發的臉上已略顯滄桑。昔日直挺挺的腰板,已有些微駝。現在獨顯其精神的面貌,恐怕就是額下的那三縷黑色的長髯了。見到父親這個樣子,雪梅淚如泉涌,撲到了父親的懷里,泣不成聲。下山時師父就靠訴過自己,父親為了救自己,一夜之間白了頭發,沒想到,只不過八年未見的父親竟滄桑成如此模樣。雪梅心疼的撫摸著父親的白發哭了好一會。
“梅兒,怎么像小孩子似的哭鼻子?都是大姑娘了,我兒聽話不哭,明兒個父親就給你擇一門高婿。”皇甫仁杰閃著淚花的眼望著懷里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細聲的哄道。
“不要。”雪梅連想就沒想,就脫口而出。
“不行。”皇甫銘也幾乎與雪梅一同脫口而出。
“我的意思是雪梅才回家,我才不要妹妹那么早嫁人呢,雪梅才十六,等二十歲在嫁也可以呀。”皇甫銘意識到自己失語,忙尷尬的解釋道。
“放心,哥哥我才不嫁呢,我要在家侍奉爹和娘,還有要等你娶了嫂嫂才行啊。”雪梅破涕而笑。
“好啊,在家多呆上幾年,好多陪陪娘親。”允兒高興的說道。
“福伯,快去告訴廚房,今個小姐回來,府內上下同慶。”皇甫仁杰接著就吩咐家人。
“對了,叫翠兒過來,把小姐的房間好好收拾一下,趁著太陽沒下山,被子一定要曬曬才可以。”允兒也像想起什么似的吩咐道。
“柏寒,柏寒,明個去給小姐挑幾個丫頭,還有給小姐買些上等的料子,多做幾身衣服。”允兒又吩咐著。
“是,夫人。”一個細高挑的年輕男子,遠遠的應了一聲,轉身走了。
雪梅望著那人的背影,好熟悉呀。雪梅默默的想著:怎么那么像一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