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三年前,第一次見梓葉的情景。
梓葉媽媽興奮的打電話跟我媽說:“嫂子,我家梓葉到了。姍姍有事嗎?沒事讓她過來玩吧。梓葉一個人在家挺寂寞的……”
還沒等我媽說好,就聽到那邊傳來一個女孩子尖聲喊叫:“誰叫你亂找人和我玩的!我一個人在家呆著很好。你們愛掙錢就去掙好了,我自己會照顧我自己的!”
我媽關切的問:“那是梓葉在說話嗎?她怎么了?”
電話那頭傳來很小的聲音:“一會讓姍姍過來吧,先不說了?!卑⒁涛鹞饞炝穗娫?。媽媽納悶的說:“到底發生什么事了?梓葉是怎么了?”
我坐在沙發上啃著我的蘋果,看著電視。漫不經心的問:“怎么了?”
媽說:“你劉叔叔家的女兒高考不理想,不上學了。今天剛到廣州……”
我又一邊咬了一口蘋果一邊:“嗯。”
媽說:“反正今天也不忙,你去看看梓葉吧。我聽她剛好像和你劉阿姨吵架了。”
我站起身,說:“哦,好。有事打我手機?!蹦昧税鲩T。
我很聽話,幾乎不會反抗父母的意思。我家在廣州做生意有十好幾年了。做的產品是我家鄉的特產品,效益還湊合。我高中沒上完就出來了,因為成績不好,我也不想在學校耗我的時間。
我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我們仨個,小時候幾乎沒和爸媽一起生活過,我記得跟過外公外婆,奶奶爺爺,姨,叔叔。好像小時候的生活就是無定所的,在我的記憶里,也沒有安定過,以至于現在的性格極度敏感,極度缺乏安全感。我其實成績一直在我們那個小縣城還是不錯的。全縣成績前一百名??墒?,不知道怎么的,好像突然間對生活失去了信心,一下子產生了逆反心理,我覺得所有人都對不起我,照顧過我的親人都不疼愛我,爸媽也沒有疼愛過我,我覺得一切都對我不公平,于是我變得有點憤世嫉俗,見誰找誰的茬,不好好學習,一下子成績明顯的下降了,老師找我談話,家長和我交流,沒用!因為我的心已經封閉起來了。
那個時候的我以為我懂了所有,我可以獨立生活了。所有人給的關心與愛,只是一種負擔和束縛。我想要的只是自由!我想重生!我討厭我自己。因為我自己的任何境遇與改變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是屬于發育晚的女孩子??粗信瑢W都來了月經,我便想我是不是不正常,為什么我沒有;看著女同學的胸部一天天的高起來,我卻還是小步點一個,我就想我是不是有病;每次休假學校門口都會圍上很多很多的車與人,都是來接自己孩子的,我看著他們每個人臉上幸福的笑,我就感覺格外刺眼。在我的記憶里從來沒有人來接過我,也沒有人給過我這種表情的笑。
我的性格很內向,從來不敢大聲說話,就連老師讓我在課堂上朗讀課文,這對于我來說,也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我無法忍受一班所有的同學都坐著我站著,整個課室都是安靜的,回蕩的只有我的聲音。這實在太可怕了,我害怕別人的注視,別人落在我身上的眼光不論是關心關切還是祝福,我都對它產生恐慌。我總以為人們的注視是發現了我的什么不及別人之處,發現了我的難堪。如果我走過正在小聲翼翼講話的人群,我就以為那是在講我的壞話。我就會想我到底哪做錯了?會不安很久很久。異性對我產生好感,我會認為那是可恥的。這樣是不對的!向我表白我就以為我是不干凈的,我不可以這樣。
我明白,因為我太沒有自信了。有一天,我看了一篇關于一個高中生自殺的報道。我感覺她的鏡遇和我差不多,我怕極了,我也擔心有一天我會自殺。于是,我便想,既然沒有人能救我,也沒有人幫我,那我就幫我自己好了,我自己救我自己!
于是我努力讓自己變得開朗起來,以前做不到的事,我努力讓自己做,大聲講話,在眾人面前哈哈大笑,和同學親近的談天說地,天知道,這對于一個幾近自閉的女孩子是多么的難。
后來變成了頂撞老師,違背家長,整天混日子,玩的很瘋。
這樣,時間稍長一些,我變成了壞孩子。老師對我很失望,家長也拿我沒有辦法。于是媽媽決定讓我退學。來廣州和他們一起生活。
剛來廣州的時候,我感覺很陌生。陌生的爸爸陌生的媽媽,我知道我們是一家人,可是我卻不知道怎么樣產生一家人的那種親近感。我努力做出在學校門口看到我同學和家人一起歡笑的聲景,我努力的模仿。我是一個天才,隱藏天才!我學東西很快,爸爸媽媽生意上的事很快上手了,雖然我才十七歲,可是我卻儼然已經像個成年人一樣了。
沒有人知道在我心里面對廣州的一切是多么的孤單,面對這新的事物多么的驚謊。爸媽非常的疼愛我,我知道他們對我好,是覺得對不起我,覺得小時候沒照顧過我??丛谒麄儗ξ疫@么好的份上,我決定放下心中的恨與不滿。好好的面對生活。
所以到后來,因為我知道我要補償他們。因為他們給了我太多的愛,這些愛讓我自責!雖然他們是我的父母,愛我是天經地意的,但是我總覺得我對不起他們,我能做的,能報答他們的,除了聽話,好像也沒有其它的事了。我沒有辦法產生像其它孩子與父母一樣的感情。因為我是孤單的,沒有人走進我的心里。他們不懂我!
聽劉阿姨說過梓葉的事,她和她哥哥,也和我小時候的經歷差不多。我心想,也許梓葉和我一樣。她只是太缺乏別人給懂得與愛了。
來到劉叔叔家,我還沒有按門鈴,就聽到屋里兩個女人的聲音在對決一樣的嘶喊。我深吸一口氣,心想,我也要被這場家庭戰爭侵占這悠然之身嘍!
按下門鈴。開門的是叔叔。他叼著跟煙。平靜的說:“姍姍過來了呀。進來吧!”我指著屋里小聲說:“吵架呢?”叔叔嘆了一口氣,點點頭。拍拍我的肩膀,我給他豎起大拇指,又拍拍自己的胸膛,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示意他一切交給我,放心好了!叔叔安心的笑著跟我一起進去。
現在的我都十九歲了。這兩年在廣州打混,我早就變得百毒不侵了,什么場面我都能讓它風聲水起。
阿姨被氣的半躺在躺椅上閉著眼睛,她嘴里還在碎碎念,眼角的魚尾紋處有溢出的淚水。她的臉色不太好,阿姨本來就有心臟病,看來現在更是被氣的半死不活了。
我轉眼看到一個很瘦的女孩子,她小小的臉上戴著一個大墨鏡,耳朵上戴著夸張的耳環,穿著及發型都十分怪異的。她無所謂的做在沙發上,雙腿高高的翹起,放在茶幾上不停顫抖著,樣子十足是個小太妹。我看到她不馴的眼神瞄了我一眼。我心里咯噔一下,現在的她,不就是高中時候的我嗎。蔑視一切的眼神,拋棄所有,好像不在乎一切其實只是找不到方向,太自卑及害怕罷了。我突然對她產生了強烈的同情,我覺得梓葉很可憐。
看著她,此時我是多么的開心呀,我是多么感謝我的媽媽,她接我出來,是對的。因為她我才變成現在,才活的跟個人似的!
我靜自做在她旁邊。甜甜的笑著說:“美女,知道你腿又細又長,可這都是咱自家人,也沒個帥哥,你這么展示著也沒啥意思吧。先收起來吧。好不?”
梓葉把她那大墨鏡用手向下撥了一下,對著我足足看了三秒鐘,說:“眼真大!我要有你一半,我就不戴這個破東西。”說著,把腿也放了下來。
我接著說:“仁可姍。叫我姍姍也行?!蔽抑浪任倚蓺q。我又說:“當然了,如果你愿意,叫姐也行?!?/p>
她取下了眼鏡,我可以看清楚她的長相了,她太瘦了,臉上一點肉都沒有,皮膚很好,但是有些黑。眼睛像她自己說的,很小。但是卻很可愛。如果把現在這頭要爆炸的藍頭發換了,就更好看了。她說:“算了吧,在老家,人們都管我叫姐。喂!你什么時候回去告訴我一聲,我讓我兄弟照你!”
阿姨氣急敗壞的說:“你聽聽,你聽聽,這像一個女孩子家說的話嗎?哎!”
我不理會阿姨的話,梓葉自然也不理會。我笑的很甜,她就連語氣都和當年的我這么像。當年我也是這么跟人們說的。我說:“哈哈,好。先謝嘍!”
她又帶著敵意的眼神說:“你別想替他們管我。我的路我自己走?!?/p>
我說:“很好呀??墒悄阌新房勺邌幔俊?/p>
她不說話。莫明的看著我。我說:“在你眼里,我看到了三年前的我……”
她半信半疑的說:“哦,是嗎?”
我點點頭,對著叔叔和阿姨說:“叔叔阿姨,為了表達我對梓葉的歡迎,我今天就陪她逛逛廣州,吃頓飯。晚點我再把她送回來?!?/p>
叔叔點點頭表示準許,阿姨揮揮手,連話也沒有說。我想她現在一起很生氣自己沒事生個女兒出來,現在受這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