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的街道上,跌坐著一個寂寞的身影。
夜已深,這樣的夜色下,沒人注意到這個已經掉了魂的人。
想著白天見到的場景,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是,他已經呆坐在這里,靜靜的想了一夜,漸漸的,有些畫面逐漸清晰,只是他早就忽略罷了。
每一個人都是默默的從他身邊離開,不帶任何聲響和征兆。
他好像錯過了很多人,卻總在錯過之后,才開始一個人難過。
看著地上散落一地的花船,想著白天的人潮,這是七夕走過之后的痕跡,可是這樣的節日卻沒在他的心里留下回憶。
曾經,他們青梅竹馬,他為她吟詩撫琴,她為他跳舞吟唱。
也是在這樣一個浪漫七夕的契機下,兩個人約定終生。
如今,卻只留下他一個人寂靜的看著天上的鵲橋相會,他們之間早已經物是人非。
那些曾經他以為刻骨銘心的記憶,早已在他們念念不忘的回憶里,被他們遺忘了。
果然,他從來都留不住任何人。
……
一陣大雨過后,空氣中的燥熱降了不少,人們才感覺到雨后的涼意,清爽極了。
謝梓涵被外面突如其來的涼意預約了心情,想要外出踏青,一掃這幾日趕路的憋悶。
向爺爺告了假,她就帶著兩個侍女,沿著來時的山路,走走停停,欣賞這景致。
還是這途中的景色更宜人,京城的她早已賞玩,實在無趣。
另一邊樹林中,跌跌撞撞走過來一個人,手里拿著酒壺,不斷的胡灌著自己,似乎很有一醉解千愁的意味。
他正思索著該往哪條路走,只聽到一陣尖叫。
“啊——救命啊——”
他拍了拍臉頰,確定自己沒有因為喝多了而聽錯,確實有人在呼救。
盡管他不是多心善,可這種時候,他酒精上腦,生出一股果敢之氣。
他堂堂一個男子漢,即使再身無所長,也不能見死不救。
尋著聲音找過去,這一望,還真沒想到遇到了熟人。
他幾次醒了醒眼,再次確認自己沒看錯,輕嘆,這都是什么緣分?
“安公子?”謝梓涵看到了樹林中突然冒出的一個人,驚呼出口。
太好了,終于有人能幫她了。
“安公子,能幫幫我嗎,有蛇……”她從小怕蛇,沒想到只是出來透透氣,也能遇到這種倒霉事,她跟身后的侍女嚇得一步都不敢挪動。
安成玨被她的呼聲驚醒,酒醒了一大半,看著眼前溜出來的一條粗壯的蛇,他也不禁冒出一身汗。
即使再害怕,畢竟他是現場唯一的男人,集中精神仔細思考對策。
想起娘親說過蛇都怕酒,越濃烈的酒越怕,再看看手中的酒壺,他二話不說,直接舉起它,向那邊一寸寸挪動的蛇灑過去。
大家都在屏息凝神,不敢動彈,看著蛇縮了半分,然后刺溜的逃離了現場。
警惕消除,大家都松了口氣。
謝梓涵的眸底閃著精光,為她的眼光自豪,也為他的挺身而出欽佩不已。
從小,她是在父母殷切的目光中成長,有了長輩的愛護,自然一路少不了溢美之詞,可是要論真正貼心的,能為她出生入死的體己人,沒有。
她自小被嚴格要求不能外露自己的喜好,可是此刻,她對安成玨有了一種非你不可的強烈沖動。
這或許就是眾多浪漫愛情故事里,最常見的見義勇為,以身相許的情結。
安成玨要是知道他的無心之舉,為他帶來這樣的糾纏,不知道會不會后悔出手,該嘆這是他的福,還是他的孽。
謝梓涵看著他微紅的臉頰,走進身,聞到他身上一股酒氣。
“你喝酒了?”
這不是很明顯嗎?安成玨此刻不想說話,既然沒了危險,他想繼續趕路。
可謝梓涵明顯不想輕易錯過他,馬上追到他的面前。
“你別走,我還沒說完呢,你怎么在這里?”
他不是應該在靈州嗎?難道是追著某個人了?
“聽到你的叫聲,所以就跑到這里了?!币娝龜r著路,他治好應付著回應。
他以為謝梓涵問他為何會出現在她面前,或者他壓根不想解釋為什么會追隨到這里。
似乎猜出他的逃避,她痛快的問道:“你是追著梅映雪才來到這里的吧?”
安成玨忽的轉過臉,看著她十分肯定的表情,明白了一些事。
“映雪是跟著你們一起到這里的?”
難怪看到她和一個將領裝束的人,相攜著從府邸走出來,想必那個男人也是謝家的人。
謝梓涵眸子轉動,明艷的笑著:“這你早該猜出來的,梅映雪是個貪戀富貴之人,她跟著你吃不了苦,轉而投靠了我,可我并不是好事之人,所以沒收留她,你知道她是怎么做的嗎?”
她好奇的盯著他的反應,可是他,毫無反應。
他難道不是念著梅映雪,才追到這兒?為何聽到心上人的境況,絲毫沒有焦急的想知道詳情?
對于她存留的半句話,安成玨苦思不得解,只能靜待她相告。
他之所以沒了太多的激動,是因為早已經看到了那一幕,知道映雪已經另尋他人,他不是不感傷,這兩天也漸漸緩了過來,所以他才能這樣淡定。
“映雪選擇了別人,是她的自由,可能我已經沒有能力讓她感覺到愛,我也遺憾,但無可奈何,我沒有資格責怪她,只想知道她的想法?!?/p>
“你想讓梅映雪親口對你說,她選擇了別的男人的初衷?”
她沒想到,他既然知道了一切,為什么還執著于梅映雪的一個解釋?
不過這些都不是她急于想知道的,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果斷直白的告訴他。
“我可以幫你見到她,也可以讓你們好好談一次,這算是我第二次幫你,你該怎么感謝我?”
她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更何況是對于他這么志在必得的人。
要讓他虧欠她,臣服于她,這些都要她自己去爭取。
“我會報答你的?!边@是他的承諾。
他知道無功不受祿,也知道虧欠于她,但現在他只想見到映雪,所以都無所謂了。
……
梅映雪忿恨的從將軍府出來,費力的忍著,才沒有在里面發作。
想到謝梓涵要求她說的話,就一肚子火。
早就看出她對安成玨的心思,可是她都已經自動離開了,誰知道安成玨會這么死心眼的追過來?憑什么要她作踐自己,來讓安成玨死心,好讓她謝梓涵得漁翁之利?
憋著一口氣,她坐上府外備好的馬車,裊裊的走上去,任由他們拉著她去見安成玨。
她還是小看了他。
沒想到他會這么執著,也沒先到他對謝梓涵的影響力這么大,居然讓她親自開口插手這件事,有個好皮相,果然能招不少女人喜歡。
下了馬車,她被領到一個廂房內。
開了門,就見到安成玨靜坐在內,她靜靜的走過去,關上門。
“成玨,好久不見?!币痪浜苌驳目吞自?。
他們已經生疏至此了,安成玨心里微酸。
“我來是為了見你。”他開門見山的說。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留書出走也是迫不得已,我已經沒有臉面跟你面對面的說出實情了,所以只能一走了之,希望你能追求自己的前程?!?/p>
她按著被安排好的臺詞,聲情并茂的對安成玨說出口,一點做戲的樣子都看不出來。
“有什么不好跟我說的?是因為別的男人嗎?”遲疑了許久,他終究脫口問出。
她驚訝的抬頭,也只是象征性的訝異,然后強忍著盈盈淚光,低下了頭。
“是,我對不起你,你對我再好,我還是找了別人,不是因為你不好,而是我自己過慣了好日子,你現在一個人都過的這么辛苦,如果再養一個我,我怕你負擔不起。而且我已經是下堂婦,即使你再留戀過去,你不得不承認我們已經不可能了,安家再落魄,你爹娘也不會允許你娶我這樣的女人,所以我總要趁著年老色衰之前,找個靠得住的男人?!?/p>
一半是已準備好的假話,一半是她的肺腑之言。
她不是沒想到要跟他過日子,可是就像她說的那些現實,她無法忍受,更加讓她惶恐的是,他對桑榆還有著眷戀,或許是因為習慣,也可能是責任感在作祟,可是這些她都不能忍受,可他察覺不到她的失望,所以她只好放棄,屈服于現實。
“所以,你早就對我失望了?”
他被鎮住,原來他們的緣分結束的那么早,而他竟然認為他們一如從前。
“是,你太善良,即使還有對我的眷戀和呵護,可是我們畢竟分開那么多年,你的身邊已經有了照顧你多年的女人,你已經習慣了那個女人,放不下她,這你否認不了,所以我早已經沒有了挽回你的籌碼,而你還有跟桑榆再續前緣的可能,所以我退出了三人之間的游戲?!?/p>
“所以,我們又一次錯過了嗎?”
他心亂如麻,真話果然血淋淋,他千辛萬苦尋來的結果,只是撒在傷口上的那把鹽,而不是撫平傷口的靈藥。
他該猜到這些的,只是他一直在逃避,直到真話被揭開。
“其實我們一直都沒走到一起過,我只是你感情路上的試金石,讓你知道你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樣的女人,你已經選擇了桑榆,不是嗎?我看到過你去找她?!?/p>
“那是因為……因為她生氣了。”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自己的舉動。
梅映雪搖了搖頭,心底一股不服氣的氣焰被激起。
與其看著謝梓涵得償所愿,她更愿意將安成玨推給桑榆,起碼那是個不如她的女人。
她嫉妒謝梓涵的一切,也受夠了她對自己的頤指氣使,所以盡管被她威脅著說這些話,她也要讓謝梓涵不痛快。
“你為什么害怕桑榆生氣?那是因為在乎,同樣,桑榆也非常愛你,即使你說了那么傷她心的話,她還是選擇原諒你。其實,她有來找過你,只是遇上了我,當時我想挽回你,我害怕你被她動搖,所以故意對她撒謊,讓她以為我們你還愛著我,你對她只有感恩之情,桑榆是個驕傲的人,她不愿意接受你還債的方式陪著她,所以才離開了你?!?/p>
“別再說啦!”這些話,他從來沒聽說過。
她為什么要對他說這些,難道還想讓他去挽回桑榆的心嗎?
可是,就如她所說,他傷了桑榆的心,還能挽回的了嗎?
梅映雪凄楚的看著他,默默的流淚。
“我說這些,都是心里話,只是希望你能幸福,是我的自私造成了你跟桑榆之間的誤會,如今我們毫無可能了,我只希望你能去爭取回桑榆的心,我希望你們能幸福。”
“我真的可以嗎?我還有資格嗎?”他幽幽的問。
問她,也是問自己。
她執起他的手,給與他勇氣,“當然可以,愛能克服一切,桑榆是愛你的,不然沒有哪個女人能堅持這么多年對你好,只要你肯挽回,她一定能回到你身邊。”
她說了太多違心的話,可是這句算是她對他的祝福。
既然已無可能,她何不做個順水人情,只要能氣死謝梓涵,她不在乎。
可是她不知道桑榆已不是那個任由他們擺布,受了傷也會傻傻的等在原地的人了。
只是梅映雪和安成玨,都忽視了一個女人的最起碼的自尊,他們都太自我,而忘記了一個平凡的女人,也有可貴的驕傲。
安成玨呆呆的坐在回去的馬車上,一時間思緒萬千。
他以為他已經毫無出路,被所有人放棄,可是映雪告訴他,還有人一直等候著他,只是他自己忽視了太久。
現在,他該找桑榆贖罪嗎?而她又會回到她身邊嗎?
他沒有太多的底氣,所以只能木木的看著車外的精致,眺望著回鄉的路途。
他從沒像現在一樣歸心似箭。